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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六日天气晴，顾烨然像往常一样起床下楼找水喝。通常阿姨都会把温度合适的牛奶送到他手边，趁机给他塞口三明治，然后囫囵给他塞好上午的加餐就把他推去上学。顾烨然从小被陈阿姨带大，跟阿姨比跟他妈还要亲。可是今天叫了几声陈阿姨都不在。他赶着上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慌乱给他烤了几片面包，焦黄无味。顾烨然刚想问陈阿姨去哪里了，就听到院子门打开了。陈阿姨推着个半人高的箱子，招呼着一个染了杀马特粉头的姑娘进来。这个姑娘拄着双拐，甩着两条小儿麻痹的腿走了进来。她右腿嚣张的吊着，往右张开，放不下来，细而无力。唯一着地的左脚往内扣，每往前蹭一步都向内撇到了180度。这个从头到脚，从衣着到身体都很炸裂的姑娘让顾烨然惊讶得挪不开眼睛。陈阿姨跟他说话的时候顾烨然一口牛奶哽在喉间，忽然发觉这样盯着别人看非常不礼貌。陈阿姨说，小然，这是我女儿裴灼，你们一样大。转头对裴灼说，快叫顾太太，顾太太非常照顾我们，让你住进来，还帮忙安排了学校。顾母也一脸震惊挪开了盯着裴灼的眼，赶紧说，小灼以后把这里当自己家，和小然在学校还能有个照应。她让陈阿姨快带女儿去安顿一下。等人走远了她跟顾烨然感叹，听陈阿姨说过女儿得过小儿麻痹，腿脚不好，以为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么有个性。小然你照顾着她一点，就在你们隔壁的公立学校，别让人欺负了她，刚刚才没了爸爸，从小也不跟着妈妈生活不知道心里多难过呢。顾烨然吞下卡在喉间的牛奶，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糊弄着答应完妈妈就上学去了。 他坐在车上，脑海里徘徊着裴灼进门那副嚣张又孱弱的样子，他没有见过这样残疾的人，有些不适感。那姑娘的长相他都没来得及看，只记得一捧乱糟糟的粉头发，有股浓浓的廉价感，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他从小依赖的陈阿姨带着自己的孩子让他有点不爽。 顾烨然是个典型的有钱人家精心教育出来的孩子，高大、英俊、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一路国际学校，是学校泳队偶像大神般的存在，有礼貌、教养好是一个闪着光芒的孩子。他压下了心中对裴灼不明升起的厌恶，去上学了。这边陈阿姨母女在半地下的佣人房安顿好，出入口与主人家分开，如非刻意，大家基本不会见面。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明媚，顾烨然晨跑回来走到院子里看到裴灼在晾衣服。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本来就性格别扭，谁也不会主动打招呼。裴灼拿着衣服，一只手扶着短小的右腿艰难得站起一点来，另一只手把衣服甩上凉衣架，多放几件衣服上去，再拄拐彻底站直，慢慢整理好要晒的衣服。整个过程很缓慢但是完成度高。顾飞用余光瞟了一眼，杀马特头，想快速从她身边走过。不料看到了她晒的是自己的衣服，不适感油然而生。他不喜欢这个杀马特妹子，自己贴身的东西被不喜欢的人碰了更讨厌。他一把过去夺过了裴灼手上的衣物，不料他这一动，破坏了裴灼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裴灼整个人往右边摔了下去。她穿着短裤，露出的两条不一样长又畸形的腿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暴露在顾飞眼前，很细又白，白得晃眼。顾烨然心中升起了巨大的内疚，不知该怎么收场。裴灼对自己的此时的造型倍感狼狈，但她顺势侧躺下，一手拄着头，一手搭在萎缩扭曲的腰肢上，斜看着顾飞缓缓的说，顾少爷，我招你惹你了。顾飞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且不论这幅重残的身体，这个女孩一副吊儿郎当挑衅的样子让他始料未及。他忽然脸红了，转身跑了。回房间的一路他一边骂自己为什么不把人家扶起来，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样被吓跑会不会伤害到女孩。他上楼进房间后透过窗帘看着裴灼一只手扶着拐杖，另一只手拄着右腿，歪斜的小屁股一翘，头一扬顺势站了起来，右手放开腿去够拐杖，短小的右腿就不受控制往前晃了出去，身体往前扶着拐杖又废力找好平衡才敢往前蹭着离开。说不清是内疚还是害羞，总之顾烨然觉得他根本不敢直视这个女孩。 周日的晚餐是顾烨然家一家三口唯一的聚餐，平时都是主人一桌和佣人分开。这周顾爸爸为了欢迎裴灼邀请所有佣人都同桌吃饭。顾家做的是连锁餐饮，产业包含餐厅和咖啡厅。顾爸顾妈每年都做慈善关怀留守儿童，对于陈阿姨这样身边人的遭遇会尤其关心。陈阿姨原本是在家带孩子的，平时靠丈夫一个人打工，家里不富裕但日子也过的也过去。孩子一岁那年家里接连两位老人生病过世，一下子就把这个积蓄不丰的家庭拽到了穷得过不下去的边缘。孩子发烧也只能看着让她自己好，高烧不退，孩子得了小儿麻痹，陈阿姨万般自责。她实在无法面对孩子在残疾中成长，干脆出门打工挣钱对贫弱的家庭也是种支撑。顾烨然两岁她就到了顾家，一年只休息一周回家看孩子，深得顾家信任。裴灼读书也争气，高中考到了县里最好的学校，就在这时她爸爸遭遇车祸突然离世。陈阿姨本来要辞职回来家陪孩子念书，顾爸听说后帮裴灼在市重点的一中要了一个自主招生考试的名额，不料这孩子还真的硬考进去了。 吃饭前陈阿姨带着裴灼把头发染回去了，还剪了个规规矩矩的学生妹头。一个16岁的姑娘，因为瘦小看起来只有14岁。顾爸为了让两个孩子交流顺畅，让顾烨然坐去了裴灼旁边。一米八七的顾烨然因为早上让裴灼摔倒的事气场瞬间掉到了一米四。他注意到把头发染黑的裴灼其实长得很精致，雪白的皮肤，五官像盲盒Molly，翘翘的嘴，狭长的眉眼，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有个性的一张脸，让人一看就忘不掉。他的心脏像有人捏紧了一样，呼吸都不顺畅了，尤其他瞟眼看到裴灼那双粗细不一的双腿，还有内扣的五指，坐在椅子上歪斜的腰却要维持端正，不知道为什么每个细节都让他心跳加速。他只好装作高冷，全程也不怎么说话，问一句答一句。反而裴灼无比自在，给大家讲一中的老师如何惊讶于她的成绩。一顿饭下来喜气洋洋，裴灼开朗、幽默是个招人喜爱的孩子。 周一去上学，一大早顾烨然的早餐是放好在桌上的，陈阿姨又不在。闺女第一天上学，她去送了。顾烨然的国际学校和裴灼的公立学校就在马路两对面，顾爸是让司机送这俩孩子一起上学的。可是陈阿姨不愿意让女儿享受到自己不该有的待遇，平生出期待，坚持让孩子自己去学校。车程五分钟的路，大概走要15分钟，裴灼走路的速度估计得40分钟。所以一大早陈阿姨就带着她出门了。顾烨然今天一大早有网球课，他出门早了些，车路过市一中时，刚好看到了陈阿姨在学校门口跟女儿说再见。裴灼在众多同学异样的眼光里走进了学校，顾烨然头皮一紧，心想不知道被这么多人打量着是什么尴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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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 22:36: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