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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5 19:45: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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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5 19:4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搬到这栋位于市中心的大楼已经半个月了,陆铭皓期待中的灵感还是没有到来。对于一个画家,灵感就是他的生命,可现在的陆铭皓却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寻找他的灵感。陆铭皓,26岁,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早逝的父母留下的大笔遗产让他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赚钱也能高质量地过一辈子,所以他可以把一切精力都放在画画上。可是两个月前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画很空洞、毫无生命力,他的画,或者说他的生命中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他一直想不到那样东西是什么。为了找到答案,他毅然搬离了位于市郊的画室,来到喧闹的市中心,希望从这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找到自己缺少的东西。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陆铭皓出门扔垃圾,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精神恍惚竟大意地把自己锁在了外面。陆铭皓站在大门外愣了半分钟,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和下身的大短裤还有脚上的人字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陆铭皓在人前从来都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子弟,要他以这副样子乘电梯到一楼的保安室取备用钥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犹豫了一下,陆铭皓按下了隔壁的门铃,这栋大楼相邻两家的阳台是紧挨着的,中间大概有一米五的距离,而陆铭皓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才在阳台上抽完烟后并没有拉上落地窗,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隔壁的阳台跳回自己家的阳台上去。这家的主人陆铭皓见过几次,是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虽然因为她的着装陆铭皓曾一度怀疑她的身份,但好几次亲眼看见她用钥匙开门后陆铭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人家就是朴素也说不定呢。“被一个阿姨看见自己这样没什么大问题吧?”陆铭皓正在安慰自己,面前的大门打开了,看清门里的人那一瞬间陆铭皓就愣在了那里——开门的并不是自己见过的阿姨,而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或者应该说是女孩。光洁饱满的额头、弯弯的柳眉、可爱的鼻子和小巧的嘴,还有那双明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虽然见过了无数美女,但陆铭皓还是为她自然的美出现了短暂的失神,甚至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直到女孩开口问:“你是谁?”陆铭皓才回过神来,看着她好奇、慌乱、尴尬的眼神陆铭皓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形象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
    “小姐,你别误会,我就住在隔壁,刚才不小心把自己锁在了外面,所以……”陆铭皓看着她脸上的戒备减少笑意加深,那双眼睛还微微眯起从上到下打量了自己还几遍,不由得干咳了一声,“所以想从你家的阳台跳回去,你看……”
    女孩挑了挑眉,有些促狭地笑道:“这里可是32楼,难道画家先生还兼职跳远运动员?”
    “呵呵”陆铭皓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是画画的?”
    “张姐说的。”见陆铭皓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她又解释道,“我的保姆。”
    陆铭皓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么大个人要保姆做什么?
    仿佛看透了陆铭皓的心思,女孩有些无奈地道:“画家先生,难道你没看到我是个残疾人吗?”陆铭皓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女孩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轮椅上(废话,谁家把椅子摆在门口啊)刚才就顾着看脸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对不起,因为小姐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我……”陆铭皓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一边重新打量这个坐在轮椅里的女孩。她坐在一台黑色的电动轮椅上,整个人窝在大大的轮椅里显得更加娇小,陆铭皓怀疑如果没有靠背她可能连坐都坐不稳。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她还是穿着一条长裤,脚上没有穿拖鞋而是套着厚厚的棉袜,白色的厚袜子并不能掩饰那双脚的瘦弱单薄,它们歪歪斜斜地搁在踏板上,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掉在地上。她的右手搭在操控杆上,左手放在腿上,让陆铭皓吃惊的是她的手指都以一个很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看得出应该已经失去了功能。看清女孩的身体状况陆铭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吓到你了?”也许是难过、也许是害羞,女孩低下头不再看他。
    “不,我只是……你这么漂亮,我……”这几年陆铭皓很少与陌生人打交道,更别说是这么特殊的人了。
    正在他不知所措时女孩已经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中有一丝笑意,“进来吧,虽然现在是夏天,可你这样很容易感冒哦。”她说着小心地回头看了一下,继而控制着轮椅倒退了一点。“打个电话让物业上来一趟就好啦,何必冒着生命危险跳阳台呢?”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的电话,“自便。”
    陆铭皓还是有些犹豫,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你不是……”女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睛又微微眯了起来,“没被人看过没穿衣服的样子吧?”
    陆铭皓觉得有些头疼,还觉得脸有些烫,在女孩调侃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拨通了物业的电话。挂断电话后陆铭皓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的女孩,刚退下去的温度好像又上来了,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叫陆铭皓,铭记的铭,皓月当空的皓。”
    “赵语翾。”
    “自由自在的飞翔么?”陆铭皓看着赵语翾,脱口而出。赵语翾却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愣在了那里,眼中是不可置信和一丝不为人知的痛苦。
    “呃,赵小姐……我说错什么了么?”陆铭皓看着她突然变了的脸色,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很少有人能想到这个字,一时有些吃惊。”赵语翾回过神来,悄悄掩去眼中的情绪。
    “这么说我猜对了?呵呵,我有一个……朋友,名字里也有这个字。”陆铭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朋友?”赵语翾不无调侃地问,她突然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看这个应该已经脱离了男生称号的画家脸红的样子。
    “呃,不是……只是……”陆铭皓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本来赵语翾只是瞎猜的,看到他这个反应马上就明白过来,继续挑眉挤兑他,“暗恋?”然后看着陆铭皓“腾”地红了起来的脸,清脆地笑出声来。
    没多久,物业的人上来打开大门,陆铭皓便起身告辞。“那个,赵小姐,今天谢谢你。”
    “客气,叫我语翾就好。欢迎你常来玩哦,张姐做的饭很好吃的。”听到这话陆铭皓心中无由的一阵喜悦,却听赵语翾又道:“不过下次你最好多穿点衣服,虽然你的身材真的很好。”于是陆铭皓脸上刚退下去的红色又出现了。当然又惹来赵大小姐一阵娇笑。
    当晚,陆铭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全是赵语翾的影子,她明亮的眼睛,她清朗的笑声,还有她无助地坐在轮椅里的样子。想起她的残疾,陆铭皓心中无由的一阵抽痛,再想起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又疑惑起她怎么能拥有那么干净的眼睛。怀抱着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神奇的女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陆铭皓渐渐进入了梦乡。
    而在隔壁,赵语翾打出最后一个字,摘掉手上的辅助工具,熟练地用两只手控制着鼠标将刚写好的小说发到编辑的邮箱里,关掉电脑来到床前,调整好角度后左手拄着扶手调整好平衡,右手伸到左腿下用手背拉起左腿,小心地放开左手用两只手把左腿搬到床上,再用同样的方法把右腿移到床上,然后右手撑着轮椅左手撑着床,双臂用力把自己挪到床上,调整好体位、整理好导尿管,再给自己盖上被子。“总算是写完了,不然沈清又要来烦我了。”放平床板的同时赵语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前突然就闪过白天那个容易脸红的英俊画家,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吧,怎么还是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
    “陆铭皓吗?”真的就像当空的皓月呢。枫,你知道吗,他听到我的名字竟然说“自由自在的飞翔”,我还以为……
    枫,你还记得么,我们的初见——
    “你好,我叫赵语翾。”
    “自由自在的飞翔么?好名字,和你很相配啊!”

     陆铭皓是被门铃叫醒的,他拿过床边的闹钟看了一下时间:九点二十五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自己?陆铭皓本打算不予理睬,可是门铃只是停了一下就继续响了起来,他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出乎他的意料,对讲机的屏幕里映出的竟然是他以前看见过的那个阿姨的脸,声音却是那个从昨天起就一直回荡在自己耳边的那个女孩的声音!
    “对不起啊画家先生,这么早就打扰你。我家里的扫描仪坏了,你有没有扫描仪,可以借我用一下么?”赵语翾的声音还是和昨天一样,带着淡淡的笑意。
    “啊,没事没事,我这里有,麻烦你等一下啊,五分钟。”赵语翾只听到了这一句话,然后对讲机就被挂断了。光用想的也知道这位大画家还没起床,想象着那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梳洗的样子赵语翾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五分钟后……
    “呃,两位请进,久等了。”陆铭皓把两个人让进屋里。
    “是我打扰你休息了吧。”赵语翾笑眯眯地打量面前一身考究西装的男人,“速度够快的啊,你在自己家也要穿的跟参加人大会议似的?”
    “呵呵,请进吧。”陆铭皓说着把赵语翾和张姐请进屋里。陆铭皓的家里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品,甚至连沙发和电视都没有,整个房间都是被打通的,除了卫生间之外没有任何隔断,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之外剩下的地方摆满了画架和石膏,几百平米的房间没有一点住宅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采光良好的画室,赵语翾找了半天才在一堆画板后面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电脑。
    “陆先生,你家里可真是简单啊,我想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有魄力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买下这么大的房子当画室。”赵语翾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陆铭皓好脾气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只是搬开房间里的画架,把赵语翾引到电脑前。“我不喜欢看电视,不过每天都会上网看看新闻,有时候联系一下编辑,扫描仪虽然有,但我没用过,只能让你自己弄了。”
    “能用就行,谢谢你了,我自己来就可以。张姐,帮我把那条线插上。”张姐在赵语翾的指挥下插好线,从轮椅后面的背包里拿出特殊的工具带在赵语翾的手上,又从包里拿出一些照片。陆铭皓看着赵语翾熟练地操作鼠标、敲打键盘,不知为什么心中除了惊奇之外还有一些疼痛和一些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绪。
    “好了,搞定了。”赵语翾的声音把陆铭皓从呆滞中拉了回来,他看着赵语翾用牙咬下手上的工具,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的一个朋友,非要我给他传些以前的照片,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有没有,不麻烦。”陆铭皓连忙摆手道。
    “那我就回去了,有空来我家吃饭啊。”赵语翾说完就被张姐推着离开了。送走她们之后陆铭皓舒了一口气,关电脑时竟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照,上面一共有八个人,但陆铭皓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左边数第三个的赵语翾,她和照片上其他人一样穿着登山服,看得出他们应该是在登山的时候照下的。照片中的赵语翾虽然五官和现在没有太多的差别,但却又很不一样,照片中她的皮肤并不像现在一样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而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紧紧地挽着她身边的那个英俊的男生。最大的不同是,那时的她,是站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陆铭皓竟然不想把这张照片还给赵语翾了,当然这并不实际,挣扎了几分钟之后他敲响了赵语翾家的门,“你的照片,大概是刚才掉下来的吧。”
    “啊,太感谢了,我正在找呢。”赵语翾如获至宝地接过照片,“这张照片对我很重要的。”
    “没关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陆铭皓勉强笑了笑,告辞离开。很重要的照片,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一想到这,陆铭皓就觉得很不舒服。
    “小翾啊,你是怎么认识那位陆先生的啊?”张姐有些担忧地问道。这个孩子实在是很可怜,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张姐早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了。
    赵语翾正忙着把勺子里的粥送进自己的嘴里,没有抬头地回答道:“没有啦,昨天他把自己关在门外了,来这里借用了一下电话,然后就认识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能随便给不认识的人开门呢?万一是坏人可怎么办啊?”赵语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张姐吓得提心吊胆,这要是……
    “哎呀张姐你就放心吧,哪有那么多坏人啊。”赵语翾无奈地笑了笑,张姐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
    “你是不知道啊,现在外面多乱啊,什么样的人都有的……哎呀!”张姐正说着,赵语翾那边手一抖一碗粥都洒在了桌子上,“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没事,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有点累。对不起啊张姐,又给你添麻烦了。”赵语翾看着张姐摘下自己手上的勺子,掰开自己蜷缩在一起的手指用纸巾擦拭指缝间的米汤,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无能的自己,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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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铭皓本以为他和赵语翾以后并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是简单的邻居罢了,可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却改变了这一切。电话来自于陆铭皓的表姐沈清,内容很简单,沈清想让陆铭皓帮忙画一部小说的插画。据沈清说这位作者非常挑剔,已经pass了三个画家了,所以沈清决定“请大师级的人物出山”。陆铭皓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听说那个作者就是沧云之后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陆铭皓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和外界联系的途径也只有那台电脑,而他之所以知道沧云是因为无意中看过他的一本书,那是一本武侠小说,可是陆铭皓却被刀光剑影中的温情深深打动了,不只是男女之情,亲人、朋友、陌生人,沧云几乎把世上所有的情都写了进去,不仅如此,陆铭皓觉得这个沧云一定不简单,直觉地,他觉得他就是那个能帮自己找到灵感的人。
    看着沈清刚发过来的邮件,陆铭皓不禁感叹世界真的很小。邮件的内容很简单,“赵语翾,清辉大厦A幢3203,cangyun0603@sina.com。这个作者对自己的作品要求很高,必须由她亲自和插画作者联系。我先给你发过去几章,你先画点,然后当面和她谈吧。”

