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 发表于 2019-12-10 01:20:12

D乱(应版友转帖)

·1·

    我叫杜月娥。
    我的爹爹,叫杜云,并州一个小小的地方官。
    我的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我挺佩服我爹爹的。
    虽然说,爹爹算是个贪官。
    不过在这个年代,做官不贪的话,后果只有一个——
    死路一条。
    但是爹爹在娘去世以后,一直未娶。
    没了娘的我,自小在两个姐姐月亭、月桂的照看之下,慢慢长大。
    大姐十八、二姐十七、我则十五。
    我们就是大街上风传的“杜氏三媚”。
    尤以十八的大姐最为美媚。
    求亲的公子,几乎踏破了门槛。
    爹爹一概拒绝了。

    我则是最小的女儿,长得也最像我娘。
    爹爹说的。
    所以,爹爹也最宠我。
    我用的东西是最华丽的。
    我也是最娇宠淘气的。
    八岁那年,爬树掏鸟窝,摔了下来,昏了三个时辰。
    最后竟然没事。
    这也印证了一个算命先生对我说过的话——
    我的人生会有好几次巅峰。
    但是每次巅峰过后,会以极快的速度到达低谷。
    我知道他的意思。
    四字成语就可以概括了——
    乐极生悲。

·2·

    人逢喜事精神爽。
    大姐终于嫁人了。
    还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
    是京城洛阳的大富贵之家。
    大姐夫,拜了十常侍中段珪为干爷爷,风光无限。
    这年头,宦官外戚就是吃香。
    劳苦功高之流的,例如皇甫嵩,只能呆在西凉边疆。
    因为关系,和皇上的关系。
    十常侍和皇上的关系,亲密无间。
    皇甫嵩对于皇上,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武官。
    由于段珪的关系,再加上几乎耗尽的家财,爹爹也因此升迁洛阳一个“小官”。
    据说只是主管并州送京城的钱粮。
    官虽小,但是绝对是肥缺。
    有时候,官真的不能以大小分的,按肥瘦分更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爹爹这个官的俸禄,绝对养不活我们一家,更别说那十几个丫鬟杂役家丁了。
    但是,并州的钱粮,肯定会经过爹爹之手。
    这些钱粮,按大姐夫的意思,爹爹可以克扣至少一成。

    举家搬迁是一个苦差事。
    毕竟是长途跋涉。
    我呆在马车里百无聊赖。
    外面那些步行的人更是叫苦连天。
    并州景色也渐行渐远。
    面前的山林,郁郁葱葱。
    爹爹吩咐,在林子里小憩休整。
    我和二姐内急,向丫鬟说了一句以后,就跑了。
    爹爹府里一些杂役实在不像话,老偷偷地看我们三姐妹。
    所以,我们躲得远远的,让他们看不着。
    果真,他们真的无法在我面前叫苦连天,更没法偷看我和二姐了……

    释放了小腹的压力以后,我悄悄地推了推还没尿完的二姐月桂。
    “讨厌,差点弄到裤子上,臭臭的。”月桂扑哧一笑。
    这时,忽然听见马车队那边一阵冷兵器铛铛响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我透过草丛,远远地望了过去。
    一群头扎黄色头巾的汉子围住了马车队,大约有四十人。
    黄巾军!
    然后是——
    血淋淋的杀戮。
    对于这场杀戮,我一开始就被吓傻了,细节几乎都记不住了。
    只记得了三幕:
    爹爹正想问话,已经被一个壮汉砍掉了半边脑袋。
    二姐大叫爹爹,奔了过去,结果被另一个壮汉搂住了,一脸色迷迷的笑容。
    大姐被四五个汉子按在地上凌辱,声嘶力竭地惨呼。

    半个时辰后,马车队的人,除了我以外——
    全死了。
    我躲在草丛里逃过了一劫。
    幸好我被吓得呆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那些黄巾军,大呼小叫——
    “不错不错,有两个漂亮的妞。”
    “不错个屁,你们玩完,还把人弄死了。”
    “可惜黄金少了点,只有八十两。兄弟们分了吧。”一个独眼龙从马车里翻出我们全家最后的家当。
    显然他是头目。
    突然,嗖的一下,一支穿云箭飞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好眼睛。
    “嗷!”独眼龙在树丛底下翻滚着。
    “老大,老大!”
    黄巾军乱作一团,有防备的,有照看独眼龙的。
    忽听一声巨吼:“冲!”
    只见十余个士兵打扮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手中的刀直挥黄巾军。
    为首的一个,面色焦黄,胡子稀疏,像个痨病鬼。
    身手却是不凡,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五个黄巾军做了他的刀下鬼。

    “爹爹!大姐!二姐!”我跪在三座坟茔,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高将军,就这个被你射瞎的独眼龙还活着了,其他的都被兄弟们杀了。”一个兵丁一副求赏赐的样子。
    姓高的痨病鬼的眼睛眯着:“我陷阵营举世无双,破这几个小贼,你们还好意思跟我要赏钱?”
    那兵丁指着五花大绑的独眼龙:“那这人呢?解到吕将军那?”
    痨病鬼还是眯着眼:“砍了,以免浪费粮食!”
    独眼龙顿时求饶道:“将军饶命!……”
    “饶命!”我回过头站起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你杀我们全家的时候,可曾想过饶我们一命!”
    说完,我面带恳求地望了望痨病鬼。
    而独眼龙,此时已经没有说话的意思。
    痨病鬼突然睁开了眼,望了望我:“小姑娘,你有话要说?尽管说,我高顺能给你办得,就给你办。”
    “小女子杜月娥,恳请高将军赐我一刀,杀却此恶贼,为我全家报仇。”
    我还举起了包袱里那八十两黄金,“感谢各位官爷的救命之恩,这些小钱,就请各位官爷买酒喝。”
    痨病鬼高顺示意手下取过包袱,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递给了我。
    “这是把快刀。小妹妹你小心点。”
    “谢谢将军。”我接过那把利刃,干净利索,捅进了独眼龙的胸窝里。
    在这以后的好几年里,我一直诧异,在那种情况下,怎么会那么冷静,那么心狠?
    直到我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我才明白。
    死在我手下的人,必须死。
    不然就是我死。

·3·

    “这小姑娘叫杜月娥。”高顺冲着一个身高八尺的俊秀将军说道,“家里人都让黄巾贼给害死了。”
    这俊秀将军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一杆方天画戟。
    只是他那那坐骑,是一匹瘦小的灰青色的马。
    比起我自己那拉马车的枣红小马,都寒碜了点。
    而他的身旁,是一辆大马车。
    俊秀将军语气中带着一股傲气:“小姑娘,你打算到哪去?”
    我望着俊秀将军和他身后那数百人的队伍,泪珠断线般地流淌:“谢谢将军救命大恩,我本来要去洛阳的,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去哪了。”
    “吕将军,这是从林子里找到的东西。”高顺一个手下报道。
    那是一封书信,准确点说,是爹爹的上任书。
    在刚才那场血腥的混乱之中,散落了出来。

    吕将军打开书信。
    “你是杜大人的三女儿?”吕将军一脸的桀骜。
    “嗯。”
    “你知道最近京城发生的大事么?”
    “不知道。”
    “十常侍作乱,劫了皇上,刚平息,我们并州军正是去协防京城之乱去。”
    什么?!
    劫皇上?
    这可是诛九族之罪!
    换句话说,身为十常侍中段珪“推荐”之人,爹爹上京赴任,就是直接带着全家赴死!
    树林里这场祸事,其实只是提前发生了而已。
    我现在面对的,还是十常侍的死敌吕将军。
    我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吕将军饶命!”
    “我凭什么杀你?!”吕将军眉毛一扬,“我吕布吕奉先手中之方天画戟,只杀乱汉之贼!”
    这话说得正气凛然,让我抬头望着这个自称只杀乱汉之贼的吕布吕奉先。
    他也一把把我搀了起来。

    “这里是荒郊野地,人烟罕至。”吕布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
    我擦了擦眼泪:“什么交易。”
    吕布说道:“把你的小马送给我。我带你到洛阳城,给你找一个好一点的营生也行,好人家嫁了也行。”
    我一震。
    虽然说枣红小马是我最后的财产。
    但是比起到洛阳城的艰辛,这点最后的财产是微不足道的。
    吕布见我迟疑,忽然笑道:“这匹小马,是你珍爱之物吧。”
    他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点了点头,小马的确是爹爹送我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吕布身旁那辆马车里忽然传出一声慵懒的女声:“奴家给相公和月娥妹子出点建议。”
    有帘子挡着,我无法看清那女子的面目和身姿。
    吕布突然一改桀骜神气,身子微躬,朝马车里答道:“夫人请讲。”
    “相公那匹青马,送给月娥妹子拉马车。”
    “奴家一直少一个妹妹,方才我也见了月娥,心里喜欢。”
    “洛阳城里的司徒王允,他的孙女缺一个识字的陪读,听说‘杜氏三媚’都是念过私塾的,月娥应该合适。”
    车里的女子,三句话,每一句都暖着我的心坎。
    “谢谢吕将军,谢谢干姐姐。”我扑通又跪下了。
    这就是答应了交换的条件了。
    “叫姐夫!”吕布又恢复了他桀骜的神气。

    我牵过枣红小马,对吕布说道,“这小马叫‘赤兔’,性子有点烈,姐夫小心。”
    吕布爽朗地笑道,“赤兔马,好名,好名。”
    赤兔马此时忽然从我手中一挣,来到吕将军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手。
    吕将军长啸一声:“好一匹识主之马!我吕布、吕奉先,去也!”
    他飞身上马,赤兔马矫健的身躯一溜烟在旷野中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
    “真乃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高顺喃喃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人马合一的境界。
    “月娥妹子,这赤兔马,差点没毁在你的手里。”高顺对我笑道。
    “此话怎讲?”
    “本是千里战驹,你却教它拉车。本应日行数十里,你却让它窝在家里马棚内。”
    “我明白了,这匹赤兔马的主人,只能是我姐夫。”我喃喃说道,却望着吕布有点痴了。
    以后,嫁给这样的人,哪怕只活三天也愿意啊。
    “妹妹,你过来。”马车里那个干姐姐,把我拉回了现实。

    “干姐姐,我可以上你的车坐一坐么?”
    “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你别太嫌弃姐姐啊。”
    我挑开了马车的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美丽少妇和一个八岁左右的女童。
    少妇自我介绍道:“你干姐姐我姓严,名玉英,这是我的女儿,吕玲琦。玲琦,叫姨娘。”
    吕玲琦脆生生的叫道:“姨娘好!”
    我打量了严玉英一眼,有点怪。
    在夏天不甚严实的衣服下面,隐约可以看见严玉英的双腿很细,而且在微微颤抖着。
    而更为碍眼的是她竟然没有穿鞋。
    一双脚丫子十趾紧扣;一对脚踝的角度还几乎消失了,胡乱交叠在一起。
    还很白,一种极为不健康的白。
    这副样子,显得她很没有坐相。
    “你干姐姐我是个瘫子,从这往下的半幅身子,都是废的。”严玉英往胸口下方两寸比划道。

