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瘫女A文】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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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金韶摸了一把邱礼的脸，便两只手拉着邱礼的身体把他往车外拽。邱礼本能地把胳膊往回缩，他不想接触这段不明不白的桃色暧昧。他的头脑被车晃成了一团，就像打散的鸡蛋一样，根本无法主宰他的身体。他无法有力地拒绝金韶，只得由着她架起自己往宿舍走去。
目睹二人的亲昵后，邱礼的舍友一边笑一边议论纷纷：“哟，邱兄几日未见，真是大有作为啊！”“妹子水灵灵的，你可真是有福了！”邱礼软在床上，无力理会舍友的误会。他已认清了金韶的感情，但却一时不会应对。他不可能不想到千里之外的夏合，她若此时此地也目睹了这一幕，将如何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邱礼直奔卫生间。他伏在马桶上吐出几口酸水，酸水倒灌进鼻腔，酸得他冒出眼泪来。
如此这般折腾到舍友帮他带回晚饭来，他才终于安定下来。他看到夏合坐在宿舍里闲置的上铺，双手撑在身后，苍白的腿笔直地搁在床板上。夏合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自己，脸颊因为情绪的波动绯红起来。她把腿分开，手撑在后面，一点点把屁股挪到床沿梯子旁，再把掉到床外的腿摆在梯子前方。眼看夏合就要“下床”了，邱礼想赶紧冲过去保护，可自己的身体却也好像撒了气，肌肉根本收缩不了。他滚到地上，再望向上铺，夏合就不见了。他连忙挣扎着站起来，感到没那么晕了，却发现舍友们都注视着自己。
邱礼的神智终于恢复了正常。事到如今，他已经把一切都弄明白了——生米煮成熟饭了。他把脸埋在饭盒里，手里的勺子不停地把饭舀进嘴里。他不知道怎么跟金韶讲清楚自己的感情，因为他自己似乎已经涅槃重生，抛弃了坐上金韶的车之前的一切思想。于是，邱礼对充满活力的金韶产生了一丝丝迷恋，把澄清关系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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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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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热带的雨总是下个没完。阴霾的天空把阴影从窗户外投射到夏合的床上，笼罩着倚靠在抱枕上的夏合。不知是因为这沉闷的天气，还是因为与邱礼心有灵犀，夏合感到自己已经被全世界遗忘了。若是天气好，她兴许还能把轮椅划到花园里欣赏花卉，或是划到更远的地方，和邻居进行一些社交，可是这样差劲的天气，瓢泼的大雨刮起的水雾把近在眼前的花园都遮挡得模模糊糊的，实在是只能把人闷在屋里。
这还不是最坏的事情。夏合紧闭双眼，用毛毯把从脚尖到腰的整个下半身都包裹住，手抓着毛毯边，腰靠在抱枕上，一动也不敢动。阴雨天里夏合折断过的腰永远痛得让她如坐针毡，无论怎样分散注意力，神经痛都像一条强劲的丝线紧紧勒在她的腰间。她在脑海里勾勒那双修长的腿的轮廓，希望能够骗过大脑，缓解一下神经痛，但毫无效果。
夏合把毛毯一掀，把腿扔到地上，再把上半身放下来，决定去桌子上里拿止痛药。她不想按床头的铃，把顾嫂叫进来，顾嫂刚刚把早饭端进来，给她做了简单的晨间按摩。不过假如邱礼在家，她倒是会考虑麻烦他一下。她一只手抱起叠放在身前的双腿，另一只手扒着地板，把身体往前拖。打过蜡的红木地板与丝质的衣物起到了减小摩擦力的关键作用，她很喜欢这两样东西。她到了桌子前，双腿无可奈何地堆在地上，她忍着腰痛去够摆在桌子最远端的止痛药，接着打开药瓶，倒出两片药片，吞进肚子，再喝光杯子里的水。