    Memory是一家环境很好的咖啡厅,下午三点并不是咖啡厅的高峰期,况且在这个繁忙的城市里有多少人能有这个空闲来喝咖啡呢。陆铭皓看了一下手表,两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
    得知了赵语翾就是沧云的事情之后陆铭皓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不点破,只是给她发了个邮件,约定了一下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但光是一个见面的地点就让陆铭皓发愁了很久,赵语翾的身体状况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当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地方,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以外两个人都会很尴尬。两天后他才把见面的地点定下来,这里和清辉大厦离得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最主要的是这里有坡道,而且室内的空间比较大,应该足够轮椅进出了。来之前他特地要自己的姐姐打了个电话预定好了座位,一是这样会方便一点,二是虽然已经搬到了市中心,但他还是没有做好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准备。
    赵语翾按照约定好的桌号来到陆铭皓的面前时好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就慢慢归于平静,很大方地笑了笑,“陆先生,你好。”
    面对这样标准的寒暄,陆铭皓只能规规矩矩地回了一句“你好,赵小姐。”她会不会生气了?还是她并不喜欢来这种公共场合?陆铭皓看着似笑非笑的赵语翾在心中不停地猜测。
    “语翾,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新书的事情搞定了?”一个略有些惊讶的声音打断了陆铭皓的胡思乱想,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正把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这是这位先生的,你喝白水。”她五官并不算非常精致,但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古典的美,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听她的意思应该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而且赵语翾和她应该是朋友,那也就是说她不会因为来这里不开心,那她到底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小气。”赵语翾看了看还有些发愣的陆铭皓,直觉地认为他是被萧翎迷住了,于是斜着眼睛调笑自己的好友,“你让我们的大画家着迷了哦,美女。”陆铭皓这才彻底回魂,讪讪地看着自己的膝盖。
    “你好,我叫萧翎,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萧翎打量着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短发利落、线条明朗、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迷茫,一看就知道是个不知疾苦的大少爷,现在这样的人真的是很稀少了啊,不过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呢?萧翎可不认为这个男人是被自己迷住了,可是现在又不太弄得清状况,只好慢慢观察了。
    “陆铭皓。”三个字,这已经是他和陌生人说话的极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他才能说出那么多话来。   
    “陆先生是我的……合作伙伴,今天我是来谈工作,可不是来看你的,别误会啊。”赵语翾笑眯眯地为两人介绍,“萧翎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目前处于单身状态,不过身后有一堆马蜂,如果有意思下手要快哦。”
    “臭丫头,瞎说什么呢你。”萧翎打了一下赵语翾的头,“别听她瞎说。你们聊,我先过去了。”萧翎说完就告辞离开了。
    “陆先生,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画稿么?”沈清已经告诉她会先发过去几章让那个“大画家”画出几张样稿来再决定,赵语翾自己也确实很好奇这个人的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既然人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陆铭皓也只好收回心思先谈公事。“我没有画稿。”陆铭皓耸了耸肩,很坦然地回答。
    赵语翾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没有感情的画就不能算是一幅完整的画,如果让我仅以短短的几章作为线索作画我自信可以画得出来,但那必定不是赵小姐想要的画。况且,仅仅为了作画而作画,不过是在浪费纸张罢了,沧云要的是一个配得上《骊彤乱》的画者,我要的也只是一个配得上我的画的小说家而已。”
    赵语翾看着眼前的这个曾经被自己认为像孩子一样的男人脸上自信的笑容和坚定的目光不禁有些出神,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我想我们的合作可以就此敲定了,陆先生,合作愉快。”赵语翾说着对陆铭皓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好了,公事谈完了,画家先生,你难道不准备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么?”
    “呃……其实……”刚才还侃侃而谈的成熟男人此时又褪变回了那个结结巴巴的大男孩,赵语翾看着欲言又止的他,好整以暇地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是沧云,才特地约定在这里见面,因为这里里公寓很近,你怕我出门不方便?”
    “对不起……”陆铭皓心中的忐忑更深了,以前也听人说过有些残疾人是不喜欢别人刻意的照顾的,自己今天这么做是不是让她觉得不舒服了呢?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赵语翾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大男孩。
    “因为……你生气了。”陆铭皓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沮丧,竟然还带着一丝委屈。赵语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陆铭皓小朋友,你到底是几岁啊?”
    “二十六。”小朋友很乖地回答道。
    “天啊,你还比我大一岁啊!”赵语翾有些夸张地感叹,“我怎么觉得你更像六岁呢?”
    陆铭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好了,陆铭皓同学,我没有生气,我很开心。”
    “真的?”听了这话陆铭皓马上抬起头来,却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真的。”赵语翾看着那双重新亮起来的眼睛,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个男人,还真是有趣呢。
    确定了赵语翾没有生气,陆铭皓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铭皓很开心,虽然一直都是赵语翾在说,可是能看到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陆铭皓觉得异常满足,不知什么时候,他脑子里竟然冒出了一个让自己的吓了一跳的想法——“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铭皓无暇顾及灵感的问题,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赵语翾的小说上。越是深入他就越被它所吸引,不只是因为它的情节,更是因为它的情。从这些文字里陆铭皓清楚地感受到了赵语翾对生活的热爱,贯彻整本书的强烈的生命力让他惊讶,是什么让那样的一个女孩拥有那么强的生命力?即便是自己这个四肢健全的人都没有的,对生命的热爱。读完整部作品,撇开心中的疑惑,陆铭皓把自己投入了创作之中,这样精彩的作品该有配得上它的插图,而这就是他的工作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赵语翾发现陆铭皓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平时他还是她刚认识他时那个不善言辞、容易脸红的大男孩,可是只要一谈到作画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而且赵语翾发现只要陆铭皓一开始画画就会忘了身边的任何事,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废寝忘食。
    “陆铭皓,开门!”赵语翾无奈地在门外喊。“小翾啊,我看小陆应该不在家吧?”张姐皱着眉头问道,已经按了五分钟的门铃了,如果家里真的有人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他啊,会出门才怪!”等了这么久赵语翾也有些烦躁,忿忿地说。这一个月来赵语翾觉得陆铭皓那个家伙一定有自闭症,平时从来不出门,家里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他姐姐每周日给他送到家里来,据萧翎说那天打电话到咖啡厅定位子的也是个女人,估计也是他那个姐姐吧,真搞不懂这个男人。自己特地来给他送晚饭,他竟然敢不开门!本小姐还不等了呢!赵语翾撇了撇嘴,驱动轮椅向门撞去准备解解气,谁知眼前黑影一晃,等看清了是怎么回事后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原来陆铭皓总算完成了手里的画跑出来开门,却刚好被赵语翾开足马力的轮椅撞了一下,脚底不稳竟一下子扑在了赵语翾的身上。他连忙站起来低头不敢看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你没事吧?”
    赵语翾也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偏过头答道:“没事,是我没控制好,你的腿……疼不疼?”自己刚才虽然没用全速但被撞了一下应该也不好受吧?
    “我没关系的,你……你没事吧?”陆铭皓担忧地看着刚刚被自己压过的那双腿,赵语翾腿上的毯子已经掉在了地上,两条腿也因为刚才自己的一系列动作离开了踏板,左脚正以不自然的姿势夹在两个踏板之间的缝隙里,右脚则已经完全脱离了踏板,脚的外侧正软软地搭在地上,看得出是完全不着力的。赵语翾顺着陆铭皓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看,然后笑了起来:“放心,我这双腿虽然不中用,但还不至于被你压了一下就断了。”说着她把右手伸到左大腿下用手背勾着腿往上抬了抬把它从缝隙里弄出来,然后看好位置松开手,她的左脚就又回到了踏板上,之后用同样的方法把自己的右脚重新放回踏板上。陆铭皓目瞪口呆地看着赵语翾的一系列动作,又看了看她被放回踏板后就一直在不停抖动的双腿,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赵语翾看着他发愣的样子笑着用手按住痉挛的双腿,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这可是练了好久的呢。没办法,我不能弯腰,万一一不小心从轮椅里摔出去我可就惨了。”
    陆铭皓回过神来,还是不放心地问:“真的没事吗?你不是说你的腿……没感觉的吗?万一压坏了怎么办?”
    赵语翾挑了挑眉,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腿,然后笑着道:“陆铭皓先生,根据我的专业判断这双腿除了不能走路、没有感觉、肌肉萎缩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陆铭皓对赵语翾这种自我调侃完全不为所动,锲而不舍地担忧着。
    “好了,我的大画家,真的没事的。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个医生吗?”赵语翾打断他的话,很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让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对了,你的晚餐,别忘了吃啊,我可不想沈清说我虐待合作伙伴。”赵语翾说完张姐就把手中的保鲜盒递到了还在发呆的陆铭皓手里,捡起地上的毯子然后推着赵语翾离开了。
    陆铭皓吃着可口的饭菜,脑海里尽是刚才的一幕。她无力的双腿、她笨拙但熟练的动作、她风趣但却带着无奈的自我调侃,还有她临走前留下的这盒饭,陆铭皓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被这个神奇的女子所吸引了,也许,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可是她呢?他没有忘记曾经看到过的那张照片,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他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就算他鼓起勇气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能给自己想要的答案吗?想到这里陆铭皓不禁一阵烦躁,扔下筷子跑到阳台上抽烟。
    “喂,陆铭皓,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心情啊?画完了?”赵语翾刚到阳台上就惊讶地发现那个刚刚被自己腹议废寝忘食的男人站在阳台上一脸阴郁地抽着烟,不禁问道。
    “语,语翾。”陆铭皓没有想到自己正在想着的人竟然会突然出现,有些尴尬地按灭了手中的香烟,“我有些烦,所以出来抽根烟,散散心。对了,你的腿,真的没事?”