注释:
十常侍之乱:东汉末年,当时十常侍要立陈留王刘协也就是后来的汉献帝为帝,并且得到了后宫董太后的同意,而大将军何进他主张立何皇后之子也就是少帝刘辩为帝,所以两派的矛盾很激烈,双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后来何进直接在灵帝的灵堂上立了何皇后之子刘辩为帝,何进本想趁机将十常侍一网打尽,但迫于何皇后的压力一直没能下手,知道后来何进想借外军之手消灭十常侍,于是就有了董卓进京。十常侍知道后当然是相当的难受,他们也知道何进让董卓进京肯定是要借董卓之手置其于死地,于是十常侍就向假传何太后懿旨,将何进骗进宫去,由于何进以为真是其妹妹叫其进宫,就没有带上随身的侍卫。于是乎刚进宫就被十常侍埋伏的人马斩首。当得知何进死后,何进的部下立刻就冲进宫内诛杀十常侍。十常侍马上携刘辩和刘协(后来历史上的汉献帝)出逃,后来曹操在路上将刘辩和刘协找到。至此十常侍之乱结束。

·4·

    吕布和严玉英的故事,显得非常神奇。
    六年前,吕布以一个穷小子身份投军,只为了吃饱饭。
    饭是饱了,但是几乎是以命换来的。
    在兵荒马乱的西凉,吕布所在的部队战败。
    整个部队,活下来的只有五个人。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口粮,只能让一个人勉强熬三天。
    所以,当其他四个心怀鬼胎的人手中的枪在同一时间戮向吕布之时。
    吕布也出手了。
    以一敌四,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浑身是血的吕布活了过来。
    他的命运,只能是逃兵了。
    因为回去军队的话,他也是败兵,杀无赦。
    而且他手中的画戟,沾了四个自己人的血。
    回去必死无疑。
    所以吕布逃到了并州。
    “杀犯汉之人不成,手刃乱汉之兵的无奈。你知道相公当时有多么的痛苦么?”严玉英幽幽地说道。

    并州的碧翠楼,以名菜狮子头著名。
    人家酒楼的狮子头,只有肉色。
    碧翠楼的狮子头,竟然带着丝丝缕缕的碧玉色。
    味道更是一绝。
    所谓有名,大概就在此了。
    只有与别人的不同,才可能出名。
    掌柜的唤作严非,是并州出了名的大善人。
    妻子早逝,只有一女严玉英,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大户人家。
    偏偏她丈夫短命,在她生完吕玲琦一年之后,撒手归西。
    婆婆不仅嫌弃她没用,只会生女孩,还说她克夫。
    她只有回到了娘家。
    此时吕布避祸到了碧翠楼,做个一个店小二。
    高大、威猛、干活一个顶仨。
    “当时我第一眼见他,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他占据了。”严玉英幸福地回忆道。
    “可惜当时我妾有意,郎却无情。”话音一转,一声有些沉痛的叹息。
    也许并非是无情,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吧。

    但是我猜错了。
    吕布当时真的对严玉英无情。
    不然严玉英不会发出那一声沉痛的叹息。
    转机,还是得和无处不在,无恶不作的黄巾贼扯上联系。
    四个贼人,趁着夜色,挟持了严非。
    索要一千两白银。
    严非,虽然算是富甲一方。
    但是一千两实在太多。
    碧翠楼虽然有名,但是毕竟是小本经营。
    自然是没有。
    没有的结果,就是死。
    还有贼人揪出了严玉英。
    自然想的是欲行不轨。
    拼死反抗的严玉英腰部中了一刀。
    然后,自然就是吕布再次以一敌四,半盏茶后浑身是血的杀退贼人。
    严玉英贞洁保住了,命也保住了。
    可惜从此下半身瘫痪了。
    “他后来跟我好上了,是因为我瘫痪的双腿,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个姐夫,真是个变态。
    好好的女子看不上。
    却偏偏喜欢上一个带着小拖油瓶吕玲琦的瘫痪寡妇。
    对了,纠正一点,吕玲琦当时还没姓吕呢。
    严玉英嫁给吕布后,她才改的姓。

    因为杀黄巾贼有功,并州州牧丁原大人慧眼识才,招募了吕布。
    吕布勉强混了个小官。
    后来拜丁原为义父,才逐渐升迁到带领三百人的将领。
    之所以逐渐才得到一个小将领,是因为丁原的义子,据说有三十六人之多。
    人太多的结果,就是无法一一照顾周全。
    这次丁原进京,吕布作为先锋队。
    而高顺,则是先锋队打头阵的勇将。
    “大部队跟上的时候,妹妹你千万不要说自己的身世。”
    傻瓜才会说。
    人命关天呢。
    我再傻,也不会说我家与已经遗臭万年的段珪有任何联系。
    人保守秘密的程度和耐性,是要看这个秘密与自身有多大关系的。
    与自家关系重大的,一般会烂肚子里;而与自家关系不大的,可能三两天就会路人皆知。

·5·

    军队的速度很快,披星戴月,每天只休整三个时辰。
    军令如山,三天之内,必须到达洛阳。
    这第一天我几乎和严玉英呆一起了。
    吕玲琦却跟着吕布骑赤兔马去了,那匹红色的马,她觉得新鲜。
    严玉英所乘坐的马车车厢空间很大。
    车厢一边是一张铺着褥子的长椅子,还有一个小枕头。
    想必是严玉英难以久坐,可以躺在上面。
    此时她就坐在长椅子上,斜靠着车厢壁,一副慵懒的样子。
    一双细弱的小腿,瘦骨嶙峋。
    车厢另一边,则是一张短椅子,原本是为了吕玲琦准备的,我坐下也挺合适。
    短椅子的旁边,锁着一辆奇怪的椅子。
    严玉英告诉我那叫轮椅。
    有了这把椅子,她可以让人推着到处“走”动。
    这把椅子是一个叫华佗的神医制作的。
    当年要不是华佗,她腰部中的那一刀,绝对要了她的命。
    那轮椅有四个轮子。
    前面有两个小轮子,可以灵活转动;后面则是两个大轮子。
    一套华丽的褥子,套在轮椅的座位和椅背上,想必是为了让严玉英利用轮椅活动之时更为舒服。

    严玉英天南地北地海聊,驱散了不少我失去亲人沉痛的心情。
    聊的东西五花八门,最后就聊到了严玉英的瘫痪上面来了。
    “姐姐,为什么姐夫会喜欢上你?”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问道。
    “你姐夫最喜欢的就是姐姐的腿了。”严玉英的答案,还是一样。
    “为什么?”
    “可能强的男人,才会怜惜弱女子。”
    有点道理,但是,惜弱竟然到了怜惜一个瘫痪女子的地步,这个理由又有点牵强。
    严玉英见我狐疑,微微一笑:“让你看看姐姐的腿,不瞒妹妹说,姐姐也觉得姐姐这双瘫腿是最漂亮的。”
    不会吧。
    我这干姐姐,自恋到这个份上?!
    本来自己最不堪残腿,竟然说是最漂亮的?
    不过也好,跟我那变态姐夫吕布,算是绝配。

    严玉英面对着我,一手扶着马车上的长椅子,身躯微微弯下。
    另外一只手的小臂伸到了她那双膝下方,轻轻一捞。
    那双已经不受她控制的双腿晃晃悠悠,在空中碰撞了几下,就被她平铺到长椅子上了。
    严玉英慢慢地把自己的裙摆,拖拽到大腿根部,一双瘫腿就展露在我的面前。
    纤细。
    修长。
    白皙。
    无力。
    膝盖骨突出。
    脚踝平直。
    还微微的抖动着,因此,那十个微微弯曲的脚趾头上涂着淡红色的指甲,像萤火虫般闪耀。
    我开始承认,这的确是一双美丽的腿。
    尤其那种纤细无力,会让很多男人把持不住的。
    我由衷地感叹道:“姐姐,的确好看啊。”

    “你有点羡慕?”严玉英抬了抬头。
    “嗯。”
    “别羡慕,很痛苦的。”严玉英把裙摆放下,捞起瘫腿,轻轻放了在地面上。
    “不能走路,是挺……遗憾的。”我差点就把痛苦二字说出,临时改成了“遗憾”。
    “岂止是不能走路?”严玉英说道。
    我瞪着双眼望着严玉英。
    “你看看姐姐在小憩之时,有没有去解手?”
    对啊,每次军队行走两个时辰后的小憩,我急三火四地找地方解手。
    这种状况三回了,也不见她有动静。
    “你摸摸姐姐这。”严玉英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小腹鼓囊囊的,我摸了摸,像是一团布片,隐约有点湿润。
    “姐姐这下半身,像个小婴儿一样?”
    “这话怎么说?”
    “无法控制屎尿,只能用尿布。”严玉英此时开始低声的啜泣着。
    我明白了,每次我去解手的时候,正是严玉英自己给自己换尿布之时。
    “还有你不知道的,姐姐不能生孩子了。”
    “啊……”
    “那一刀把姐姐的子宫弄碎了。”
    “子宫?什么叫子宫?”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时华神医说是我们女人怀孩子的器官。你姐夫知道这是,还是不愿意把我休掉。”
    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九成的下场就是炖吃了。
    严玉英是个例外。
    “姐姐,我觉得你挺好的。我姐夫那么喜欢你。”
    “嗯,岂止是挺好,简直就是万幸了。”

    “妹妹,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留下你做我的干妹妹么?”
    “不知道。”
    “再过三年……算了,不说这个了。”
    三年后,我十八岁。
    女人十八一朵花。
    欲言又止的严玉英的心思被我猜到了。
    她的意思,是我做一个填房小妾,替吕布生养一两个男孩。
    其实,我真的愿意,现在就愿意。
    只可惜,严玉英没说。
    我也没有强烈要求她这么做。
    毕竟我有自己的矜持。
    许多年以后,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
    很多东西错过以后,就永远不可能再次拥有了。

    军队疾驰过千山万水,三天后的午后,就到了洛阳城外。
    洛阳城伫立在洛水边上,有一种肃杀的宁静。
    然后,吕布就命令高顺,趁着夜色将我送入王允府内。
    花白的胡子、花白的胡须和一张老气横秋的脸。
    外加一双暗淡深邃的双眼。
    这就是王允给我的第一印象。
    “你以后,就陪着我孙女王芳菲念书吧。家务事,能做就做一些,不能做,就让其他下人去做。每个月十钱碎银,月底账房会自动给你结算。”这老头王允,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谢谢王大人。”我朝王允磕了三个响头。
    “刁婵,你起来吧。”王允总算给了一个微笑,“以后叫我王爷爷就行了。”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严玉英给我想了个刁婵的名字。
    杜月娥这个名字,以后有机会再用吧。