“好了，现在就等药生效吧。”她听着雨点击打窗子的声音，安然瘫软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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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九月到了。云京的早晚开始有了凉意。读大三的邱礼又要开始挑战新的知识。难懂的知识总是一大堆一大堆的，教授却常常带着口音讲课，这让邱礼很是不能理解课程，于是思维便涣散开去，飘满了时值开学季而人头攒动的云京大学的校园。教授宣布下课以后，邱礼的身体才随着其他同学挤出阶梯教室，但他的思维早已预算到下课后要做的事了。
他挟着书本接过一杯奶茶。金韶给他发信息说想尝尝这家学校里新开的奶茶店卖的奶茶，让他顺路买了去图书馆找她。他拿着手里的东西快步行走在人行道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金韶的出现让他的生活一下子产生了变量，焕发出生机。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去见她了。
金韶接过奶茶，把吸管砰地插进杯子里，然后坐到桌子上，亚麻色的裙子散在桌子边上，脚上穿了运动鞋，让她的腿在柔美之余又多了一些力量感。她摆着双腿，用手拍了拍邱礼的脸，对邱礼说：“我们去吃个饭，然后去散步吧。云京的初秋又凉快又有夏日的气氛，很难得的。”
“嗯。”邱礼回答。他渴望变化，然而又对渴望变化的自己有着抗拒。他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但是他真的很想试试和女生并肩走路的感觉。至于女生以什么身份和他并肩走路，他认为不必深究。
金韶直接牵起了邱礼的手，融入了校园里的人来人往。一排深绿色的银杏树长得很粗，占据了一小半人行道。金韶又放开邱礼，一步迈过一个树坑地走着。远处正在施工，新建的教学楼拔地而起，右边的花坛里园丁正在用除草机除草，草香味弥漫在傍晚的光晕中。邱礼跟在金韶身后，金韶的马尾辫不时抽在邱礼脸上，给外人的感觉就像女朋友在教训男朋友一样。金韶转过头来，笑着对邱礼说：
“我们已经在谈恋爱了吧？”
“嗯。”金韶以为获得了邱礼的认同，又跳着跑到前面去了。只有邱礼知道，自己未置可否。
邱礼只是想要远离一成不变的生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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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漫长的阴雨天气终于结束了，可是夏合的腰痛却继承了下来。
睡前夏合一直在泡脚。她坐在床上，把腿脚放在半条小腿深的木桶里，用手去捏脚趾的关节和脚心的肉。她在木桶里摸索着找到蜷缩的脚趾，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按在木桶底部放平，再把手放在脚趾上面，感受到脚趾是原本的长度才把手移开，再向上按摩比手背宽不了多少的足弓部分。夏合触摸着精巧地翘起的脚背，一边捏一边闭眼想象着它们踏在桶底的感觉。或许是这样弯腰弯的太久，她感到腰部有些酸痛。顾嫂走进卧室，递给夏合一小杯热牛奶。夏合端着牛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牛奶。等到牛奶喝完了，夏合便把牛奶杯还给顾嫂，自己勾着腿弯把腿捞出来，细细的小腿随着动作在桶里摆动，在水面上摇晃出一阵阵波纹。顾嫂把桶端起来离开，出卧室时用肩膀帮夏合关上大灯的开关，夏合就该休息了。
然而夏合一躺下，腰疼便蔓延开来。晴朗的夜色和浅蓝的床单融为一体，床头雕饰的兰花静静地绽放，但是夏合仍然感到不适。腰部钝钝的疼痛击打着她残损的神经，她试着把纠缠的双腿分开，平躺在床上，让双腿朝内互相倚靠着，但腰痛还是惊扰着她极浅的睡眠。她实在睡不着，便拉下手边台灯的开关，拿起床头柜上的止痛药吃上两片，在等药效上来的同时刷一刷手机。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小区群里还有不少人在发消息讨论着什么。有说要拿上萨克斯的，有说要拿上二胡的，有说要拿个板凳的。夏合往前翻了翻消息，才发现原来明天邻居要在别墅区中间的娱乐区域搞个音乐party。