    “哎呀,跟你说了没事的嘛。”赵语翾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比张姐还啰嗦?”陆铭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
    “在想什么?”赵语翾问道。好像每次对话都是自己先开口啊。赵语翾想到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真没风度。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这样看天了。”
    “其实我很好奇啊,你平时除了画画还有别的事情干吗?”赵语翾看着陆铭皓的侧脸,突然发现原来他长得还真是不赖啊。
    陆铭皓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果然。”赵语翾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宅男啊。”感叹之后她突然道:“不如明天陪我逛街去吧,最近一直被沈清催稿催的我都没时间出去玩。刚好明天张姐有事,你陪我出去好不好。”
    陆铭皓没有想到赵语翾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我……”
    “怎样?”赵语翾直视着他。
    “我……害怕……出门。”陆铭皓偏过头,吞吞吐吐地答道。
    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赵语翾愣了一下,然后皱眉看着他:“为什么?”
    “……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沉默良久之后陆铭皓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就回到房间里去了。赵语翾听着一米之外阳台落地窗关上的声音不由得皱起了眉。陆铭皓,你到底在怕什么?
    ————————————————————————————————
    陆铭皓烦躁地把画纸团成一团扔在地上,靠在椅背上开始吸烟。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这时候她该睡了吧?自己今天……是不是该去道个歉呢?可是这种事要怎么解释?陆铭皓正苦恼着,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铃声,愣了一下之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大楼火警!他连忙跑出家门去敲赵语翾家的门,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来开门。陆铭皓想了想,飞快地跑回自己家中冲上阳台,咬了咬牙还是用尽全力跳了过去。从地上站起来时陆铭皓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有时间后怕,他连忙去开阳台的门,所幸门并没有上锁,陆铭皓拉开门拨开窗帘看到的就是趴在地上的赵语翾和倒在一旁的轮椅。
    “你怎么会……”赵语翾惊讶地看着满头大汗的陆铭皓,没等她问完就已经被陆铭皓背在了背上。“没时间了,出去再说。”
    陆铭皓背着赵语翾挤在人群中顺着安全通道往楼下走,不知是不是错觉,赵语翾觉得背着她的男子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下到12楼的时候终于得到消息,原来是18楼的住户发生了小火灾触动了大楼火警,现在已经没事了。人群开始陆陆续续的往上走,陆铭皓却没有动,任一个有一个的人从身边过去,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
    “陆铭皓?”看不到他的脸,赵语翾不知道他怎么了,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
    “没事了,火已经扑灭了,我们回家好不好?”赵语翾温声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自己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恐惧和不安。他不动,她也不催他,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楼道里,直到那一阵喧嚣渐渐过去,只听得见他和她呼吸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赵语翾听见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踩着楼梯往上走。
    从12楼到32楼,陆铭皓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赵语翾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一路上两个人就只听得到陆铭皓粗重的喘息声。把赵语翾放在床上时陆铭皓早已满头大汗,正当他想要离开时赵语翾的身体却毫无预兆地动了起来,陆铭皓呆呆地看着赵语翾不停抖动的身体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帮我……按住它们……”赵语翾费力地说。大概是刚才这一番折腾又刺激到这个麻烦的身体了吧,赵语翾咬牙忍着疼痛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陆铭皓犹豫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按住她不断抖动的两条腿,屏着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对不起。”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赵语翾的身体总算平静下来,陆铭皓靠着床边坐在地毯上轻轻说道。
    赵语翾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只是笑了笑。
    陆铭皓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说道:“明天早上九点半,我来接你。我先回去了。”
    赵语翾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认识这个男人。陆铭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早上九点半,门铃准时响起,“这个死板的男人!”赵语翾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无奈地看了一眼餐板上基本上没动过的热粥。
    “要不然让小陆等一下吧,吃完了再走。”张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道。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孩子状况不太好,在轮椅上都坐不稳,只好把胸前的防滑带给她系上了,握着勺子的手一直在抖,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她还是坚持要出去,真是……
    “算了,不吃了,让他等久了不好。”赵语翾摇了摇头,让张姐撤掉了餐板,把她推到门口。打开大门,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身黑色西装的陆铭皓。
    “我说陆大少,我们是去逛街,不是去开会,你穿成这样会吓到人的。”赵语翾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调侃道。
    相处这些日子下来陆铭皓已经不像刚认识赵语翾时那样对她经常性的调侃手忙脚乱了,此时只是耸了耸肩,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好吧,你赢了。”赵语翾偏了偏头,又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可比我第一次见你时强多了啊。”然后,那个穿着一身合体剪裁的西装英俊不凡器宇轩昂的男人就这样华丽丽地脸红了。
    停车场
    “开我的车吧。”陆铭皓刚要去开车门,听到这话疑惑地回头看向赵语翾。“我车上有固定带。”
    陆铭皓按照赵语翾的指挥把她放在后排右面的座位上,然后从上到下把座椅上复杂的的固定带扣好。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已经满头大汗。
    “其实我挺想试试坐法拉利是什么感觉的,可惜啊,身体条件不允许。”赵语翾看了看自己身上层层的黑色带子,突然笑着问道:“觉不觉得我现在好像是被绑在座位上的?”
    陆铭皓看了看她,淡淡地道:“本来就是被绑着。”
    “……”赵语翾翻了翻白眼,“没同情心的家伙。”
    “你要去哪?”红灯时陆铭皓问道。
    “华茂、银泰,是商场我就要去,今天是shopping day!”虽然觉得有点头晕,赵语翾还是兴致很高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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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华茂没去成、银泰没去成,因为——赵语翾晕倒了。
    “高烧39度7,你疯了啊,病成这样了还敢到处乱跑?”高八度的女声在单人病房里回响,陆铭皓忍不住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婉娇小但一进房门就没安静过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
    “还有你!”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喷火霸王龙开始转移目标,“她在发烧你不知道啊,竟然还带她出门!”
    “好了好了,宁静,我这不是没事么,说了这么久您也累了哈,来,坐下歇歇喝口水。”赵语翾好笑地看了一眼陆铭皓黑了一大半的脸,制止了好友继续发飙。宁静是赵语翾以前的同事,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说起来好笑,她这个人第一眼看就是个娇弱的林妹妹,可是性格可一点都不娇弱,训起人来绝不含糊,亏了还起了个名字叫“宁静”。
    “坐什么坐,看到你就生气。我先去查房了,一会儿回来。今晚不准走,留院观察,我会让小李看着你的。”宁静留下这么几句话就走了,赵语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无奈地撇了撇嘴。
    “你……怎么样?”沉默良久,陆铭皓开口问道。
    “打完这瓶药应该就没事了,退烧可能还要一段时间。”赵语翾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陆铭皓却忍不住皱起了眉。“是因为昨晚……”
    赵语翾连忙摇头,“不是,我经常这样的,真的不要紧。”看他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她又加了一句“真的,不骗你。”
    “嗯。”陆铭皓应了一声,“我出去一趟,你……”
    “我没关系的,你有事就先走吧。”赵语翾连忙表态,陆铭皓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
    听到关门的声音赵语翾长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还剩下大半瓶的药水,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原来是发烧了啊,应该是昨晚着凉了吧?这个虚弱的身体啊,不管自己怎么努力还是……枫,对不起,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能走多远,我累了,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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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铭皓回到医院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赵语翾的病房里很热闹,他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地看着一屋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既然有人来了我们就先走了,小赵,好好休息啊。”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笑着对赵语翾说道,“过几天我们去看你啊,就是想我们也不用这样来看我们听到没有?”
    “嗯嗯,谢谢主任!”赵语翾笑着点头,和他们一一道别。“总算走了。”等所有人都走了赵语翾才长出了一口气,白了陆铭皓一眼道:“都是你,怎么偏偏选这家医院啊?我这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陆铭皓不解地看着她:“这家医院……怎么了么?”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医生吧?这些人,都是我同事,明白了?”赵语翾有气无力地道。
    “哦。”陆铭皓这才明白过来,不再说话,把带来的背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些……哪来的?”赵语翾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一堆应该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家里的东西。
    “张嫂已经办完事了,我打电话请她帮忙收拾的。你今晚不是要在医院过夜么。”陆铭皓一边解释一边打开带来的保温桶,“鸡汤,张嫂让你一定要喝完。”
    赵语翾哀叹了一声,“我就是发个烧,你们怎么一个一个弄得跟我得了绝症似的啊?”
    听到她这么说陆铭皓皱起了眉,“不准乱说。”
    “就是个比喻嘛。”赵语翾偏了偏头,目光突然停留在桌上的一堆东西上,“陆铭皓,为什么还会有男士洗面奶?”
    “我的啊。”很理所当然的回答。
    “为什么?”
    “今晚不是要留在医院么?”
    “……”