·6·

    王芳菲比我大半岁,所以我叫她芳菲就行了。
    我跟王芳菲,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类型的女孩。
    我爱疯玩,她好静寂。
    换句话说,我们能互补。
    她教我针绣女红、描眉秀目。
    我教她游山玩水,当然,还有识字念书。
    “刁婵,你真漂亮啊。”王芳菲替我别上发髻上最后一根簪子,笑嘻嘻地说道。
    杜氏三媚,不是随便叫的。
    但是,望着铜镜里的我,我有些发呆。
    这是哪家的漂亮女子哦……
    从未画过妆的我,竟然能比我那两个死去的姐姐,还要秀气三分。
    没有丑的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我美滋滋地,“走,上街玩去。”
    “不了不了,今天教书先生这五个字,除了‘金’字,其它四个我怎么也记不住。”
    “不就是金木水火土吗,你陪我……去我姐夫家看看我的赤兔马,我教你怎么认那几个字。”

    大街上静悄悄的,人气十分的冷落。
    不过也该如此。
    西凉来的董卓,控制了大部分京城要务,出门需要带上令牌。
    令牌我没有,不过王芳菲有,这就够了。
    不过也得提防那些不同势力的军队。
    西凉兵马、并州军,还有不成气候的西园军时常摩擦火拼。
    不过,谁敢动司徒王允的孙女,那只有找死的份。
    当官的就是了不起,任何时候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敢得罪官员的亲属好友的人,要么是不要命的二楞子,要么是比这个官员更大的官。

    凭着无人敢挡的令牌,姐夫家很快出现在我们面前。
    严玉英喜欢静,所以姐夫把家安在了一条胡同的深处。
    和平常不同的是,远远就听见嘈杂声。
    紧接着的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狼狈地破门而出。
    他的将军服,已经没了半边袖子,破了好几道口子。
    “吕奉先造反了,救……”
    话没说完,一支穿云箭,忽地射穿了他的肩膀。
    “嗷!”将军嚎叫道,倒地在门前乱滚。
    “讨贼丁原!”这时姐夫的声音响起,“乱贼丁原,破坏洛阳城防,吾吕奉先大义灭亲!”
    方天画戟的戟尖,戳入了丁原喉头。
    没等我反应过来,王芳菲已经吓得大叫起来。
    我也有点迷茫,这丁原,不是姐夫的义父么?
    “谁!”吕布的身影掠了过来,带血的戟尖已经指向王芳菲的咽喉。
    “姐夫,是我!”我连忙叫道。

    西凉兵马的老大是董卓。
    由于十常侍之乱,救驾有功,现在贵为太师。
    偏偏并州军的老大丁原看不惯,屡屡与董太师发生冲突。
    有精兵在手的人,往往都是了不起的。
    西凉兵马都是羌人,勇猛无比。
    并州军有陷阵营,无人敢撄其峰。
    而羸弱的西园军,哪怕有袁本初(袁绍)、曹孟德(曹操)这样的猛人,也只能当缩头乌龟。
    所以,这西凉兵马和并州军,打得最厉害。
    西园军,只有挨打的份。
    作为并州军的一员,吕布也参与了冲突。
    在冲突中,他认识了一个叫张辽的人,属于西凉兵马。
    俩人打了半天,半斤八两。
    然后是英雄惺惺相惜。

    吕布杀丁原,起源于洛阳东边城防。
    这本是董卓控制之地,而且是张辽把守。
    丁原想让吕布带五百兵马夺过来。
    起先的冲突,都是最多几十人的冲突。
    而这样干的话,就不是冲突了。
    是公然带兵造反。
    “我不想杀义父。”
    “但是我不杀他的话,我就是反贼了。”
    “我吕布首先是大汉之臣,再是丁原义子。”
    “万事国为先,我只好杀了他。”
    “我只能先找张辽,再看看能不能投奔董太师了。”

    很自然地,吕布背上了骂名。
    不忠、不义、不孝、狼子野心。
    但是,董卓却站了出来,说吕布此举名垂青史。
    而且收了他为义子,唯一的一个义子。
    并州军,也几乎全被董卓收编,交吕布统领。
    西园军的袁本初,曹孟德,也依附了董卓。
    他们也是没办法。
    以前还能在夹缝中生存,现在,就像一只蚂蚁。
    一捏就死。
    但是,京城洛阳并没有太平。
    而是更加乱。
    董卓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兴建媚坞,比皇宫还精美。
    董卓的手下郭汜、李傕以杀土匪为名,将洛阳周遭的村庄,洗劫一空,还谋财害命。
    “汉这个帝国,已是独木难支之势。”
    这是王允说的。

·7·

    王允的府内,张灯结彩。
    因为王芳菲的十七岁生日。
    一转眼,我在王府已经快一年半了。
    外面乱就乱吧,我呆在府里,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陪读怪无聊的。
    王芳菲太笨,几个字要学老半天,还记不住。
    我只好闲暇之余,跟府里的歌伎学学唱歌跳舞。
    一学就青出于蓝了。
    王允见我聪慧,也不把我当陪读了,当成了半个女儿看待。
    很快我就琴棋书画半通不通了。
    才女必丑,很多人这么说的。
    我是一个特例。

    “芳菲,又大了一岁,也更漂亮了。”
    许多官员,媚笑着向王芳菲祝贺着,留下了一份又一份的礼品。
    曾几何时,我也有过此时。
    那时,我叫杜月娥,爹爹杜云的掌上明珠。
    而现在,我叫刁婵,王允府内的陪读。
    “王司徒,孙女生日,怎么也不叫老夫喝一杯酒啊!哈哈哈!”
    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不速之客,满脸凶恶的横肉不住的颤抖着,嚷嚷道。
    身上那身难以裹住他肥硕身躯的官服,却显得有些滑稽。
    “董太师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来,刁婵,给太师上酒。”
    原来这不速之客是董卓,功高盖主的董太师。
    “这是下官孙女王芳菲,来,给董爷爷磕头。”王允拉过王芳菲。
    “乖,真乖。”董卓一把掺起王芳菲,“别董爷爷董爷爷的叫了,我有那么老么?”
    说完,伸手去取我托盘上的酒杯,顺带瞄了我一眼。
    就这么一眼,董卓忽然桀桀地笑了起来。
    我一惊,手一抖,整个托盘就砸在了董卓的身上。

    董卓的衣服上,全是酒水。
    酒杯的碎片,也把他鞋子给弄脏了。
    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董卓杀人如麻,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也罢,死就死吧。
    我不想再做刁婵。
    我只想做回杜月娥,到地府里陪伴我的爹娘和两个姐姐。
    “太师恕罪……”王允的脸,也和他头上的白发一样白。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话,并不是我的本意。
    “小女子刁婵该死,冒犯太师,请太师惩罚,不关王允爷爷的事的……”
    桀桀的笑声再次响起:“你叫刁婵?”
    “小女子贱名,不值太师提起。”我卑微地答道。
    “你为什么不求我恕罪啊?”
    “小女子罪孽深重,罪无可赦。”
    “好个‘罪无可赦’。”董卓继续意气风发地桀桀笑,“我都不会用这个词。抬起头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无心之失而已,你起来吧。本太师宰相肚子里能撑大船啊。”
    董卓的脸色一凝,又明显来了个阴转晴。

    “死罪能逃,活罪难饶。董太师,这刁婵能歌善舞,要不给您来个曲子助助兴?”王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哈哈哈,王司徒和各位,大家静一静,看看这刁婵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换上一身新官服的董卓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谢太师,小女子这破喉咙和笨身躯,太师请勿见笑。”
    我知道,王家人的性命,就在董卓手里。
    沉着、镇定,我翩翩起舞,歌声余音绕梁。
    “好好好!王司徒,你家这个孙女的陪读,了不得啊!”
    “下官禀告太师,这刁婵,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女。”
    王允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场风暴,看来已经完全消退了。
    董卓之所以不杀我,是人都能看出来,一个是我的美貌,第二个是我的才气。
    “哦?”
    “您也许还不知道吧,这刁婵,是太师干儿子奉先内人的干妹子,出身富贵,但家里遭灾,全死了,就她一个活下来了。”
    “这么说来,这刁婵,与我董卓还有缘了?哈哈哈,好好好。要是我那媚坞里,有这等女子就好了。”
    “下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既然太师与刁婵有缘,那我就把此女送太师府上,天天为太师助兴。”
    “哈哈哈!王司徒,你别不舍得啊!”
    “今日天色已晚,”王允掐指一算,“三日后是良辰吉日。”
    “哈哈哈,王司徒,你可真贴心啊!”董卓扭着肥硕的屁股,一摇三晃地出了王府大门。

·8·

    有人说,我攀高枝了。
    可谁也不会说,那是我几乎以一条命换来的。
    因为富贵险中求。
    再说了,一定是攀高枝么?
    说不定是火坑……
    我肯定是他那些无数妻妾里的一员。
    深宫的哀怨和内斗,有谁知道呢?
    我不怨恨王允。
    毕竟他在我最为困苦之时,收留了我。
    而且,董卓也点了名。
    王允所能做的,只是将我程序化地送给董卓而已。
    我要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刁婵,明天一早你要走了。我真舍不得你。”王芳菲也是哭红了眼。
    “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嗯……”王芳菲挤出了一个笑脸。
    以后,还能回来么?
    豪门深似海啊。
    “刁婵,老爷在凤仪亭有请。”一个下人突然进来禀告道。
    “我也一起去。”王芳菲说道。
    “老爷吩咐了,只许刁婵一人去。其余人都不能去。”

    凤仪亭上,王允抚琴,散落的白发随夜风飘扬。
    琴声哀怨,似诉说着民不聊生。
    偶尔几段短促的高亢之音,像一股淡淡却凶厉之气,刺破夜空之后,归于平寂。
    “刁婵拜见王爷爷。”待到琴声稍息,我碎步走向王允。
    王允指了指身边的一顶花冠:“你先戴上。”
    借着月色,我看清了,那是一顶貂蝉冠。
    珠光宝气、美轮美奂。
    这一定是王允送我的嫁妆。
    我,“刁婵”,戴上“貂蝉”冠,造物主闹了个小小的笑话。
    “真漂亮,明天出嫁以后,记得好好伺候董太师。”
    “刁婵知道了。”
    “你真的叫刁婵?”王允一双眸子,深得几乎难以见底。
    我不是刁婵,我是杜月娥。
    “是……”我被王允这么一问,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你根本不叫刁婵。”王允的目光突然犀利起来,“你叫杜月娥。从你进我家门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叫杜月娥,杜云的三女儿!”