“真是有活力的一群人呢。”夏合放下手机，望向她的双腿，它们的膝盖好像更加突出了。夏合有些担忧地用指甲划着膝盖薄薄的一层皮肤，她感到腰痛渐渐退散后，便缓缓地用手撑着身后，上半身试探着倾倒下去，感觉头碰到枕头后便放松下来，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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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I'm so glad that you want to go outside to breathe fresh air after rainy days.”（“我很高兴你愿意出门去呼吸呼吸雨后的新鲜空气。”）夏爸爸用餐叉插起一块培根送入嘴里，一边嚼一边推了一下黑框眼镜说：“It's good for your health.”（“这有利于你的健康。”）夏合捏着咖啡勺把咖啡搅了搅，咬了一口牛角面包，对爸爸微笑。夏合吃完早饭后，顾嫂把她推到更衣室。顾嫂打开衣柜请夏合挑选，夏合便挑选了一件米黄色的帆布连衣裙，然后褪下睡裙，露出柔美的倚靠在轮椅靠背上的女性曲线。顾嫂娴熟地抬起夏合的腿，把它们套进裙子，再让夏合撑起身子，把裙子穿到臀部，夏合自己套上袖子，顾嫂再拉上身后的拉链。夏合把轮椅转到梳妆台前，妈妈的化妆品在镜子下摆了一排。夏合先擦上淡粉色的眼影，然后拉开抽屉找到眼线笔。夏合画眼线时手有些抖，她不擅长画眼线，而不擅长画眼线是因为她几乎没有机会去为了什么场合增色自己的眼睛。作为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夏合从上高中开始就有一整套化妆品，爱美的天性练就了她原本精湛的化妆技巧。可是身体的不自由剥夺了她许多展示美的机会，久而久之她便不愿意在化妆打扮上下功夫，技巧也就生疏了。夏合这样画完了一只眼睛，便深深地感觉到麻烦，麻烦自己也麻烦别人。邻居的吹拉弹唱就那么值得听吗？夏合，你就这么闲不住吗？
闲居不过是不得不选择的生活方式罢了，夏合否定了自己。无非是不良于行的身体逼迫自己接受闲居中的闲适与佛系罢了，偶尔释放一下自己的天性又如何？夏合休息一下，画完了另一只眼睛的眼线，接着用粉扑扑上一点腮红，涂上粉红色的口红，顾嫂帮她套上低跟的凉鞋就出门了。
（本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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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雨后别墅区大片的草地荡漾着清新的土地气息。住户们有躺在自家院子里的躺椅上的，有在小路上散步的，有看书的，有朗诵诗歌的，有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夏合有些喜欢上了在公共场所欣赏人们各行其是的日常。娱乐区域里已经来了一些人。小孩子大多聚集在滑梯和跷跷板旁边，青年和中年人在草地上铺开乐器盒，拿出各式乐器。夏合还看到不远处有一位老人也坐着轮椅，这让夏合对自己的出席感到没那么突兀了。那个老人头发完全花白了，和他一身纯黑的西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种观望着演奏者的神态让夏合感觉他不是老艺术家就是退休的乐队指挥。萨克斯开始校音了，紧接着是圆号，然后是琵琶和二胡等乐器。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便开始了轮番的演奏。吹奏萨克斯的青年面对着太阳，萨克斯反射的阳光烘托出萨克斯浑厚的木管乐声。男青年陶醉在乐声中，他抱着萨克斯，甩起飘逸的长发，引起在坐的女士们一阵欢呼。接着弹奏琵琶的半老徐娘端坐在搬来的椅子上，及腰的长发盘成麻花辫垂在身后，然后随着《金蛇狂舞》顿时甩到空中，仿佛真活过来成了一条金蛇。