    “喂,”赵语翾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我真的没事了,你看都十一点多了,你回去吧。”
    陆铭皓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赵语翾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特有的那种慢慢的、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万一你不舒服呢?”
    赵语翾怔了怔,然后笑着道:“没关系啦,我又不知道我到底舒不舒服。”
    陆铭皓从沙发上坐起来,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映在他的眼里,赵语翾可以看到他明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表情是少见的严肃。“既然并不想,为什么还要笑?”
    一片寂静中,赵语翾看着那个月光中的男子,突然有些恍惚。
    “你一直在笑,可是你并不想。”陆铭皓看着那个有些模糊的影子,继续说道:“既然不想,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良久,赵语翾终于开口:“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我要快乐地生活下去,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快乐。”
    “可是你现在并不快乐,他要的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你。”
    “也许吧,可是我尽力了。但是,我也会累啊。”赵语翾的声音有些低沉。
    “如果你愿意,”陆铭皓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让我给你快乐,好么?”
    “可是……”
    “我只想给你快乐。”陆铭皓打断她,“只要你快乐。”

    欢快的音乐、喧闹的人群、不停闪烁的灯光,陆铭皓退后一步拉开和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一个女人的距离,修长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喂,你好歹也笑一下好不好,再怎么说今天也是我的庆功宴啊。”一片喧嚣中突然传来熟悉的轻快声音,看到向自己靠近的赵语翾陆铭皓眼底闪过一丝喜悦,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一点,但脸上还是一片严肃冷漠的样子。突然他目光一凝,问道:“怎么没盖毯子?”
    赵语翾看了看自己掩在长裙下面的的双腿,抬头笑着道:“我好不容易穿一次裙子哎,盖条毯子太煞风景了吧?”
    “好啦,别板着脸了好不好?”看他还是没有反应,赵语翾苦恼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促狭的笑,“刚刚那位美女对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你都不理人家,不够绅士风度哦。”
    “我不喜欢和人说话。”想起刚才那个没完没了的女人,陆铭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喂,”赵语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那我是什么啊?”
    “你不一样。”陆铭皓道。
    听到这淡淡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四个字,赵语翾愣了一下,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让我给你快乐,好么?”那一晚,他坐在月光中,眼神是一贯的清澈,却没有了平时的那一丝迷茫。清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病房内他是唯一的光源,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在这一刻被勾勒出更加深邃的轮廓,敞开的黑色西装和一丝不苟地打好的领带衬得他严肃的脸庞看起来庄重异常。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可以陪着她走下去的人。然后,她笑了,转头看向窗外,用一种悠远的声音,把那些曾经在自己脑海中重现了无数次的过往,就这样静静道来。
    “我父母都在英国经商,大概是从小就自己一个人的原因吧,我一直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在美国念完大学之后工作了不久就厌倦了那种无聊的生活,于是自己回到国内凭着兴趣又学了医科,当时我就是在这所医院实习的。再后来啊,我开始一边工作一边旅行,就在这时候,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余啸枫。那次我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勃朗峰是我们的最后一站,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那里真的成了我们的最后一站……”闭上眼睛,那些画面还是那么清晰,让她还能够活动的身体轻轻颤抖。然后她觉得自己冰冷的手被温暖包围在里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担忧的眼神,这一刻竟奇迹般地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那些让自己痛苦的画面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描述了。“就在我们准备下山的时候,发生了雪崩。我和他一起从山上摔了下来。”感觉握着自己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道,她安慰地笑了笑,接着道:“那时候他把我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要代替他的份快乐地活下去。当我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法国的医院里,整个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而他已经在长眠于勃朗峰下,那一刻,我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是我还记得我对他的承诺,所以我活下来了,并且告诉自己要活得很好。”说完这些,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半晌嘴角微挑带出一丝笑容,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承诺般地道:“过段时间我陪你去看他。”她愣了一瞬,笑着点头。
    枫,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让我依靠的人,你,可以放心了。赵语翾抬头看着这个还是皱着眉头的男人脱下西装外套盖在自己的腿上,蹲下身仔细地掖好边边角角,嘴角不由得漾出一丝笑容。

    “到处都找不到你们,原来两位主角躲在这里大秀恩爱呢啊!”听到声音两个人同时抬头,就看见沈清踩着10CM的高跟鞋妖娆地向这边走过来。赵语翾不由得咂舌道:“这身段,迷死多少男人了?”
    沈清挑眉,却没有回答赵语翾的问题,反而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两位准备什么时候摆谢媒酒啊?”
    “沈清!”陆铭皓不满地道。这个无聊的女人!
    “凶什么啊你。”沈清撇了撇嘴,不再理他,转向赵语翾,“那,我和铭霜都担心这块大木头没人敢要呢,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他这个人啊,一身的毛病,以后你可要好好管管他。”
    赵语翾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铭皓已经推着轮椅向大门走去了。赵语翾只好喊了一句:“我们先走了啊,剩下的交给你了。 ”便任他推着自己一路出了酒店,来到大街上。
    远离了室内的喧嚣,陆铭皓清醒了一些,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
    “抱歉,我不该硬把你拉来的。”赵语翾有些歉疚地说。早就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却还是硬要他来,不管怎么说确实是自己不对。
    陆铭皓愣了一下,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他顿了一下,避开赵语翾的目光,“我自己的问题。”
    赵语翾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静静地笑了,“不用勉强自己,我们回家吧。”陆铭皓站了好久,长长吐了一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若说赵语翾心里没有一点好奇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很清楚这个秘密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养成这样的性格,产生这样的恐惧感?

    陆铭皓停好车,像往常一样把赵语翾从车厢里抱出来,动作却在触到她身体的时候顿在了那里,但也只是一瞬,便平静地把她抱出来小心地放在轮椅里,然后再次脱掉外套盖在她的腿上。
    “就快到家了呢。”赵语翾奇怪地看着他,想了一下不由得皱起眉,掀开盖在腿上的外套。果然,赵语翾自嘲地笑了笑,有点心灰意冷地垂下手,偏过头不再看那一片让自己难堪的水渍,本已不算太高的兴致这下子彻底跌倒了谷底。
    两个人沉默地出了电梯,陆铭皓却没有把赵语翾送回家去,而是推着她直接进了自己的家,然后留下“等着我”这三个字就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袋东西。
    “我已经跟张姐说了,今晚你在我这。”陆铭皓看着赵语翾说了这么一句,就把她抱到了床上,从卫生间里端出一盆温水。“我自己来就好了。”赵语翾连忙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陆铭皓按在床上,她抬眸询问,得到的只是“我来”这两个字。她愣了一下,明白他的坚持,只好乖乖躺好。
    为了更好地照顾赵语翾,陆铭皓早已经把网上的脊髓损伤知识翻了个遍,甚至还鼓起勇气找张姐详细了解了赵语翾的身体情况、生活习惯和注意事项等等。他还记得那天在自己的逼问之下她无奈的笑容,以及那个“C-5,完全性损伤”的简短答案,他上网仔细查了有关脊髓损伤的资料,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到底有多严重。没有别人帮忙,她甚至连日常生活都应付不了,有些在自己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她都无法独立完成。他无法想象大半个身体没有感觉是一种怎样的恐怖,他无法想象连穿衣吃饭这种事都要人帮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他无法想象连排泄都不能自己控制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她,该是怎样熬过这几年的?从那一刻起,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她幸福。
    像赵语翾这样的情况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大小便的,这是陆铭皓在网上查到的资料里最让他觉得心痛的一点,也是张姐反复强调需要注意的地方。据张姐说,赵语翾虽然有做过膀胱功能重建的练习,但效果并不理想,最后干脆放弃了,所以她一直都在用纸尿裤。但为了防止尿潴留每天还是要按时给她导尿。其实在赵语翾瘫痪了的两年多的时间里这种事情只有在刚开始身体情况还不太稳定时发生过,出院后因为一直都比较小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意外。
    也许是今晚喝的那几杯酒惹的祸吧。赵语翾看着天花板,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两年多了,原以为自己早已经适应了种种的不便和尴尬,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可是这一刻她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自卑。一直以来,自己都在笑着接受这一切,生活中的不便、痉挛时的痛苦、复健时的艰辛,甚至看着镜子里那个变得自己已经不认识的丑陋的身体时都可以按捺住心中的难过依然云淡风轻地笑着。不是没有过恐惧和绝望,在用尽了全力都无法让自己的手指动一下时,在看着张姐拿着花洒清洗自己的身体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时,在小心翼翼却还是把餐板上的碗碟打翻在地时,在感受到身边一道道或探究或惋惜或鄙夷或恐惧的目光时,想过逃避、想过放弃,却也只是一瞬,最终还是选择了挺下去,用那种云淡风轻的笑让自己挺下去。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真的要做这样的事陆铭皓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掀开赵语翾的裙子,把已经湿了一大块的丝袜小心地褪到脚踝处,她的双腿和腰间那扎眼的白色就这样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虽然受伤以来一直在坚持复健,可是这也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而已,两年多的时间过去,赵语翾的腿虽不像陆铭皓在网上看到的图片里那样狰狞恐怖,却也明显有异于常人的苍白和瘦弱,几乎看不出肌肉的线条,此时大概因为还穿着鞋子,两只脚都向外撇着,带动着双腿微微分开弯向外侧。陆铭皓把鞋子从她的脚上脱下来,就惊讶地发现她的脚软软地垂在一边,脚背和小腿成一个很大的角度,几乎在一条直线上。他皱了皱眉,想把它们摆好,可她的双脚却在他松手后又回到了那样的状态。赵语翾半天都没有听到响动,用手肘撑起身体看他的动作,然后手一松由自己又躺回床上,声音有些沙哑,“不用管它。”陆铭皓看了她一眼,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分开她的两条腿,打开纸尿裤就看到她大腿内侧的几条疤痕,他皱了皱眉,心里的疼惜又增加了一份。扔掉已经变得沉甸甸的纸尿裤,拧干浸在温水里的毛巾,陆铭皓开始轻轻地擦拭赵语翾的身体,他的心里很平静,没有厌恶,也没有躁动,仿佛这只是一件生活中最平常的事情,仿佛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了千百回。用温毛巾擦过一遍又用干毛巾擦过一遍之后陆铭皓拿出袋子中的爽身粉掸在赵语翾的大腿内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他打开纸尿裤的包装,小心地托着赵语翾的腰部让她的身体微微抬起,把它平铺在臀部下面,然后按照张姐教的先微微分开她的两条腿,从下面拉过纸尿裤,然后用两侧的胶带把它固定好。
    “可以了。”陆铭皓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出什么差错才开口说道。赵语翾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看得出没什么精神。“我帮你把衣服穿上,这样会着凉的。”面对她这个样子陆铭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什么都不说,找出袋子中的睡衣抬起她的腿要给她穿上。
    “送我回去吧。”赵语翾的声音打断了陆铭皓刚刚开始的动作,他皱了皱眉,低头看着她。
    “我……晚上要按时翻身的。”赵语翾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陆铭皓拿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之后拿给她看,淡淡地道:“没错吧。”赵语翾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闹钟定时,强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闭上眼睛任泪水流进鬓角,“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废人,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人啊!”
    陆铭皓愣了一下,怜惜地擦掉赵语翾脸上的泪水,扶起她的身体坐在床上,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我也不知道。”他就这样抱着他,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渺远,用他略有些冷淡却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开始了他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我的记忆,从十五岁开始,十五岁之前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印象。姐姐告诉我我出了车祸,失去了记忆,而我的父母都已经在这场车祸中去世了。我想不起从前的事情,而且我发现自己很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甚至害怕到人多的地方去。我做过治疗、看过心理医生,可是就算我最后可以克服心中的恐惧和别人说话,只要身边有太多的人我就会很不安、很害怕,那种感觉……”陆铭皓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一直都一个人住在郊区的别墅里,我以为我会这样平静地过完一生,只要可以画画就足够了,可是最近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画里少些什么东西,所以我鼓起勇气搬到这里来,然后,我遇见了你。你是除了姐姐之外第一个我可以平静面对的人,刚开始和你接触时我只觉得你很奇特,可是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就这样被你吸引了。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好奇,可是那天晚上,当火警响起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在乎你,那么害怕你受到伤害。看过了《骊彤乱》,完成了全部的插图,我突然明白自己的画到底少了什么,我缺少的,是希望,是目标,是动力,而这一切,你都帮我找到了,为了你,我想变成更好的人。然后我陪你出去,和你一起参加今晚的宴会,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觉得原来这也并不是一件那么恐怖的事情。我记得有一篇文章,里面说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使,在适当的时机来到他的身边带给他幸福,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天使。所以,语翾,不要再问我为什么,因为你就是你啊,你就是我要的那个人。”