    我被王允的话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上的貂蝉冠差点没掉到凤仪亭周围的水中。
    “王爷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那对小耳坠,是我送给你十岁的生日礼物。你爹爹和两个姐姐呢?”
    “他们……都死了……”没了半边脑袋的爹爹和惨遭凌辱的两位姐姐,再次涌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在这一刻泪雨滂沱。
    “你倒是活下来了。”王允的声音,没有一丝怜悯,却像铁石般坚硬,“天意,天意。”
    我怔住了,的确是天意。
    “你爹爹是十常侍的人,你已经逃过必死的命运。你爹爹早死几天,换来了你的苟且偷生。”
    “杜月娥恳求王爷爷放过我……”我的头像鸡啄米般的磕着。
    “我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既升不了官,也发不了财。”王允蔑笑道,“你先起来吧。”
    我战战兢兢地把貂蝉冠捡起,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
    “记住了,你欠我一条命。”
    “是。”
    “你打算怎么还?”
    “月娥不知道。”
    我知道,这辈子,我的小尾巴始终在王允手中攥着,除非……王允死掉。
    我要杀了他么?
    不行,我下不了这个手。
    王允毕竟对我有恩,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悄悄地收留了我。

    “这里有一把刀。”王允好像看出了我那一瞬间的杀意,抽出了腰刀,“要不你马上杀了我,你的秘密就可以永远的不会大白于天下。”
    “王爷爷,月娥情愿死去,也不愿意杀害收留我的王爷爷。”
    “那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路我都走!”
    “跟我里应外合,除去董卓!”王允一撸胡须,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因为你是董卓的妻妾!”
    除去董卓!!!
    杀掉王允!!!
    我哪条路都不想选!!!
    “你不想选任何一条路吧。”王允突然收起了诡异的笑,正色地说了一些朝廷发生的事。
    首先是皇帝被董卓废了,立了陈留王为帝。
    许多正直的大臣,纷纷被董卓害了。
    尚书周宓暗暗反董,将一干国之栋梁,例如袁本初(袁绍)、袁公路(袁术)、曹孟德(曹操)之流,明是下放地方,事实上是放虎归山,培育反董力量。
    王允的身份,就是潜伏者,里应外合,除去害国之贼董卓!
    我听完王允的叙述以后,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一片乱麻般。

    董卓的残暴,路人皆知。
    但他是我未来的夫君啊!
    而且,他的干儿子,是我的干姐夫,我这辈子最为仰慕的男人——吕布!
    我要杀董卓,就是谋害亲夫,反叛姐夫!
    我要杀王允,就是见利忘义,恩将仇报!
    我要选哪条路?
    “你还是无法选择吧。”王允继续逼宫,“你记住,有国才有家!”
    对啊,因为国乱,我全家只剩我一个。
    于是我抬起头,坚定地说道:“王爷爷,我可以……考虑替你一起除掉董卓,只是……”
    “只是,你不想和你姐夫反目,对吗?你很喜欢你姐夫,对吗?”
    “王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你和芳菲,三天两头去你姐夫家看马,其实是去看你姐夫吧。”
    “嗯……不是……”
    “你给我好好先嫁给董卓。”王允望着远方,“然后伺机挑拨董卓和吕布的关系。”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哪有什么能力挑拨?
    “你放心,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你的。”
    “怎么帮助?”
    “怎么帮助,你就不用管了。我王允对天发誓,事成之时,保证你和你姐夫在一起。”

    “小娘。”吕布向新婚的董卓和我深鞠一躬。
    “姐夫……”我欲言又止。
    这辈分,乱了。
    董卓却很欣喜:“这样挺好的。奉先,你作为你小娘的姐夫,以后要多多保护我,因为,有我才有汉!来来来,喝酒!”
    大逆不道!
    吕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干爹早些歇息,奉先先行告退了。”
    董卓早就一把抱起我,朝洞房走去。
    五十多的他,除了胖点以外,竟然孔武有力。
    真要我杀掉他,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抱着我走了三百余步,竟然心不跳气不喘。
    “刁婵自己能走。”
    “哎,你累了一天了,一会还得给我跳个舞呢。”
    “嗯,刁婵一会好好伺候太师。”
    “还叫我太师?”已经走进洞房的董卓哈哈大笑道,随即放下了我。
    “相……相公……刁婵给您跳个舞。”
    “好好好!”
    望着翩翩起舞的我,董卓也开始手舞足蹈地嘻哈着,最后一把把我抱在怀里。
    一双毛手,开始撕扯着我的衣服……
    “好疼啊……”这个男人好粗鲁。
    我紧皱眉头,望着白色地毯上那数点处女红,忍受却享受着由女孩变成女人的蜕变。

·9·

    董卓的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三百。
    当董卓连续第三天让我侍寝后,我知道,我把这三百女人都得罪了。
    事不过三,这个道理我懂。
    “相公,您应该去陪陪其他姐姐们啊。”
    我真怕了他了,前两天每次下体都流了很多的血。
    小花蕾哪受得了粗大铁棒的蹂躏?
    自然裂了好几道口子。
    “一堆庸脂俗粉,有啥好陪的。来,我的刁婵,陪我再喝一杯。”
    他的手,已经十分的不老实地捏得我胸部生疼。
    我……忍……
    还必须以一副欲仙欲死的神情来迎合他:“相公,我要……下面……”
    像打了鸡血的董卓直捣黄龙:“美人,又流血了,你天天都是一副处女样子啊。”
    一边倒吸凉气的我,一边媚眼如丝地望着董卓:“好疼……相公轻点……”
    我讨厌别人摸我的双峰。
    我更讨厌男女之事。

    董卓已经上朝去了,留下腰酸背痛的我蜷缩在被窝里暗自神伤。
    “小娘早啊。”严玉英突然出现,还来到我的床前,抚摸着我有点苍白的脸庞。
    “姐姐,你过来……”我向严玉英招了招手。
    严玉英明白我的意思:说悄悄话。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两只手肘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地从轮椅上伏下腰。
    还是有点远。
    毕竟我的丫鬟和她的丫鬟就在不到三丈之外。
    “再近……一点……”我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将头挪到严玉英面前。
    “哦,好的。”严玉英微微一笑,松开了支撑在轮椅扶手上的双肘,身子也弯得更低了。
    接着她的双手撑在床沿上,离我的脑袋更近了。
    “姐姐啊……那个……”我闭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
    面前的严玉英忽然一声娇呼,整个人像软掉的面条一般,从床沿上滑了下地。
    我突然间下意识地半坐起来,腰部的疼痛在那一霎无影无踪。
    然后突然间而来更为严重的腰痛就让我明白我和严玉英都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当年砍在严玉英后背上那一刀,让严玉英三分之二个身子都几乎不是她的了。
    嫁给吕布以后,养尊处优,上下轮椅不是吕布抱就是下人抱,依赖性极强。
    掉东西地上了,有人替她捡。
    所以,她极少在轮椅上弯腰。
    也之所以,她刚才一弯腰趴我脑袋上之时,身子马上失去了重心,从轮椅上滑落。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严玉英双手扒着床沿,一双玉腿不自然地交叠在一起,使劲想爬上床又爬不上来。
    她的轮椅慢慢地后退,终于撞到了一个名贵的花瓶上,随着哗哗啦一响,也侧翻了过来。
    我和两个丫鬟都吓呆了。
    “你们两个干啥,还不扶我一下。”严玉英望着我,扑哧一笑,“姐姐真没用。”
    看来她没有受伤。
    “姐姐还是躺我床上吧,保险一点。”
    两个丫鬟抬起严玉英,将她平放在床上。
    我突然呆呆地望着她出神。
    鼓囊囊的下体,想必是尿布。
    一双直直的、曲线模糊的玉腿修长无限,平直的脚踝更是显得柔弱不堪。
    我的姐姐就是漂亮。
    都快三十的人了,保养得还是那么好。

    “小娘,什么事啊。”严玉英待两个丫鬟退到一边后,推了推我。
    “姐姐,我……那个……的时候……好疼……怎么办……”
    “男人都是这样的,粗鲁得很,小娘慢慢就习惯了。”
    “习惯……我才不要习惯,我根本就无法习惯。”
    “你才嫁给干爹多长时间啊。告诉你吧,那个……很舒服的……哎……”严玉英先是眉飞色舞,突然间哀怨了起来。
    “怎么了姐姐?”
    “小娘,你姐姐我是瘫子,以后再也无法感受得到了。”
    “啊……是吗……”
    “嗯……不说这个了行不,姐姐心里……”
    “我也要成为瘫子。”岔开了话题的我,这个奇怪的念想在脑海中萦绕不散。
    瘫姐姐的腿,很漂亮。
    瘫姐姐的下体,不会再感受那种粗鲁。
    瘫姐姐的身体,只有吕布会喜欢。
    我不要董卓,我要我的姐夫吕布。
    “小奶奶!”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女孩奔奔跳跳地跑了过来。
    董卓的孙女董白儿,算是董卓唯一的后代了。
    董卓唯一的儿子是短命鬼,死的时候,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
    董白儿见我还在睡觉:“起床陪我去玩,咦,严婶婶怎么也在这里啊,一块去玩吧。”
    “嗯,白儿乖乖的,到门外等会,小奶奶和严婶婶一会就去陪你玩。”
    说句实话,我们姐妹二人和白儿,感情不错。

    董卓第四天晚上终于没有来我这。
    因为据说朝中发生大事了,他一直没回来。
    这让我得到了一夜的安宁。
    天蒙蒙亮之时,我隐约感觉到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捏了捏我。
    不用猜也知道是董卓。
    他把我捏醒了,却倒在一边睡着了,呼噜山响。
    我却呆呆地望着董卓出神。
    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
    位高、权重的后面,是劳碌奔波。
    “妈的,袁本初,反董联盟,狗操蛋。”董卓嘟囔了几句梦话,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王允的话,看来是真的吧。
    董卓忙碌了一整天整夜,搞不好就是袁本初把反董联盟给树了起来。
    这个猜想,在七天后得到了证实。
    反董联盟成立了,盟主叫臧洪。
    臧洪,谁啊?
    哪家乳臭未干的小孩,竟然是盟主?
    看来这反董联盟,也如儿戏一般。

·10·

    我嫁给董卓一个月了。
    前面三天,我是他的泄欲工具。
    但是三天后,董卓再也没有精力去碰我。
    因为这段时间董卓要么后半夜回来我身边沉沉睡去,要么根本就没回媚坞。
    忙的自然是调兵遣将的事。
    我在一个月的安宁中,也发现了我的确成了众多女人的眼中钉。
    因为本来就“僧多粥少”,何况这“粥”,在外人眼中,全都给了我。
    我必须自保。
    所以,我每天都会让干姐姐严玉英来“看望”我。
    严玉英求之不得,因为这段时间,吕布也很忙。
    忙的自然是他干爹董卓的事。
    她没人说话,也闷得慌。
    还有就是董白儿大白天几乎不离左右。
    这个初懂人事的小女孩就是我们两个女人的小开心果。
    我则借严玉英、董白儿警告那些不懂事的女人:
    吕布是我姐夫,董白儿是我的“孙女”,想早死请说一声。

    董卓回家的日子,越来越早了。
    那所谓的“反董联盟”,雷声大,雨点小。
    号称拥兵五十万,其实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吕布带兵,把其中一两个弱小的扫荡了以后,其他只剩下嚷嚷了。
    这是严玉英告诉我的。
    我知道我现在任务的艰巨性。
    外面那些所谓的虎狼之师,是非常不靠谱的。
    要除掉董卓,只有靠我们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下手了。
    要想下手,谈何容易?
    我现在头疼的不是如何下手,而是怎么躲过那些董卓的女人的攻击。
    我决定拉帮结派。
    机会终于来了。
    “严婶婶,”董白儿坐在严玉英的膝盖上,“你说,我们今天去碧媛奶奶那里好不好?”
    “碧媛奶奶是谁啊?”我推着严玉英的轮椅,问董白儿道。
    不用问也知道,这碧媛,是董卓众多妻妾之一。
    “碧媛奶奶可好玩了,她会舞剑,还会飞天!”
    “是吗?”严玉英答道,“那就听你的,找碧媛奶奶玩去。”
    “你可得带路哦。”我微微一笑。
    小开心果突然一蹦,蹦下了轮椅,朝远处跑去。