紧接着，几把二胡便附和起来，奏响了一片新乐章。夏合被演奏者迷住了，乐声为她注入了力量。她感到自己好像被风吹得浮了起来，身下的轮椅不再束缚着她的身体，她的双腿又恢复了力量，枯瘦的腿骨上重新生长出了丰满柔嫩的肌肤。她感觉自己渐渐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受到人们的瞩目，如同高一的联欢会上身着红裙，脚上穿着圆头的黑皮鞋的自己。她站在教室的中央，吹奏着格外空灵的长笛。一曲终了，她牵起裙摆执笛鞠躬，台下的邱礼第一个跳起来鼓掌……
乐声戛然而止，演奏者们收拾起乐器，逐次离开了草地，老人也按动轮椅的摇杆离开了。只有夏合的衣袂被风吹起，米黄色的连衣裙遗留在空荡的绿色草地上。别墅区里的精英们似乎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们为幸福的生活奔忙，然后享受自己创造的幸福生活，于是都四散离开了，徒留自己停顿在身下窄窄的一方轮椅里。夏合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尖细的指甲扎进下方的手掌里。果然，只有自己才靠回忆过去而苟活。
“回家吗，小姐？”顾嫂在身后询问夏合。
夏合想象着刚才的演奏，双手撑起身体向前推，身体并没有浮起来，而是掉在地上。夏合半跪在地上，鞋子掉了一半，枯瘦的足跟和惨白的足底静静地露在外面。夏合翻过身子坐在草地上，扫视过无力地搭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脚，与顾嫂相视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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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云京秋天的早晨颇有凉意。邱礼把脖子缩在毛衣里，从人行道侧面挤过人群，快步走向实验室，衣服扫过绿化带，沾上了灌木上的露水。邱礼打开门，发觉同学们都各自忙着摆弄实验台上的仪器，老师在实验台之间巡视着。斜斜的朝阳从天边的一朵云里钻出来，和邱礼一起来迟了。
邱礼瑟缩着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连忙按照所学的实验步骤追赶进度。他有些后悔昨天多饮了一杯红茶。开学这几天来，他和金韶晚上天天在学校外逛街。昨日逛到一家茶店前，因为经不住金韶力劝而买了一杯极浓的红茶，为了哄她开心而灌了将近一整杯，结果该睡觉时便睡不着觉，折腾到三更半夜才睡着，于是第二天早上就困的不行，历经好一番斗争才从床上爬起来。邱礼干脆不检验气密性，直接把各种仪器拼插起来。
“测定蛋白质的总氮……要先氧化蛋白质，把氮元素都变成氨……”邱礼手忙脚乱地把蛋白质放在天平上随便放几个砝码称一下重，然后在别人点燃酒精灯的时候才开始加氧化剂，然后加氢氧化钠，把试管夹在铁架台上，这才终于开始点燃酒精灯加热试管，让氨挥发出来。邱礼直接把酒精灯放在试管根部，为了加快实验进度也不预热，笃信云京大学化学系的试管质量优良，绝不会因受热不均而炸裂。经过了一番罔顾安全性和准确性的追赶，邱礼终于和其他同学一起来到了滴定环节，即用氢氧化钠标准溶液滴定未被氨中和的多余盐酸。“坏了，这块用的指示剂是甲基橙还是酚酞？哦，桌上没摆酚酞……可是有百里酚酞，这怎么办……不管了，那就应该是用百里酚酞。先要润洗滴定管。”
邱礼总算在滴定环节没有跳步。只是当他忘我地挤着碱式滴定管的橡皮管将标准溶液滴入锥形瓶里的待测溶液时，意外地发现锥形瓶里的溶液已经是粉红色了。他完全不知道指示剂是何时变色的，因此也无法估计自己多滴了多少标准溶液，连伪造数据都不可能了。
做得快的同学已经记录了实验结果离开了。邱礼长叹一声，只好从头开始。麻烦虽然有些大，但一想到金韶小学妹仰望自己的澄澈双眸，邱礼就又有了干劲。毕竟自己还是学长啊！
于是他这次便准确地称量了蛋白质，认真地投入了第二轮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