    赵语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陆铭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隔了一会儿才说道:“陆铭皓,我远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也许……”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唇上微凉的触感挡在了那里,赵语翾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放大的那张脸,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我只想问你,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么?”
    不在乎么?赵语翾看着他认真的、忐忑的表情,回想这短短的两个多月之间的点点滴滴。初见时的羞涩,工作时的认真,处处为自己考虑的,沉默但无处不在的温柔和体贴……她以为她不在乎的,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已经被勃朗峰上常年不化的冰雪冻结了,可是为什么总是不知不觉地来到阳台上看着隔壁的灯光?为什么在知道他几乎每天都在吃速冻食品时按时给他送饭?为什么在看到他皱起眉头时总是有一种抚平他眉间褶皱的冲动?为什么那一晚趴在他的背上时感到一种久违了的安心?为什么那么不希望他看到自己这个无能的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陆铭皓这三个字对她来说不再是简单的邻居,不再是普通的合作伙伴,不再是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这样的他,让她怎能不在乎?可是,自己的身体……赵语翾看着自己蜷缩着的双手,刚刚燃起的一点光亮的眼睛再次黯淡下来。
    也许是察觉到怀中人情绪的变化,陆铭皓的双手紧了紧,“你只要回答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么?”
    “…………”沉默良久,赵语翾抬起手搭在陆铭皓的手上,他马上反握住她,用他干燥温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冰凉的双手。赵语翾看着那双修长稳定的手把自己的残破和自卑轻轻地包裹在里面,感受着他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努力平静地说道:“你还欠我一个shopping day。”
    “嗯。”陆铭皓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明显变快了的呼吸却泄露了他心底的狂喜。他轻轻放开赵语翾,扶着她躺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说道:“睡吧。”
    “皓。”赵语翾看着那个逆光中不太真切的身影,眼中有羞涩,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想,把自己交给你。”
    陆铭皓一向幽深的眼睛里因为这句话猛然翻起滔天巨浪,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在赵语翾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后悔时,陆铭皓咳了一声,小声问道:“会不会……伤到你?”
    “……应该……不会。”赵语翾偏过头不敢去看那张已经红透了的脸,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可能不会太容易,毕竟……”硬着头皮说到这里,却实在是不好意思接着说下去了,虽然当年学医的时候这些东西也不是没接触过,可是……理论和实践的差距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干咳了一下,跳过了中间的种种种种,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辛苦你了。”
    “呃……”同样大脑有些短路的男同学被这一句话弄得更加短路,“不辛苦。”
————————————————和谐社会,关灯睡觉ing~~——————————————————————————————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总算在一起了?”萧翎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赵语翾小心地用左手托住夹在右手和脸颊之间有些下滑的手机,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右臂,对好友冷淡的态度表示不满:“你这什么态度?还有,什么叫‘总算’啊?”
    “行了啊你,难道还要我惊讶尖叫然后帮你诏告天下?那天在Memory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了啊,那眼神……啧啧。”萧翎毫不客气地调侃着自己这个总算开了点窍的闺蜜,一颗悬了两年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当年自己听到消息赶到法国看到她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样子她除了心疼更觉得害怕,如果她想不开……虽然后来她渐渐恢复了曾经的开朗,脸上也有了笑容,可是两年来她却一直不曾接触过感情,她知道,她还是放不下,心中担忧,可是却不敢揭开她的伤疤。现在她终于放下了。陆铭皓,请你一定要给她幸福。
    “喂,有没有在听啊?”赵语翾的声音把萧翎从思考中拉回来,“什么?”
    “我说,这周末我要去福利院,要不要一起?”
    萧翎想了一下自己的行程,然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恐怕不行,这周事情太多了。要不……”她停了一下,才调侃地说道,“让你们家陆哥哥陪你去啊?”
    “干嘛说得那么肉麻啊!”赵语翾忍不住咧了咧嘴,对萧翎的毒舌没有半点办法,她抬起头,正看到陆铭皓朝自己走过来,微微一笑结束了电话:“行了,有空再打给你。”
    陆铭皓拿过赵语翾手中的手机放在桌上看了她一眼之后转头望向别的地方,脸上泛起一丝潮红。赵语翾也有些不自在,用手肘撑着轮椅扶手调整了一下体位,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天早上醒来时的情景——
    赵语翾醒来时看见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微微抿着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有一股孩子气的可爱,好看的睫毛在日光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没有了往日的茫然和冷淡,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赵语翾笑了笑,还真是可爱呢。仿佛察觉到什么,陆铭皓睁开了眼睛,一直有些黯淡的眼神在捕捉到身边的人时透出显而易见的喜悦和羞涩。“你……”一句话还没说完赵语翾的身体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陆铭皓的床并不适合赵语翾的身体情况,再加上前一晚有些劳累(咳,为啥劳累咱就不说了啊),直接结果就是——痉挛。在了解了一些专业知识之后陆铭皓已经不像第一次时那样恐惧,可是看着赵语翾不停抖动的双腿和即使忍耐着却还是明显不自然的神态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只能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暗自祈祷这段时间能赶快过去。等到赵语翾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安静,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好了,我没事了。”调整了一下呼吸,赵语翾笑着安慰自己身边一脸担忧的男生。“可是……”陆铭皓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的腿好凉。”赵语翾这才想起自己正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两个人正处于一种赤裸相对的状态,刚刚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立刻红润起来,小声道:“循环不好,没关系的。那个……我要洗个澡。”昨晚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是一时冲动,可是现在,在经历了这一晚之后,他和她,已经真正的在一起了。陆铭皓应了一声,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却看到赵语翾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过了很久才缓过来。“语翾?”他有些不安地叫她的名字。等到那一阵眩晕终于过去了,赵语翾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低血压,正常情况。”全名“体位性低血压”,严重的时候会发生昏迷。可是她不想他知道那么多,她不想他为了这些繁杂的术语担心或是难过。陆铭皓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赵语翾真的没事了才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放在轮椅里,用被子把她裹在里面,然后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盖好床上那一块还未干的水渍,对她说道:“我去拿洗浴用品。”“别麻烦了,我还是回去洗吧。”赵语翾说道,“你这儿设备不过齐全。”陆铭皓“哦”了一声,把她抱回床上开始穿衣服。事实证明,早上是人精力最旺盛的时间段,于是……当赵语翾穿着不太整齐的衣服被陆铭皓推进自己家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面对张姐了然的神色,两个人都不由得红了脸,陆铭皓撂下一句“我回去洗个澡。”便落荒而逃了。
    此时,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已经是一身整洁的西装的陆铭皓,一向健谈的赵语翾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话题——“你……周日有空么?”
    “嗯。”
    “那陪我去个地方行么?”
    “好。”
    对话结束,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赵语翾正在苦恼该说些什么时陆铭皓却先开口道:“我刚刚给我姐打了个电话。”
    赵语翾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我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陆铭皓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刚才姐姐的反应真的把他吓坏了,那语气就好像总算把一个快过期的商品推销出去了一样。
    女朋友么?赵语翾笑得灿烂:“真巧。”看着陆铭皓不解的表情,她愉悦却郑重地说道:“我刚刚和萧翎通过电话,我告诉她,我有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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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太阳公公心情很好,星期日一改前几天的阴雨连绵竟然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张姐笑眯眯地把两个人送出家门,心情很好地边哼着歌边整理着房间。这几天这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张姐看在眼里不由得觉得庆幸,小翾这孩子命苦,幸好遇到了小陆,大概也算是补偿吧。
    陆铭皓推着赵语翾来到停车场,直接把她推到了自己的法拉利面前,不等她发问就说道:“我把座位弄好了。”打开车门,副驾驶的位子上已经多了几条黑色的宽带子,和她车上的一模一样。赵语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笑容。这个男人,他永远不会说他有多爱你,有多关心你,可是没有人比他更细心,没有人比他更温柔。
    陆铭皓解开轮椅上的防滑带,赵语翾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自己可以的。”
    “别逞强。”陆铭皓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就俯身把她抱进了车里。赵语翾看着他低头忙着系好一个又一个的固定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些天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怎样,总是觉得很累,手上也没有力气,有时候连勺子都拿不稳,连吃饭都要他来喂。昨天赵语翾要张姐陪着她去做了一个检查,虽然这个症状发生在她身上并不算太稀奇,可是……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赵语翾在心中暗暗祈祷。
    “去哪?”陆铭皓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拉回来,赵语翾这才发现车子已经行驶在马路上了。
    “向阳福利院。”