    碧媛一身白衣打扮,样子倒还算俊俏。
    但是比起严玉英,已经差了一截。
    更比不上豆蔻年华的我了。
    她的身子很是壮实,四肢的肌肉发达,手还很是粗糙。
    果然是练武之人。
    “刁婵妹妹来到寒舍,碧媛深感荣幸。”碧媛倒了茶水,端到了我和严玉英面前。
    “小奶奶没来之前,爷爷每个月都带我来碧媛奶奶这玩。”
    我望了望碧媛,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妹妹可得注意身子。”碧媛淡淡地说道,“好好服侍相公。”
    董卓的“骁勇善战”,可真……恶名远扬。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个女人一点醋意都没有。
    “碧媛奶奶给我们大家舞个剑吧。”小开心果扯了扯碧媛的衣角。
    “好啊。”碧媛递给我和严玉英一个歉意的笑容,“并州乡下人的粗陋功夫,献丑了。”
    “你是并州人?”我问道。
    “嗯。乡野之所,不提也罢。”碧媛一副说漏嘴的样子。
    “我也是并州的,我是在并州城西长大的,姐姐也是。”
    “城西?我也是城西的!”碧媛已经准备停当,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我还看见她眼角的那一抹温情。

    碧媛捏个剑诀,娇喝一声,平地拔起三丈高。
    剑锋一转,几缕柳絮,纷纷落下。
    “好剑法!”严玉英赞道。
    “比起奉先,那就是小衙役见大皇帝了。”碧媛收招,淡淡地笑道。
    在这之后,碧媛就成了我的好老乡和好姐妹。
    也在这以后,我认识了更多的“姐妹”。
    这些“姐妹”和那些只靠少许薄姿色混在媚坞的女人不同之处在于:
    她们都有一技之长。
    例如碧媛会舞剑。
    再例如还有几个能歌善舞之流的女子。
    哪一天,董卓兴致来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上”。
    一来,让其她女子没那么恨我。
    二来,我也不想再房事上遭那么多的罪。

·11·

    今天破天荒了。
    一个叫秦宜禄的小校“通知”我,董卓中午回家吃饭。
    我的心一沉。
    他毕竟一个多月没真正地碰我的了。
    一想到那事,我就想作呕;更是害怕他那种带着征服感般的粗鲁。
    我必须叫上那几个“姐妹”作陪。
    加上我和碧媛,一共九个。
    不到一个时辰,董卓就推开门,先是一楞,然后脸上堆满的笑。
    因为这时三个“姐妹”琴瑟齐鸣。
    我则领着另外四个“姐妹”,在碧媛的剑花笼罩之中翩翩起舞。
    董卓眉开眼笑、心花怒放,猛地灌了几口酒,就撕掉自己上衣,笨拙地和我们一起共舞。
    那几个跳舞的“姐妹”很适时的围绕在董卓跟前,又摸又亲。
    碧媛更是天外飞仙般地骑到了董卓的身上。
    而她们的眼神,通通都充满着饥渴。
    我也媚笑着,踏着轻盈的舞步,蹭到了董卓面前。

    这一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
    董卓先是逐个宠幸了八个女子。
    这八个女子,竟然没能让他泄洪。
    最后骑在了我的身上。
    八个女子意犹未尽地对着董卓又搂又啃。
    我真的不明白,这事就那么好玩而上瘾么?
    反正我还是觉得苦楚万分,禁不住阵阵呻吟。
    这呻吟起来,我还必须娇媚的呻吟。
    这让董卓愈战愈勇,脸上不仅憋了个通红,身上豆大的汗珠散发着一股股难闻的汗臊味。
    大半个时辰,我已然死去活来。
    在我差点憋气昏过去的那一霎,董卓此时一阵哆嗦,伏在了我的身上。
    重如泰山。
    也让我轻轻地舒了口气。
    终于完事了。
    我轻轻推开了董卓,偷眼望望下体。
    太多了……
    一片片白色胶冻般的液体伴着几缕血红,从下体不断的喷出。
    “哈哈哈!”董卓似乎对这一个场景十分的满意。
    “报……报……太师……”门外响起秦宜禄的声音,“吕布将军有重要军情!”

    好像军情还挺严重,董卓再也没有回来。
    九个“姐妹”们也像斗败了的公鸡,胡乱地躺在地毯上昏昏睡去。
    “妹妹,妹妹,该起来了。”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此时碧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下体像爆炸了一样疼。
    身子像面条一样软。
    “我……还想再睡会……”我闭着眼,冲着碧媛叫道。
    “都二更了,起来吧,我们都脏脏臭臭的,也该沐浴净身了。”
    “哦……”我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下人把洗澡水都弄好了。”碧媛捏了捏我的鼻子。
    轻微的痛感让我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我才注意到,身边两个木桶,热气腾腾,还散发了干花的香气。
    此时的碧媛,已然赤条条。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碧媛一样赤条条。
    想必是睡得太死,碧媛给我脱的吧。

    热水的包绕,让我的痛楚感大为减轻。
    水面上飘着干荷花瓣的淡淡香味,更让我心旷神怡。
    碧媛太细心了,就连我喜欢荷花都知道。
    她真是我的好姐妹啊。
    “碧媛,谢谢你。”
    泡在桶里的碧媛露出了半个脑袋,一双眼睛有点迷幻:“妹妹怎么那么客气呢?姐姐还得谢谢你呢。”
    我知道她的谢谢的意思。
    没有我,她连董卓的影子都见不着。
    “你想怎么谢我啊。”我调皮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小腹此时有些发胀的感觉。
    睡了那么久了,一直没去茅厕。
    碧媛忽然拿起桶边的剑:“这是我祖传的宝剑,送给你吧。”
    她突然爬出了水桶,神情庄重地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你不要也得要。”
    走到我身后的碧媛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
    紧接着是一道炫目的寒光,闪得我不由得闭上了眼。

    我闭眼的一瞬,正在诧异为什么碧媛转变得那么快。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
    后腰却是一疼。
    钻心的疼啊……
    我低头一看。
    一股暗红的血水在汤中散开。
    泡在水中的嫩白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慢慢地痉挛。
    而小腹那种发胀的感觉,在这一瞬无影无踪。
    很快我就明白了,碧媛透过了桶壁,往我后腰刺了一剑!
    “碧媛……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回过头,望着碧媛。
    碧媛面无表情,抽出了宝剑。
    我的后腰又是一疼。
    不过已经没那么疼了。
    水从桶的破洞里哗啦啦地流出,同时伴随着碧媛冷冰冰的话语。
    “因为有你,我们永远也不会有做母亲的机会。”
    除了董白儿,董卓无后。
    董卓不止一次流露出想要孩子之意,哪怕是女孩都行。
    所以哪个妻妾能怀上,就万千宠爱于一身。
    后宫的女人,不仅要争宠,还要学会怀种。
    董卓宠幸了其她八个姐妹,她们是不会感激我什么的。
    因为,那是本来她们该拥有的。
    问题在于,刚才子孙液还是留在了我的身上。
    所以碧媛会妒恨我。

    桶里的水,已是红得发紫。
    我不仅开始感觉不到我有一双腿,虽然它们还在剧烈地痉挛着。
    我还感到意识开始模糊,眼神迷离,身子慢慢在桶里滑落。
    耳边却听见碧媛恶狠狠的话语以及凄厉的笑声。
    “我不会杀你的。”
    “我要把你变成你那瘫姐姐一样!”
    “你不仅跳不了舞!”
    “而且,你还不能发浪!”
    “相公也不会看上你这个屎尿都无法控制的女人的!”
    “你必须生不如死、苟且一生!”
    碧媛说完,破窗而出。
    我心里却有一丝兴奋。
    我,真的会变成像严玉英一样的瘫子么?
    没等我想得过多,水已经漫过了我的口鼻。
    没有过多地挣扎,我带着一丝甜蜜,什么也不知道了。

·12·

    我没有死成。
    因为木桶里的水流光了。
    待到侍女们发现出事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伤重的我兀自昏迷不醒。
    这一昏,直到三天后,才在晃晃悠悠中睁开双眼。
    我竟然在一辆马车上。
    周遭的环境很嘈杂,有马蹄声,有脚步声。
    我还闻到了一股臭味,这让我十分的恶心。
    臭味的来源,在我盖着的被子下面隐隐散发。
    我想动一动,却发现后腰钻心的疼痛。
    我还感受不到我的脚,我的下体,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怀着欣喜的心情发现我瘫痪了。
    碧媛那一剑,真的让我成为了我干姐姐一样的人。
    “水……”我张嘴叫道,却气息微弱,嗓子无比沙哑。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陌生的侍女也探头进来。
    出了这种大事,我的侍女们绝对把脑袋丢了。
    那个侍女先皱了皱眉,最后索性厌恶地用手捂着口鼻。
    想必我失禁的屎尿味道实在太大了。
    “给我水喝……”
    “娘娘,你抿一口吧,华佗郎中交待了,不让多喝,也不让你起来。”侍女解下随身水囊,递给了我。
    我只是稍微做了做喝水的动作,后腰又开始钻心的疼了。
    “不知道谁那么大胆,竟然在娘娘身上下毒手。”侍女问道,“太师交待了,让娘娘想想,究竟是谁?”
    “碧媛,贱人……”疼痛让我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原来是她!怪不得找不到她了。我去禀告太师去。”
    “先别走……我的伤……”我拉了拉侍女的手。
    “华郎中说,你……伤了第九节胸骨……”
    “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像我干姐姐……一样了……”
    “嗯……华郎中……不让说。”侍女闪烁的眼神让我确认,我以后一辈子只能靠轮椅做我的双腿了。
    但是,让一个受如此重伤的人,躺在颠簸的马车上,的确有点匪夷所思。
    何况我还是董卓的宠妾。
    “我们……这是去哪?”我继续问道。
    “长安。董太师觉得不安全,把皇宫搬到了长安,还一把火烧了洛阳城。”
    “小娟,你先退下,华郎中来查看娘娘的伤势了。”一个男声响起。
    原来那名新的侍女叫小娟,发出男声的不是别人,是小校秦宜禄。

    面前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小碗,一股淡淡的药香飘进我的鼻孔内。
    不用猜也知道他是曾经救治过严玉英的华佗神医。
    “娘娘昏睡三日了。”华佗的声音软绵绵中,却带着浑厚的后劲,“卑职可要用药了,娘娘忍着点疼。”
    “哦……”我突然一声惨叫,“啊!!!”
    受过伤的后背一阵炭火灼烧般的剧痛,紧接着是万针穿心般的苦楚。
    最后,是一盏茶后的沁人心脾。
    “神医,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残废了?”
    “嗯。我实话实说,娘娘这辈子,再也没有行走之希望,但是排泄功能,能够恢复三四成。”

    到达长安,已经是十天后的事了。
    我的新家,叫“郿坞”。
    董卓怕触霉头,洛阳城的“媚坞”改了个字。
    郿坞可比媚坞要大,要漂亮。
    当然,最漂亮最豪华的姬妾房留给了我养伤。
    我听说了,皇帝只能躲在尚未修缮好的破落宫殿中;许多重臣仅能在茅草房中栖身。
    而我们……纸醉金迷。
    我的伤养了六个月。
    董卓来了不少次,但是都没碰我。
    因为随着他来的华佗郎中,警告他半年内不许和我共寝。

    我的康复,在华佗的指引下,慢慢开始。
    先是三个月的卧床,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当然,后两者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会来多少。
    然后是重新学习坐卧。
    第一次坐起来,只能半坐,麻木的后背还垫了许多厚实的被褥。
    只是片刻,我就心跳得慌乱,冷汗淋漓,一扭头就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小腹一阵隐隐约约地刺痛。
    半坐我“学习”了半个月。
    然后是两个半月的康复。
    我开始掌握靠在床上的技巧,自己起来的技巧,双手扶着床栏坐在床沿的技巧。
    小腹一次又一次的坠胀感越发强烈,但是我还是屎尿横流,白天黑夜地戴着尿布。
    我只有感觉,尚无法控制。
    终于来到了伤后第六个月,董卓让华佗制作了一辆极为精致的轮椅。
    我的轮椅的造价,可以在长安城里买三间大屋。
    轮椅身是极其珍贵的楠木,还由巧手工匠雕刻了花;坐垫是丝绸织物。
    我坐在轮椅上,一双无力的腿,愈发白皙,也显得修长。
    脚踝平直,十个脚趾甲上鲜艳的指甲油更是显得这双腿的滑腻和骨感。
    我有些得意。
    “小娟……”得意忘形的我突然小腹又疼了。
    我竟然忍住了,虽然只有时间很短的一霎,就唏哩哗啦,把尿布弄了个臭烘烘、脏兮兮。
    六个月后,我还是无法行走;但是屎尿能控制一些了,但是时间不长,只能约半柱香的功夫。
    华佗也告知我,我的恢复只能这样了。

·13·

    董卓终于来了。
    天气太热,我穿得并不多,裙摆只到膝盖,被侍女小娟推出大堂来。
    同时来的还有我的姐夫,站在董卓身后,低垂着头。
    一副卑微的样子。
    其实是在打量我那瘫软在轮椅上的小脚丫。
    我不用猜,也能知道他心中的火热。
    “美人,养伤那么久,闷坏了吧,该出去走走了。”董卓笑道。
    “去哪?”我的确有点闷坏了。
    “我们打猎去。宜禄,小娟,收拾一下。”
    董卓冲着平素照顾我的小将秦宜禄和侍女小娟说道。
    “义父,我跟着去,保护您大驾吧?”吕布开口问道。
    语气竟然有急三火四之意。
    我的姐夫啊,你的心意,我懂的。
    “当然,你在外半年征战,劳苦功高,正好和李傕、郭汜他们比比打猎的本领。”
    “遵命。”吕布又恢复了“卑微”的本色。
    “你带点兵去吧。这俩小子,玩得比较野,为父的怕你输了,脸面上过不去。”
    “遵命,孩儿这就叫上一些亲兵,对了,孩儿向您推荐一个新的猛汉,姓关名羽字云长,我刚招的,端的是有万夫莫开之勇。”
    “是么?带上一起去。”

    秦宜禄推着我,除了郿坞的大门。
    面前是一辆由八匹马拉的马车。
    这是给我特意做的车,里面有床、有梳妆台、有柜子。
    还有供我坐着排泄的马桶。
    我一旦有便意,就必须马上坐在上面,不然的话,就会弄得臭气熏天。
    “姐夫,抱我上去。”远远地望见吕布和一个红脸大汉在说着话,我叫道。
    吕布答道:“是,小娘。”
    那个红脸大汉比吕布还高,身着绿袍,一缕美髯迎风飘飘,一手扶着一把青龙偃月刀,一手还拿着一本《春秋》。
    吕布熟练地走到我的面前,拦腰,抱膝。
    我则顺势以玉臂搂住他的肩膀。
    他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
    我那么娇小,他那么孔武有力,不至于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我有点动心。
    红脸大汉也跟着过来,放下手里的书和大刀,替我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谢了云长。”
    “奉先说的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
    关云长突然细细地打量着我,眼神迷离。
    没等他打量完,吕布轻盈地抱着我,钻进了车中,轻轻把我放在床上:“坐稳了吗,小娘?”
    “嗯。替我把轮椅搬上来。”
    “知道了。”

    我的马车,缓缓跟着军队前行。
    小娟在车上忙着收拾物品,我则无聊地透过车窗往外看。
    长安城郊,一片荒凉,死气沉沉。
    四处的村庄断壁残垣。
    除了我们,一个人、一只动物都没有。
    而且,为什么我们去打猎,兴师动众,要带上上百人的军队?
    我的心突然间,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咦,这是什么?”小娟拿着一本书,递给了我。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关云长的《春秋》。
    可能是方才云长替我掀帘子之时遗落的吧。
    “宜禄。”我冲着马车帘子外叫道。
    马车的帘子掀开,赶车的秦宜禄露出张脸。
    “我姐夫他们呢?”
    “在后面不远处。”
    “停下,等等他们。”
    把书还给关云长吧。
    反正我有点心绪不宁,也正好让他们陪着我走。
    不知怎的,我翻开《春秋》。
    竟然看到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火辣辣的春宫图。
    而且,图片上那赤裸裸的女子,少了一双腿。
    接下来那几幅,也是缺胳膊少腿的女子。
    直到第五幅,那女子貌似健全的,一双腿却细得不能再细。
    我猜出来了,这女子像我一样,是个瘫子。
    这关云长,哎,变态一个。
    马车外面一阵喧哗,我知道是吕布他们到了,于是把书一合,叫道:“外面可有云长兄弟,你的《春秋》落我车上了。”
    “有……”云长的语气有些吞吐。

    “到了!”董卓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我的马车前。
    竟然在路上跑了五六个时辰了,被颠得有点散架的我从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映入我面前,并没有森林或是草原啊!
    一座小村庄而已,哪里会有什么猎物?
    不过正是庄稼人收工之时,炊烟袅袅,青山绿水怀抱中。
    如诗歌般恬意。
    这时,领头的李傕、郭汜带着几十个匪气十足的兵油子,呐喊着朝村庄中冲去。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是不是饿了,去买点吃?”吕布问道。
    “打猎!”董卓头也不抬。
    “啊!”
    “你看着就是了。今天只是让他们给你做个示范,明天你可得跟他们比试了!”
    “……是……”
    “走,看看他们去。”
    董卓领着,秦宜禄和关云长分居我马车左右,吕布断后。
    这是我生命中四个男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一起。
    不多时,我就被眼前一幕吓傻了。
    村庄前,那些士兵骑着马,拖着一些球状物体,远看有些红红的、黑黑的。
    近看,我差点没吐出来……
    都是人头!
    接着,一群衣衫不整的妇女被成串地绑缚着拖了出来。

    “报告太师,此次斩却匪徒四十三名,解救百姓二十三人!获取贼赃无数。”李傕脸上带着冷冷地笑朝董卓汇报道。
    匪徒,其实是壮年男子和未成年的小孩。
    百姓,那是女人。
    贼赃,就是老百姓们辛辛苦苦积攒一辈子的财物!
    所谓的“打猎”,就是杀人越货,淫人妻女!
    残阳如血,我心滴泪。
    怪不得长安周边,寸草不生,一片死寂!
    董卓,我真的要想法除掉你了!
    “唔,不错。李将军又立大功一件。我儿奉先,你可看好了,明天,就和李将军、郭将军比试一下吧。”
    “这……孩儿……”吕布一脸的惊愕,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嗯!”董卓瞪着吕布,抬高了语调。
    李傕也轻蔑地看了一眼吕布。
    吕布低下了头。
    “太师,汝乃汉贼!”一声暴喝,如天雷动。
    关云长!
    众皆错愕。
    又是一声暴喝:“吾当今日取汝之性命!”
    手中刀一挥,削掉了一个抱着财货的兵丁的半个脑袋。
    虽是个变态之人,却是个极度血性的汉子啊。
    李傕等将如梦方醒,于是数十个人,将关云长团团围住。
    吕布仍旧呆立当场,仿佛置身事外。

    那关云长的确武勇无限。
    一柄青龙偃月刀舞了个密不透风,一时间,连劈了四五个兵丁个身首异处。
    更多的兵围了上来,关云长有点吃力了,突然又是一声暴喝:“奉先小儿,吾错保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贼了!”
    说罢,关云长竟抖擞精神,杀出一条血路,朝远方疾奔。
    “奉先,你还不快追!”董卓骂道。
    吕布没动。
    “奉先!”董卓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吕布还是没动。
    “你在干啥!”董卓几乎把嘴凑道了吕布耳朵边,毫无太师风度。
    “啊!”吕布如梦方醒,“义父什么事?”
    “给我追,追关云长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董卓气急败坏。
    “是!”吕布拉起赤兔马的马缰绳,正要开拔,又停下了。
    远处,哪里还有关云长的影子?
    “我……追不上,请太师之罪……”吕布跪下。
    “你,是不是连同关贼,也想把我杀了?”董卓气急败坏,手中之剑,指着吕布喉咙。
    不好!坐在床上的我顾不得那么多,身子一扭,滚下床,伏在车上,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脑袋。
    “求相公不要杀害我姐夫!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哎呀,美人,没摔疼吧。”董卓转过身,问道。
    “没有,求相公了。”我挤出一个笑容。
    “算了算了,明天,你给我好好表现!下去吧。”董卓有些厌恶地望着吕布说道。

·14·

    突然想起,今天正是半年之期。
    我瘫痪半年了。
    华佗所说的让董卓半年不碰我。
    今天正好到期。
    董卓只带我出游,今天晚上必然来事。
    之所以,我的马车周围五十步以内,一个人都没有。
    包括小娟、秦宜禄和姐夫吕布,都看不见了。
    一想起这事,我就苦恼万分。
    我虽然瘫痪了,但是我怕我还是会疼。
    那种苦楚,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
    强颜欢笑、奴颜婢膝。
    我突然想起,碧媛那一剑,让我过了半年的舒心日子。
    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半年了。
    我是该谢谢她,还是该恨她?
    我不知道。