    车子平稳地停在有些破旧的大门口,陆铭皓有些疑惑地看着赵语翾,不明白她来这里干什么。“我有空的时候都会来这里。”赵语翾也看着窗外,声音郑重,“看到他们我就觉得我没有资格不好好活下去。”
    陆铭皓推着赵语翾走进大门,略有些破旧的院子里一群小孩子正一起玩着什么,稚嫩的笑声回荡在不大的院子里。一个小女孩看到他们,嘴中叫着“语翾姐姐”跑到他们面前,踮起脚拉住赵语翾的手,“你都好久没来看小美了。”紧接着其他的孩子也跑过来把他们围在了中间,围着赵语翾说起没完。陆铭皓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就慢慢放松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些快乐的孩子。不一样的,这些孩子和那些人不一样。
    “姐姐要去找院长说点事情,等会儿再来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赵语翾和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之后笑着问他们,然后示意陆铭皓推着自己进了楼里。
    “语翾,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这位是?”李院长是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女人,朴素的着装和眼角的皱纹都透出一种岁月沉淀过后的平静。
    “你好,我叫陆铭皓。”出乎赵语翾的意料,陆铭皓竟主动开口介绍自己。
    “陆先生,你好。”李院长笑着和他握手,暗自点头,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
    三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赵语翾的神情严肃起来,“院长,现在钱还够用么?”
    “嗯,现在是没有问题的,你可以放心。”李院长回答道。
    “可是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孩子们的衣服和棉被都要买的啊。如果资金不够了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想办法。”赵语翾说道。
    “语翾啊,”李院长摇摇头,“真的够用的,你不用操心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空常来看看孩子们就行了。”
    “嗯,我会的。”赵语翾愣了一下,笑着道。
    告别了李院长,两个人沿着走廊静静地走着,突然听到一阵琴声。“一定是小晖。”赵语翾说道,“要不要去看看?”
    陆铭皓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钢琴,虽然房间里摆设都有些陈旧,但房间正中的三角钢琴却被保养得很好。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钢琴前正投入地弹着,他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悦耳的琴声。陆铭皓低头看着轮椅的扶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挑。赵语翾有很多不同用途的轮椅,两台电动轮椅,一台在外面用、一台在家里用,一台普通的轮椅,一台洗澡时用的轮椅。而在这些轮椅中最不常用的就是那台普通的轮椅,对她来说要靠手臂的力量自己推动轮椅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那台轮椅一般只是放在那里备用而已。可是今天出门之前她却说要用这台普通轮椅,“你可要好好当我的车夫哦!”坐稳之后她笑着对他说,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他明白,她信他。他知道,她想让他安心。
    “弹得很好,小晖你的琴技又进步了。”琴声停止,赵语翾说道。
    “姐姐。”谢晖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合上琴盖站起来。
    “别起来了,接着弹吧,我晚点再来找你,答应了小美要给他们讲故事呢。”
    “那几个小鬼每次都这么缠人。”谢晖笑了笑,“你要是累了的话就不用过来了,小心身体。”
    “放心,我很好。那我先去了。”
    两个人出了琴房,陆铭皓突然说道:“他看不见。”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赵语翾有些惊讶,想回头看他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好放弃了努力。
    陆铭皓停下来,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让她能看到自己,“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和影。”那个少年的眼睛虽然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可是却是无法聚焦的。作为一个画家,陆铭皓在这方面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感觉。
    “呵呵,差点忘了你是个画家。”赵语翾了然地笑笑,慢慢说道:“小晖的失明是天生的,也是他父母抛弃他的原因。”
    陆铭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他是个好孩子。”
    “他是。”赵语翾盯着他的眼睛,“你也是。”
    陆铭皓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脸上的冷淡渐渐褪去,然后他笑了笑,“嗯。”
    没有丝毫关于父母的记忆,他和他们一样。甚至,他还有姐姐,可是他却没有他们开心快乐,没有他们……正常。他们都是好孩。可是,她说,你也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知道他的不安和自卑,她看着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也是”。
    “刚刚怎么会和院长聊得那么开心?”虽然他没说,甚至连语气都还是那么平淡,可是她知道他很开心。
    “院长让我觉得……像妈妈。”陆铭皓想了半天才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像妈妈,那种埋在记忆最深处的感觉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和温暖。
    赵语翾愣了一下,然后了然的笑了。
    陪那些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两个人再次回到了琴房,赵语翾正式介绍两个人认识。从未接触过颜色的谢晖对陆铭皓的职业充满了好奇,陆铭皓就耐心地把各种颜色说给他听——蓝色是天和海的颜色,红色是火焰的颜色,白色是雪的颜色,绿色是草地的颜色……除了谈论作画之外赵语翾从没见过陆铭皓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不厌其烦地解释着最简单的配色方法,只为了解答谢晖近乎幼稚的问题。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赵语翾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谢晖坚持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陆大哥,你会是我的姐夫么?”临走时谢晖问道。
    “嗯,会。”几乎不假思索地,陆铭皓回答道。
    两个人坐在车里看着谢晖挥动着盲杖走回楼里。“你和小晖很投缘。”赵语翾突然道。
    “嗯。我喜欢这个孩子。”陆铭皓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想让他看见这个世界,就算不是通过眼睛。”
    “眼睛对你很重要。”
    “当然,我还要靠它们吃饭呢。”看得出赵语翾情绪有些低沉,陆铭皓难得开了一次玩笑。
    赵语翾笑着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敛起笑容,“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了呢?”
    陆铭皓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然后凑过身体亲吻她的双眼,“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我就是你的眼睛。”

    两个人打开赵语翾家的门就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访客——陆铭霜。
    “你先回家去,我和赵小姐谈谈。”陆铭霜看着自己一向很少有情绪波动的弟弟脸上明显的不安不由得笑了笑,这个小子总算开窍了。虽然有些担心,但陆铭皓还是离开了。他很清楚姐姐并不反对他们的交往,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陆小姐。”赵语翾首先开口道。
    “叫我姐姐好了。”陆铭霜笑着看着她,“我可以叫你语翾么?”
    赵语翾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当然。”
    “很惊讶?”陆铭霜看出她的情绪。赵语翾笑得很坦然,“确实,我以为你会反对。”
    陆铭霜笑着摇头,“和你交往的是我弟弟,不是我。只要是他的选择,我都会支持。”
    “为什么?”这种近乎溺爱的支持和保护,大概就是陆铭皓直到现在还能那么简单的原因吧,可是,为什么?
    陆铭霜看了她很久才开口说道:“阿皓有没有对你说过小时候的事情?”
    赵语翾点了点头,“他说他出过车祸,所以不记得一些事情了。”
    “在这场车祸里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当年我是这么对他说的。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陆铭霜直视着赵语翾,“这件事,请你一定不要告诉阿皓。”赵语翾同样认真地点头。
    “其实那时候我也只有十九岁,正在美国读大学,却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家里出了事情,等我回到国内看到的就是什么都不记得的阿皓和我父母的尸体。铭皓确实失忆了,但不是因为车祸,而是因为受了刺激。我不能接受这个诊断,因为我无法想象什么刺激能让他忘记一切,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恐惧。然后警察给了我答案——当时开着那辆车的是我的母亲,车上载着的是我父亲的尸体,和被绑住手脚的阿皓。我的母亲在杀了我的父亲之后想要开车自杀,而这一切的唯一证人和最大的受害者就是,阿皓。”
    “所以他不再相信别人,甚至讨厌和别人交流?”赵语翾觉得胸口闷闷的,她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
    “不是讨厌,是惧怕。”陆铭霜回想着当年的情景,那个每天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小困兽一样的孩子,那个闪躲的、不相信一切的目光。“就算这么多年里他一直都在接受心理治疗,可是改善并不大。”陆铭霜看着一脸严肃的赵语翾,“直到他遇见你。”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一直是他在照顾自己,赵语翾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本以为他只是讨厌和别人交流,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么让人心疼。
    “不,他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陆铭霜笑着摇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迁就他一点,他这个人啊,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容易,亏你能受得了这么一个闷葫芦。”
    赵语翾不由得笑了,“他很好。”就算话不多,就算有些孤僻,但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没想到我这个弟弟竟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这小子还真挺有眼光的。”
    “姐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反对么?我……”赵语翾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她的残疾,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我已经说过了,和你交往的阿皓,不是我。况且……”陆铭霜脸上闪过一丝温柔,“只要有爱,这些都不重要,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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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姐跟你说什么了?”陆铭皓正搂着赵语翾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突然问了一句。
    赵语翾愣了一下,想起那天的对话,然后挑眉笑道:“姐姐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很久没有听到回答,赵语翾微微回头,看到的就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陆铭皓起身扶着赵语翾在沙发上坐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拿出里面的东西直接戴在了赵语翾的手上。
    “我还没说要嫁给你呢。”赵语翾惊讶过后笑着抗议道。
    “你刚刚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意思就是你同意了。陆铭皓不再说话,拿起她的左手仔细端详。“好丑。”赵语翾想把手抽出来,陆铭皓却加大了力气,“不,它很美。”就算消瘦如柴,就算蜷缩变形,这是她的,这就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赵语翾觉得鼻子有点酸,马上笑着问道:“你的呢?”陆铭皓拿出属于自己的戒指。
    “我来给你戴。”
    陆铭皓拿着戒指让赵语翾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夹住戒指,然后把自己的无名指从那个银色的小环中穿过。陆铭皓仔细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然后用自己的左手执起赵语翾的左手,一对同款式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一刻,两个人许下的是一生一世的约定。

    “不对啦,少加一点盐,这样太多了。”
    “啊,快翻一下菜,要糊了!”
    “把煤气关掉,汤扑出来了!”
    ……
    半个小时后,陆铭皓和赵语翾对坐在饭桌前,对着桌上已经看不出原材料的两盘东西面面相觑。
    “陆铭皓,你这些年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赵语翾无语地摇头,打碎了两个碗,菜弄得到处都是,油盐酱醋乱七八糟,还差点把厨房给烧了。这半个小时下来惊险程度不亚于任何一部动作大片。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做饭,要不是张姐家里出了事情请了一个月的假,她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陆铭皓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低下头保持沉默。正在赵语翾懊悔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重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吐出一个字——“饭。”
    “……陆铭皓!”赵语翾看着那张没多少表情但眸子里满是笑意的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心里却无比的欣喜。陆铭霜说的没错,他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话还是不多,虽然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可是现在的他会主动要推她出去散步;现在的他能很自在地和她的朋友交流,甚至还从萧翎那里挖出了她小时候的丑事拿来奚落她;现在的他面对她的调侃时不再局促不安,虽然还是会脸红,可是已经学会怎么反击她了。更让她觉得可爱的是这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人竟然会撒娇!比如现在——
    “那我真的不会做饭嘛,我刚刚差点被烫到,你都不说关心关心我。”说着这样的话还在那里绞手指……
    “好了好了,我道歉好吧?”赵语翾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放弃了今天的烹饪教程。“忙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我们总要吃东西不是?不然的话我们出去吃好了。”
    陆铭皓点了点头,“想吃什么?”
    “嗯……”赵语翾想了想,然后讨好地笑着道:“我想吃披萨。”
    “不行。”话音还没落就被两个坚决无比的字给打断了。
    赵语翾撇了撇嘴,“偶尔吃一次嘛,我都好久没吃过了。”
    “宁静说不可以。”陆铭皓想了想说道,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坚决了。
    “我也是医生好不好,我自己清楚的啦。”看到貌似有希望,赵语翾开始撒娇耍赖加发嗲,“人家真的好想吃嘛,求求你了好不好?”
    陆铭皓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保持沉默。
    “乖啦,我们出去嘛。刚好今天天气这么好,还可以逛逛街啊。”看着对面明显还在犹豫的男人,赵语翾祭出杀手锏——“还是你不想和我逛街?我就知道……你嫌弃人家……”就算大半个身体没有感觉,这样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是弄得赵语翾一阵恶寒。
    听到这话陆铭皓总算有反应了,两条好看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我没有。”
    “那带我出去嘛~~我们还没好好约会过呢。”继续努力诱拐中……
    “……我去换衣服。”