    算了,当强奸无法反抗的时候。
    就当享受吧。
    享受我瘫痪后第一次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董卓踏入我的马车的那一霎,有些万念俱灰的我突然有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
    果然,没有任何前戏。
    甚至言语也没有一句。
    他已经忍了半年了吧。
    霸王硬上弓,上下翻飞。
    不疼,一点也不疼。
    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突然间,一对玉鸽已经被一双铁手牢牢地捏住,生疼。
    “相公,惜怜臣妾啊……”我吃疼,喃喃说道。
    “你叫得还是那么欢啊……”喜形于色的董卓终于说话了。
    折腾了没一会,我的心一沉。
    尿意,加便意。
    然后就……又没有了尿意和便意。
    马车里马上就充满了臭烘烘的味道。
    我忍不住它们的。
    尤其在这种场合下。
    “妈的!扫兴!”董卓怒骂了这么一句。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凌空飞起,重重地摔下床来。
    嘴角磕在了放在一旁的轮椅轮子上,火辣辣的疼。
    “哼!真脏!”董卓抽出一张丝帕,捂着鼻子嘴巴,落荒而逃。
    我真的扫他的兴致了,没立即被杀,就不错了。
    明天会怎样?
    扫地出门,那是最轻的了。
    我甚至想到了死。
    死了吧,一了百了。
    我命,太苦了。
    我不要再做什么王允的卧底。
    我也不用再对吕布牵挂。
    我四肢百骸松散,胃里翻江倒海,还一阵眩晕,伏在地上,难以起身。

    朦胧之间,一个巨大身影映入我的眼前。
    吕布!
    “小……小娘……”我清楚地听见了他吞唾液的声音。
    糟糕,我还赤身裸体呢。
    我立刻清醒过来,伸出一双手,勉强把隐私部位遮了七八成。
    “太师……太师……不要我了……”我假装哭泣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假装。
    事后我才回忆,我在那个时候,唯一的生机,只能寄托在吕布身上。
    下意识中的,我就必须引诱他。
    让他做出对不起董卓的事,然后除掉董卓!
    不仅完成王允的任务,我也可以和吕布在一起!
    所以,当吕布拿起一张床单把我盖住后,抱起我的时候。
    我就开始紧紧地缩在吕布怀里,瑟瑟发抖起来。
    “姐……姐夫……你先出去一下,我叫小娟……清理一下……”

    “姐夫!”小娟服侍我穿好衣服,我就朝马车外叫道。
    “什么事?小娘?”
    “陪我出去转转。”我已经在小娟帮助下,坐在轮椅上。
    “嗯。”吕布跨上马车。
    “把我抬下去。要连人带车!”我突然娇媚无限地微笑道。
    吕布轻舒猿臂,从后边一把抓起我轮椅的两边扶手,一弯腰,小心地把我放在了地面上。
    “到山上去吧。”我笑道。
    吕布没搭话,幽幽地推着我,往山上走去。
    半盏茶功夫,就已经离营地有些远了。
    皎洁的月光之下,不算太黑。
    尤其在林地间的一片小空地里,我更觉得心静。
    因为有吕布陪着,我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
    该实施计划了。
    “姐夫……”我回过身,轻轻地握住了吕布的右手。
    月光之下的他,伟岸魁梧,面色却是不清晰的。
    我开始摩挲他那只老茧遍布的右手。
    “小娘……不,不行的……”
    “姐夫你过来,”我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放在我柔软的胸前。
    那只手,突然开始静静地颤抖着,解开了我的扣子。

    没想到那么刚猛的男人那么温柔,我足足被他亲遍了全身上下。
    尤其是还有感觉的上半身。
    虽然我坐在轮椅上,几乎难以动弹。
    但是我已经飘在云中,还娇喘吁吁。
    然后,是一双粗糙的手,不算有力,抚弄得我全身酸软麻木。
    我的樱唇,迎合着他,吻着他充满汗味的脸庞。
    我喜欢这种不算干净、甚至有些脏的味道。
    接着,我的一双瘫腿被他细细抚摸着。
    那种在云端的感觉,消失了。
    但是心中那种渴望,极度强烈。
    我一把抱住了他的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屁股就离开了轮椅,半吊着。
    吕布一惊,急忙以双手搂住我的膝窝。
    “小……娘……我要……进去了……”
    “别……叫我……小娘,我……我……是你的……小姨子……月娥……是……你的……女人……”
    “月娥……”
    “嗯……来吧……姐夫……我早就……想成为……你的女人了……”
    “月娥……你下面……发水灾了……”
    一下又一下。
    我竟然有隐约的感觉。
    董卓从没有带给我的感觉。
    我的心,好像一下又一下的被抽空。
    很快,吕布一泄如注。
    持久度连董卓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不过,我很满足。
    我不在乎持久,我在乎全身心的愉悦。
    当然,我的尿意,也没有再次来打扰我。
    这是我和吕布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姐夫,杀掉董卓。”
    吕布把我抱回轮椅的时候,我咬着他耳朵说道。
    “月娥,不说这个……再来一次。”他已经对我痴迷了。
    时候到了。
    “还想再来?”我突然冷如冰霜地推开了吕布,“你杀还是不杀?”
    吕布迟疑着,嘴角抽搐。
    “你如果不杀,我就回去告诉董卓,说你欺负我。”
    我这是在逼他啊!我的心如刀割!
    “啊!”
    “反正,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挑吧。”
    白天已经开罪了一回董卓,晚上还欺负他的女人。
    董卓不是吃素的。
    无论吕布获取过多大的功劳,犯下这种事,绝对算是死有余辜的那类人。
    “为什么要我挑?!小娘!”
    “叫我月娥!”
    “我已经杀了一个义父丁原了……”
    “丁原、董卓都是乱大汉之贼。”
    “我知道……”
    “你在认贼作父。你还是大汉之忠臣么?”
    “是……不算是……不是……”
    “杀了他,娶我,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突然态度转缓,媚然一笑。
    “我……找机会吧……”
    山下突然响起一声喧哗:“奉天子令,急召太师回京议事!”
    “回去吧。想好了,做到了,再来找我。姐夫莫要忘记你是一个汉臣。”
    这是这天晚上分别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我这辈子对吕布说的最后一句话。

·15·

    虽然表现不佳,董卓没有对我动半根毫毛。
    当然,也没有再次宠幸我。
    我给他留下阴影了。
    她最宠的女人,竟然变成了那么没用。
    所以,我失宠了。
    我住的地方,也换了一个阴暗湿冷的小院落。
    不过也好,我再也不用受虐了。
    我能从原来地方带走的东西,都是别的女人用不着的东西。
    例如轮椅、马车和马桶。
    一个多月过去了,吕布也没有任何音讯了。
    严玉英也见不着了,可能她不知道我搬什么地方去了。
    早晨起来,觉得有些反胃和乏力。
    干呕了几口,也不见得好。
    小娟调笑我道:“娘娘有了。”
    这个侍女还不错,主子从天上到地下,她也不离不弃。
    “你胡说什么啊。”
    “我才没胡说呢,我去禀告太师去。”
    “回来,没确定的事,乱说,小心掉脑袋。”
    小娟吐了吐舌头。
    这才想起,我这个月的月事,迟迟不来。
    本来受伤后,就不准了,我也没放心上。
    直到干呕后小娟的调笑,我才心里惴惴。
    不会……真的有了吧。
    吕布的……
    绝对不是董卓的……
    要是董卓知道,我和姐夫,都死定了。
    “小奶奶,你领我去玩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董白儿来到了我的屋子里。
    “你等一会啊,我洗漱一下就陪你玩。”
    也多亏她真是个孩子,不谙世事。
    否则我又少一个朋友了。

    小娟在我轮椅扶手上架了一块破木板,将我的洗脸水端了过来。
    以前是丝帕半泡在洒满干花的水中,一阵淡淡的香气拂面而来。
    现在?麻布和有点染上浅绿色的井水。
    生活是平等的,预支多少欢乐,后面就有多少苦闷。
    门外突然熙熙攘攘地一片叫喊,“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只见秦宜禄、高顺领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兵闯了进来。
    “就是这了。”秦宜禄朝高顺说道。
    我这偏僻,没有秦宜禄,高顺上哪找我去?
    我一惊,手一抖,把水盆碰洒在地上。
    真没规矩。
    “高将军,为何擅闯我门?”我怒道。
    “我奉吕将军之命,特来接姑娘的。”
    我心中一喜,忽然就觉得十分的不对头:“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高顺可以随便闯入郿坞?
    为什么不是董卓的命令?
    为什么外面还传来鸡飞狗跳甚至人惨叫之音?
    很快,我就从高顺嘴里得到了答案。
    董卓死了,杀董卓的,正是吕布。
    早朝前,天子命卫官李肃请董卓带吕布面圣,理由是要见见这个顶天立地的吕将军。
    在去面圣的路上,李肃突然亮出一张密诏。
    上书董卓十大罪,要求立刻诛杀董卓。
    接着没等董卓反应,吕布已经一戟刺透了董卓的喉咙。

    “还有这个小兔崽子啊。嘿嘿!”高顺一声狞笑。
    “啊!”董白儿一张笑脸吓得煞白,身子像筛糠一样。
    “杀了她!”身后的士兵们义愤填膺地喝道。
    他们都是并州兵,没少受西凉军欺压。
    油水分不到,还得上前线当炮灰,值最累的后半夜守备。
    “不要……白儿不要死……”董白儿目光呆滞。
    “慢着,你们不要放肆!”我坐在轮椅上冲着这群人咆哮道,“她才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为什么我们要保这个瘫子?她还是董卓的宠妾呢!”士兵们有人不满地喊道。
    “就是,还保这个孽种啊!”已经有人抽刀。
    “干什么?干什么?这可是吕将军夫人的干妹子!长天大的狗胆了,哼!”
    看似对士兵嚷嚷,高顺却恶狠狠地望着我。
    董白儿已经吓昏倒在我怀中。
    秦宜禄忽然踱到我的身边,交给我一包东西。
    还咬着我耳朵说道:“他们都是狼一样的人,不会放过白儿的。把他们惹急了,连你都杀!”
    “给我半个时辰,我给你们一个交待。”我有气无力地答道。
    “好!”高顺有些阴阳怪气,“就看弟兄们是否满意了。”

    秦宜禄给的那包东西,上面写着三个字“断肠散”。
    今天,董白儿肯定大限已至。
    我能做的,只能是让白儿走得体面一点。
    “白儿不怕。”我微笑着望着慢慢醒转的她,“他们跟你开玩笑呢。”
    “那他们杀了我爷爷……”
    “他们开玩笑呢。来,把这碗莲子羹喝了。”
    “我不喝。我要去找爷爷玩。”董白儿信以为真,把碗轻轻一推。
    “白儿乖,喝了小奶奶就带你去。”我的心快碎了。
    “拉勾。”
    “拉勾。”
    董白儿快乐地喝下了她人生中最后一顿饭。
    “小奶奶,他们怎么还不走啊,我有点困了,你怎么还不带我去见爷爷啊。”
    “嗯……”
    正想编理由的我,眼睁睁地望着董白儿突然脸色苍白地呻吟道:“小奶奶……我肚子疼……”
    血突然就从她的鼻子、眼睛、耳朵、嘴巴流了出来。
    我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
    小娟却哭得几乎昏过去了。
    这是我杀的第二个人。
    我很残忍么?
    我知道,我不杀她,她也会死,可能还会加上我陪葬。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男人的争斗,最后受苦的总是小孩和女人?