    这两天因为张姐不在,为了方便照顾赵语翾陆铭皓搬过来和她一起住。两个人虽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却不住在同一个房间。倒不是放不开,只是赵语翾的床是单人护理床,换了别的床既不方便又不舒服,所以陆铭皓只能睡在客房里。过几天要去定做一张床。陆铭皓边穿衣服边这样想着,在脑中简单地勾画了一下大致的轮廓。然后他突然愣在了那里,看着穿衣镜中自己的左手上那枚熠熠生辉的戒指,想起前几天两个人研究着怎样把两间房子打通变成他们的新家,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和她,就快是夫妻了呢。
    而此时此刻,在客厅里等待的赵语翾脸上早已没有了几分钟前灿烂的笑容,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眼中是一片莫名的悲哀和痛苦。“几乎……没有感觉了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宁静溢满了眼眶却强忍着不流出的泪水,想起张姐临走前给她的那个温暖的拥抱,想起那张如同噩梦般的诊断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皓,对不起,请你,忘了我。”
    陆铭皓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犹豫了一下之后开门进了赵语翾的卧室。虽然现在还是秋天,但最近几天一直在下雨,即使她不说他也看得出她很不舒服,而且这段时间她的痉挛似乎很频繁,一双脚也凉得不像样。虽然上次他坚持带她到医院检查时宁静只说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叫他注意点保暖,尽量少出门。可是现在她执意要出去,他阻止不了她,但至少可以保证可以照顾好她。
    陆铭皓从壁橱里拿了一张厚的羊绒毯子,想起张姐好像说过棉袜和手套都放在抽屉里,又弯下腰在抽屉里翻找。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良久之后他从抽屉中拿出那两张压在最下面的纸。
    “怎么这么久啊?”赵语翾听到脚步声抬头笑着问道。陆铭皓没说话,只是对她晃了晃手中的毛毯、棉袜和手套,跪在轮椅前拿起她的左脚小心地活动踝关节,然后把加厚的棉袜穿在她的脚上,之后是右脚,同样的动作,他只是耐心地重复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有一小块微微泛红,应该是刚才烫伤的,即使如此,它们还是那么完美,与那双单薄消瘦甚至已经有些变形的脚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双手,应该是拿着画笔描绘世间一切美好的手,现在却每天都在做着那些肮脏的、乏味的事情,洗澡、按摩、穿衣服、喂饭,甚至处理那些污秽不堪的排泄物,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果有一天……赵语翾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然后便是一片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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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皓,说句话嘛。”赵语翾偏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心里酝酿起一片小小的乌云。这一路上他一直不太正常,尽管他一直很平静,尽管他和平时一样体贴温柔,可是她知道,他在生气。
    “说什么?”陆铭皓趁着红灯的空隙转头淡淡问道。
    “你在生我的气。”赵语翾有些委屈地嘟起嘴。
    陆铭皓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认错好不好,你不要生气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啊。”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两个人好不容易约个会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况且……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这样和他一起逛街。
    “错哪了?”陆铭皓问道,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赵语翾不忿地撇了撇嘴,才说道:“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
    “……你嫌弃我。”
    “就这些?”
    “……就这些。”
    陆铭皓发现自己心里现在一团乱,只好叹了口气,把车子停在路边。“语翾,我说过,我要给你幸福。”他闭了闭眼睛,才接着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就不要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好么?”
    赵语翾猛地抬头直视那双幽深的眼睛,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良久,赵语翾转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张姐告诉你的?”
    陆铭皓摇了摇头,“刚才拿毯子的时候在抽屉里看到了诊断书,还有那张机票。”MS,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是那张机票上的文字他认得,那张单程的机票,目的地是伦敦,那个和这里隔了山又隔了海的地方。如果,自己没有看到这些,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突然消失了,那种感觉,那种绝望的窒息感,那种在黑暗中奋力挣扎却找不到光明的感觉……
    “对不起。”缓缓吐了口气,赵语翾终于能够直视那双溢满了痛苦的眼睛。“可是我不能留下。”
    “为什么?”
    “我不想拖累你。”
    “我不在乎!”第一次,陆铭皓语速快过赵语翾,第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平静。
    “你不明白。”赵语翾转向窗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却没有意识到那些颤动根本无法掩饰。
    “那就让我明白。”陆铭皓粗鲁地扳过她的脸,“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MS是什么,我不明白你还要面对哪些痛苦,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选择离开。所以,请你让我明白,请你不要这样无声无息地判我死刑!”
    赵语翾睁大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好,我让你明白。”
    “MS,又叫多发性硬化症,一种神经系统疾病。”赵语翾顿了顿,接着道,“这种病有太多的可能,在发病之前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怎样。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失明,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全身瘫痪,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从前的一切,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和我在一起,你就要时刻活在恐惧中,你就要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照顾我,你就要注意每一个细节以防我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送掉性命。这样的日子,你受得了么?”
    “说完了?”陆铭皓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下一秒,赵语翾感到了唇上微凉的触感,她愣了一下,有些反抗地想要偏过头,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搂住。这是一个漫长的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体贴,陆铭皓几乎是有些委屈地在表示自己的抗议和不满。渐渐地,赵语翾开始不自觉地配合他的动作,两个人很快就分不清哪是他的唇,哪是她的唇,哪些是她的泪水,哪些是他的泪水。
    良久,两个人缓缓分开。赵语翾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别过头看向窗外。然后,那个自己熟悉的、略有些低沉的声音缓慢却坚定地在耳边响起——“只要有你,什么样的日子对我来说都只有幸福。”她僵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表情郑重的男人,听着他平淡的,却近乎哀求的声音:“语翾,不要走,嫁给我,好么?”
    赵语翾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大的脸。同样坚决的表情,那天晚上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再平常不过的表情,可是偏就让她忍不住想要应了他的请求,因为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平静的表情下是热切的渴望。可是,这一次……
    “皓,对不起……”转过头不忍再看他眼中无尽的痛苦,她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陆铭皓原本紧握着她双肩的手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开。微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都是疼痛。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发动车子的同时低低地道:“我还欠你一个shopping day。”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赵语翾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肆意。
    陆铭皓停好车,刚要打开车门,一直沉默着的赵语翾却开口了:“皓,我不想用轮椅。”最后一次,就让自己,最后一次贪恋他的温暖吧……
    “好。”不问缘由,不问对错,只要她想,他就会做。语翾,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
    这一天,他背着她,逛遍了整个商场,不管那些惊讶的眼光,不管那些窃窃私语,他只想,给她这样的一天,没有束缚的,一天。赵语翾从没想过自己期盼了这么久的一天结果竟是……藏起心中的苦涩,她依旧对他灿烂地笑着,坚持要他放下自己去试衣服,逼他买下从不曾穿过的休闲服,蓝色的、黄色的、绿色的,她希望他的世界不要再像从前一样只有黑和白,她希望他能更好地活下去。
    “你……有什么要买的么?”看着怀中的人,陆铭皓问道。
    “没什么。”反正,该是用不到了吧。“我们去看电影吧。”
    陆铭皓皱了皱眉,“累么?”
    “没关系。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呢。”似是叹息,似是惆怅,落入他的耳中,不由得眼中一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张了张嘴,却终是说不出话来。
    ————————————————————————————————————————————
    “你……”陆铭皓提着东西打开大门,却还是不放心,转过头开口。
    “放心啦,我刚刚给萧翎打过电话了,她等一下就会过来。”赵语翾还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你早点休息。”平淡的话语,和每天互道晚安时一样,就仿佛刚过去的半个小时里那些让她心痛的声响从不曾存在过,就仿佛,明早起床看到的还是他带着孩子气的有些迷茫的脸。可是……不会再有了不是么,那个可以保护自己的怀抱,已经被自己远远地推开了。
    陆铭皓最后看了她一眼,提着袋子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最终却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赵语翾脸上一直维持着的笑容终于松弛下来,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里,一双眼睛早已经没有了曾经闪耀着的光芒。良久,她低低地笑了,“呵,还好,他没发现。”早在电影开始不久她的眼前就已经是一片模糊了,现在即使房间内所有的灯都是打开着的,映在她的眼里的也不过是一片模糊的光影罢了。“语翾啊,你也知道,这种病……哎,特别是你这样的状况……”医生吞吞吐吐的话还在耳边,MS虽然发病的时候会有多种症状,可是一般的患者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都会有很大的改善。但是凡事总有例外,有些病患预后不会太乐观,比如说……自己这种情况。紧紧咬住嘴唇,赵语翾的眼泪在毯子上氤出一块阴影。不甘啊,即使已经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毕竟还是……不甘呵。
    把左手放在右手下面,让已经失去活动能力的右手感受着无名指上微凉的温度。她也想过,放下一切,不管、不顾,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可是,她不忍心啊,那样的他,她真的不忍心拖累啊。从前的她,即使被束缚着,却毕竟不会拖累他,可是现在,她怎么能让他和自己一起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惧?
    “哎。”低低的叹息将赵语翾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来人,却僵在了那里。忘了呢,自己已经看不到了。苦涩地勾起嘴唇,她开口问道:“萧翎?”
    “赵语翾,你就是个白痴。”萧翎看着好友黯然憔悴的神色,听着她一贯悦耳的嗓音如今变得沙哑无力,心疼之余却是满腔的怒火。如果不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她是不是准备连自己都不通知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刚刚打过张姐的电话,她根本就不是请假,而是被赵语翾辞掉了。她,已经准备好要离开了。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赵语翾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萧翎怒视着她,却终是不忍心在说什么,烦躁地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叹了口气,“至少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样了吧?”
    怎么样么?赵语翾苦笑了一下,知道早晚都瞒不住,不如实话实说:“我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右手……不能动。”其实第一次检查时就已经有了很多症状,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病,只是自己的大半个身体早就没有了知觉,所以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你……”萧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你疯了啊,病的这么严重还不快住院接受治疗?!”
    “萧翎,你忘了,我也是医生呢。”既然早知是徒劳,又何必费时费力伤己又伤人呢?本来希望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在英国定居,生死由天了,奈何……
    “你算个什么医生!”萧翎真的生气了,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不在乎任何事情,仿佛……已经死去的样子,她是赵语翾啊,曾经那么坚强的赵语翾,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呢?“你……”
    未等萧翎说完,赵语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曾经多次经历过这种情况萧翎并不害怕,但等到那一阵痉挛过去之后赵语翾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不要……告诉陆……”还未说完,赵语翾就陷入了昏迷。

第 13 章
  好冷,真的好冷……无边无际的白,是那里么?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地方?赵语翾皱了皱眉,鼓足勇气张开了眼睛,良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是很模糊,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太多了。调整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赵语翾不由得苦笑出声,从没想过呢,自己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就连那个时候都没有过的恐惧,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就如同在黑暗中前行,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下一步是天堂还是地狱,没有人知道。几个月前,她可以无所谓地笑笑,然后坦然地接受这一切,那对她只能算是一种解脱,可是现在她想活下去,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想用自己的手触摸这个世界,想……和他一起,在这个世界上。
  “语翾,你醒了?”萧翎的声音让赵语翾回过神来,看着好友眼中的担忧和憔悴的神色赵语翾笑了笑,“我没事了,别担心。”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萧翎还是不放心地道:“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一下?”
  “真的没事了,也看得到东西了,没关系了。”看着她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赵语翾问道:“刚刚去哪里了?”
  “哦,出去买了点吃的。现在要不要吃一点?”萧翎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
  这么说自己已经昏迷了将近十五个小时了?那——“陆铭皓……”
  还没等赵语翾说完萧翎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你都已经跟他分手了,还问什么?”听到这句话赵语翾的脸色黯了一下,“你没告诉他吧?”
  萧翎瞪了他一眼,“他刚回去,说是给你拿点东西。”
  “你……”赵语翾抬头怒视好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翎叹了口气,“语翾,我明白你在顾忌什么,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他。因为……你怀孕了。”

  赵语翾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尽量让自己忽视坐在床边的那个人。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可是现在……让她怎么狠得下心来。
  陆铭皓低头看着她插着输液针的右手,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说出的话却让赵语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打掉这个孩子吧。”
  “不,”赵语翾的声音颤抖不止,“我可以照顾好他。”
  “语翾,”陆铭皓摇头,看着她溢满泪水的眼睛,“我问过医生了,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生产。”他也不想,那是他和她的孩子,他怎么忍心扼杀他来到这世上的权利,可是——“陆先生,先不论赵小姐现在的病情,高位截瘫患者分娩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何况赵小姐现在必须接受康复治疗,如果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就不得不停止治疗,这会对她以后的恢复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我不建议她生下这个孩子。”
  “难道你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么?”赵语翾失控地对他吼道。
  陆铭皓闭了闭眼,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只要你活着。”
  赵语翾怔怔地看着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哀求,“皓,求你,我想要这个孩子。如果你……”
  “语翾。”陆铭皓打断她还未说出口的话,“不管你和不和我在一起,我只要你活着。”
  “……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会恨你一辈子。”赵语翾盯着他说道。
  不再看她苍白但坚决的脸色,陆铭皓站起来,走到窗边,表情平静地看着窗外,指甲却已经深深地□了手心中。你可以离开我,你可以恨我,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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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语翾不见了?!”萧翎不敢置信地看着脸色铁青的陆铭皓。这两天她一直都不说话,东西也吃得很少,每天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抗议,可是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不论是她还是陆铭皓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本想慢慢开导她,让她想开,可是任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消失。
  “我回家看过了,她没回去过。”陆铭皓一贯平淡的声音此刻沙哑的可怕,即使尽力压抑着,那声音中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不安。外面下着雨,她现在看不清东西,右手又没有以前灵活,万一……他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孤儿院呢?”萧翎的身体都在颤抖,扶着墙面勉强问道。
  “问过了,她不在那里。”陆铭皓挫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语翾,你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要登山?”看着照片上古铜色皮肤一脸灿烂笑容的女孩陆铭皓问怀里的人,手指轻轻地滑过她手臂上刚刚指给他看的那条长长的伤疤,那是以前登山时留下的。“明知道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做?”。
  赵语翾笑了笑,蜷缩的手指滑过照片上曾经的自己,“因为想站在最高的地方啊,因为那里离天最近,只要站在山顶,心里就只剩下喜悦和成就感,一切的烦恼就都不存在了。”——
  陆铭皓猛然抬头,转身向电梯跑去,“她在天台!”。

  看着雨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陆铭皓的心跳总算平复了一些,下一秒他大步走到她面前,第一次对她发火——“赵语翾,你在干什么!现在在下雨你不知道么?!你不是说你要保护这个孩子么?你就是用这种方法保护他的?!你不是说你会好好活下去么?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赵语翾抬头看着眼前那个朦胧的人影,苍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淡淡的一个笑容,“我只是,想淋雨。”
  陆铭皓不再说话,推着她快步离开天台回到病房里,把已经湿透的毯子扔在地上,抱起全身冰凉的赵语翾放在床上。萧翎早已在套侧的浴缸里放好了热水,看到他们回来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病房,“我等一下会叫医生来看一下。”她明白,他们两个需要时间好好谈一谈。陆铭皓脱掉赵语翾身上湿透的衣服,用浴巾把她裹在里面抱起她放在浴缸中,然后用手轻轻揉搓她已经有些泛青的皮肤。毫无预兆的,赵语翾的身体突然抖动起来。刚刚陆铭皓急着让赵语翾的身体暖起来,只是用一只手扶住她的身体一只手帮她取暖,并没有系防滑带。此刻赵语翾眼看就要失去平衡滑向水里,陆铭皓情急之下只好跨进浴缸中紧紧地搂住她。等到那一阵可怕的痉挛终于过去,陆铭皓心疼地看着自己怀中如同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的赵语翾,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她空洞无神的双眼都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语翾,和我说句话,好么?”。
  赵语翾的睫毛动了动,空洞的眼睛里有了一点光亮,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脸,“皓,你在害怕。”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他的声音那么沙哑、那么颤抖,再也没有了一贯的平静,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她却知道他现在该是怎样的憔悴和狼狈,即使身体几乎没有感觉,可她知道搂着自己的人正在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已经决定了不再拖累你了,可还是……。
  “我不要对不起。”陆铭皓有些失控地紧了紧手臂,“你可以不理我,你可以讨厌我,你可以恨我,可是我求你,不要伤害你自己,好么?如果你不想见我,我离开,求你,不要……”陆铭皓觉得喉咙有些堵,喉结动了动,剩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第 14 章  赵语翾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臂,很快就被一只略有些颤抖的手握住了。“先出去,这样会着凉的。”陆铭皓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刻她已被抱出了浴缸放在已经有些潮湿的床上。陆铭皓皱着眉把赵语翾裹在被子里,找来毛巾擦干她身上的水,转身找到干净的衣服。
  “别管我,先把衣服换了。”赵语翾看着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已经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甜蜜、愧疚、矛盾、痛苦,陆铭皓,现在的我到底要怎样面对你?
  “嗯。”陆铭皓应了一声,继续帮她穿衣服。
  “我叫你别管我!”赵语翾失控地喊道,“为什么你还不走?你不值得啊!”
  陆铭皓愣了一下,唇角渐渐勾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值得的。”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苍白的脸庞,眼中是无尽的温柔,“因为是你啊。只要是为你,什么都是值得的。”他握住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是他亲手戴上的戒指。“语翾,忘了么?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赵语翾从没听陆铭皓说过这么霸道的话,还未等她开口那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记得么?我告诉过你的,我就是你的眼睛。”她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天的夕阳映在他的脸上,看着他并不常见的笑容自己只觉得什么都不怕了,只要有他,一切都不重要。
  “语翾,相信我好么?把你交给我,好么?”
  赵语翾晃了一下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要留住这个孩子。”话音刚落,赵语翾就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猛地紧了一下。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语翾!”陆铭皓猛地打断了她,“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皓,让我说完。”赵语翾涩涩地笑了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这个孩子是我能留给你唯一的东西。皓,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良久,病房里只能听到挂钟嗒嗒走过的声音。赵语翾有些不安地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脸。终于,她听到了长长的呼气声。“好,我答应你。但是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样和别人沟通,等孩子生下来你要教他怎么说话,教他怎么笑,教他怎么登山。答应我,你要和我一起看着他长大。”
  赵语翾觉得喉咙堵得难受,只好笑着“嗯”了一声。皓,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活下去,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
  “语翾,嫁给我。”第二次说出同样的话,这次比上次更为郑重。答应我,嫁给我
  “好。”赵语翾柔柔地笑着。皓,我不再逃了,不管未来是什么,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
  “早啊。”萧翎推门进来笑着看向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的赵语翾,“陆铭皓呢?”陆大少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陪床,基本上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大早上的竟然不在房间里还真是让人吃惊。
  赵语翾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目光流转看向萧翎,嘴边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不清楚,他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问他在做什么他也不说。”
  “这还用问?”萧翎挑眉笑得促狭,“当然是在筹备婚礼啦。”话音未落赵语翾还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就出现了可以的红晕。“你们两个这可是先上车后买票啊,不厚道,真的不厚道。”萧翎幸灾乐祸地继续毒舌。被压迫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翻身的机会了,又怎么能放过呢?
  “萧翎!”赵语翾咬牙切齿地道,“别欺负我现在不能收拾你啊。”
  萧翎得意地笑了笑。“行了,不逗你了。吃饭了么?”
  “嗯,刚刚李护士喂我吃的。”赵语翾的神情略有些黯然,但很快就又展露出了柔柔的微笑。
  “别笑得像发春的猫一样。”萧翎的语气有些鄙夷,不露声色地掩盖住自己心里的苦涩。她怎么会没注意到赵语翾刚刚的神色,十几年的交情让她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那么独立的一个人,那么渴望自由的一个人,如今却连吃饭都要别人来喂,即使没说什么她心里该是很难受的吧。萧翎微微有些出神,突然就了几年前赵语翾刚刚发生意外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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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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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6 01:06:3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很经典的文章,一直印象深刻

希望有大神能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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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学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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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17 18:5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没有人来续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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