·16·

    门外一片打砸抢之声,隐约传来一声又一声人临死之前的惨叫。
    董卓一死,郿坞的人可遭了秧。
    被抢、被杀,都是完全能预料到的事。
    郿坞里,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好人恶人,在天翻地覆的今天,结局几乎只有一个:
    死。
    想到这里,一些奇怪的想法油然而生:
    如不是高顺守在这里,被抢被杀的是不是我?
    如此看来,秦宜禄并没有出卖我,而是为了保护我,才把高顺带到我这儿来。
    他平素就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干什么是最合适的。
    而且,要不是他塞我一包毒药,死的,不仅仅就是董白儿了。
    我、小娟、甚至秦宜禄都会被高顺杀掉的。
    “报!”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跑到高顺面前。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高顺骂道。
    那小兵气未喘均匀:“李傕打着为太师报仇的旗号,领了数千人马,正疾驰过郿坞!”
    “走,看看去。对了,谁看着杜……刁婵?”高顺情急之下,几乎说漏嘴。
    “我照看着吧。”秦宜禄闪了出来。
    “行,就你吧,注意点。”高顺脸色极为不自然,拍了拍秦宜禄的肩膀。
    “高将军请放心,小的等您的捷报。”秦宜禄不敢看高顺,也不敢看我。
    高顺颇有些自顾不暇的意味,领着士兵急匆匆地走了。

    小娟望了望窗外:“他们好像真的走了。”
    “早跑了,他才多少人马?”我不屑道,“我们也赶紧逃走。”
    “为什么?”秦宜禄望着死状可怖的董白儿,“哦,对了,娘娘杀了董白儿。我也一块走。”
    他平常颇受我厚待,一咬牙就说这话了。
    “那我?”小娟诧异道,“也走么?”
    “聪明,我们三人都脱不了干系。”这时我却很冷静,“走,马上走。”
    “我去收拾东西。”小娟说道。
    “屋里的小匣子里有不少珠宝,记得带上。还有……”
    我望了望秦宜禄,欲言又止。
    “尿布,我全带上。”口无遮拦的小娟接着我的话说道。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秦宜禄推着我的轮椅,已经来到马车旁。
    “小的得罪了。”秦宜禄一把抱起我,往车厢里一放,“娘娘扶好了。”
    接着是我的宝贝轮椅被推了进来。
    这玩意,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郿坞一片狼藉,四面火起。
    马车横冲直撞,果然没有见到高顺,就是阻拦也没有一个。
    因为,郿坞里,都是死人了。
    高顺,正如我所料,跑了。
    路上不断散落着值钱的物品,不知道是被抢的时候散落的?还是高顺他们搬不动的?
    秦宜禄竟然还趁乱,捡起了堵路的几个包袱,扔到我马车上。
    反正,不把道路清理干净,硕大的马车根本出不去。

    好容易冲出了郿坞大门,只见东北面四五里外的长安城,传来阵阵的马嘶声,一片烟尘滚滚。
    李傕来了。
    秦宜禄死命地催着马匹,朝前狂奔。
    我伏在马车的地板上,一阵阵难受和干呕,撕心裂肺。
    但是跑出了十多里后,马车忽然停了。
    好像是一个人嗖的从路边林子里钻了出来。
    我勉强掀开了帘子,果然发现一个熟人。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熟人。
    碧媛!
    董卓一直想抓她替我报仇,半年多一直就没找到。
    没想到这一乱,她不请自来。
    冤家路窄。
    自己从一个火坑里跳到一个泥潭中。
    谁能料到碧媛扑通一跪。
    脑袋砰砰砰地磕得山响。
    “我只求见杜月娥恩人一面,见过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恩人?!我没听错吧。
    “我……还能信你么……”我颤声道。
    “你的真名叫杜月娥?”秦宜禄惊奇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此时,碧媛刷地一剑,竟然削下了自己左手五根指头。
    “断指为誓,今日我碧媛要是再敢动你一根毫毛,天打五雷轰。”
    看样子是真的。
    再说了,她要动手,早就动手了。
    因为秦宜禄的武功,不值一提。
    小娟只是个干粗活的,打架真不行。
    我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瘫子。

    碧媛仍在长跪不起,失血和剧痛让她说话不是很连贯。
    碧媛对董卓,怀着血海深仇。
    她的一家,全被董卓杀了。
    幸好她颇有姿色,董卓于是强行把她占为己有。
    王允是她父亲曾经的好友,好容易才跟她联系上。
    而杀董卓,是一个一环套一环的阴谋。
    我和碧媛,只是两颗重要的棋子。
    主谋当然就是王允。
    王允知道,唯一杀董卓的机会,就是让他身边最信赖的人下手。
    他选的是吕布,而不是我。
    也不可能是碧媛。
    董卓何等精明,当然不会给我们俩下手的机会。
    我的作用,当然就是引诱吕布杀董卓。
    碧媛的作用,就是让我有足够的资本引诱吕布。
    所以她刺那一剑,刺得是那么的精准。
    让我成为瘫子,而且还死不了。
    而后,她直接就躲到了王允府内。
    所以我能够引诱吕布。
    在一次吕布和董卓的单独会面中,由于军事见解不同,董卓突然责骂吕布,还将手中短戟掷向吕布。
    不知道为什么,董卓竟然对手下良将下此毒手。
    吕布闪开了,但是芥蒂留下了。
    这时王允出现了,以并州老乡的身份出现在吕布面前。
    吕布在王允的牵线下,接过了汉帝诛杀董卓的密诏。
    也为了以后和我在一起,他终于杀了董卓。

    董卓死了,所以我和吕布,都是碧媛的恩人。
    “王司徒已经殉国了!”碧媛泣不成声,“郭汜围城,王司徒从城墙上跳下;吕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奔东去了……”
    我的心凉了。
    我们的马车,奔的是西南方向。
    东北方向的长安城,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碧媛姐,你……你……”我早已哭了个唏哩哗啦,“你起来吧……”
    “是我害了你,一辈子无法走路了……”碧媛缓缓起身。
    “你起来吧,我不怪你。”我说道。
    “真的?”碧媛不敢相信我的话。
    怪什么?
    怪董卓的残忍?怪王允的毒计?怪吕布的特殊爱好?
    抑或是上天?让不由自主的我们相互残杀?
    我谁都不想怪,况且,这也不是怪的时候。
    我这辆马车过于显眼,行迹非常容易暴露。
    只有快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碧媛姐你上马车吧,一路上,我也可以有多一个照应,我们一起躲到天涯海角去。”
    “嗯。”碧媛扯下自己的裙摆,裹住自己不住淌血的左手。
    小娟伸出双手,打算拉碧媛一把。

    却不料碧媛手中剑,突然犹如毒蛇一般,将小娟刺了个透心凉。
    “啊!”小娟绝望地惨叫一声,跌落到尘埃中。
    小娟想说句什么话,手向空中张了张,忽然低垂下来。
    鲜血不断从创口喷出,眼见已是不活。
    “你!”我悲愤交加地责难道。
    碧媛狞笑道,“你这个侍女,不是好东西。”
    “为什么?”
    “你看看这个。”碧媛递给我一块碎银,碎银上绑缚着一片布条。
    布条上写着“刁婵杀了董白儿,沿此路追。”
    小娟的字体!
    “怪不得,董卓会把戟投向吕布,就是你这个好侍女给你告的密。”碧媛待我看完,说道。
    我引诱吕布后,其实事情早就败露了。
    小娟告的密。
    估计当时她跟到山上了。
    但是董卓却认为是吕布强行占有我,没找我的麻烦。
    而是迁怒于吕布,一点小事就差点要了吕布的命。
    碧媛翻了翻小娟的尸体,里面竟然暗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在郿坞火起之时,长安城已然陷落,碧媛只得奔郿坞来。
    不仅看见我的马车,还看见了小娟暗暗的举动。
    她本不想引起我的注意,奈何发现我有极大的危险。
    只能现身。
    如果她刚才贸然行动的话,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击杀小娟。   
    “她对我不离不弃,其实是想找我和吕布勾搭的新证据?”我问道。
    “也许吧。”碧媛说完,乏力地倒在了马车上。
    幸亏吕布没再来找我,否则……

·17·

    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追兵到了,”碧媛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们快跑,我抵挡一阵子……”
    “不,碧媛姐姐,你受伤了……”
    突然一支冷箭,射到了马车的车轱辘上。
    我一回头,只见七个骑兵,气势汹汹地朝马车逼近。
    小娟的布条,终于招来了祸事!
    怎么办?
    没等我想明白,马车停了下来。
    碧媛娇呼一声,掠了出去,一剑就刺穿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士兵咽喉。
    秦宜禄也拔出腰刀,圆睁双眼,护着马车。
    其余六个士兵,怒吼一声,齐齐冲了过来。
    四个不敢怠慢,将碧媛围在了核心中。
    好个碧媛,不仅没落下风,还把一个士兵的大腿给刺伤了。
    剩下的两个,骑着高头马,冲向马车。
    秦宜禄刀上下翻飞,死死抵住两个士兵的冲击。
    大战了三十回合,平手的局势。
    那六人吃亏,进攻更是谨慎万分,有人进攻,自然有人就在防守。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
    碧媛刚刚自残受伤,秦宜禄赶了大半天马车,粒米未进。
    他们……还能顶住吗?
    还有,即使能侥幸取胜,追兵就这些吗?

    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一件又一件的。
    秦宜禄和碧媛又伤了两人。
    都不是要害。
    那六人越战越勇。
    碧媛剑法却开始散乱。
    秦宜禄已接近力竭,喘着粗气兀自死拼。
    我的耳边,还隐隐约约听到又是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援兵来了!兄弟们加把劲,擒拿此三人!”一个士兵吼道。
    接着碧媛的小腹被一杆利矛扎了一下,手中之剑再次刺穿了另外一个士兵的喉咙。
    突然路边林子里又传来一声怒吼。
    接着一个绿袍汉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手执青龙偃月刀,冲向五个士兵。
    关云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下五除二,五个首级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秦宜禄早就一把抱起了碧媛,放到了马车上。
    我爬到碧媛身前,使劲地撑起半边身子,叫道:“碧媛姐姐……”
    碧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妹妹……姐姐这债……算还清了么……”
    我拼命的点头。
    “还不清……姐姐……也没法还了……”碧媛头一歪,带着微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十具尸体。
    关云长极度武勇,两拨小兵,在一盏茶功夫被收拾殆尽。
    我却坐在轮椅上,深深地朝碧媛那简陋的坟茔鞠一个躬。
    我曾经以为,她是仇人。
    我也曾经认为,这个仇人让我因祸得福,成为一个瘫子,还让吕布爱上了我。
    不过,现在她是我的恩人。
    而且,我们同病相怜。
    但是,我们的身份,只是棋子,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到底该谢谢她,还是该继续恨她?
    没有答案。
    也许,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敌人。
    关羽在坟茔上撒下了最后一撮土。
    “入土为安!英雄碧媛!”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走吧,这里不太安全。”秦宜禄催促道。
    “两位要到什么地方躲避?不妨我送你们一程?”关云长问道。
    一双眼,却有点不安分地盯着我那双瘫腿。
    “襄阳,我的故乡。”秦宜禄答道,“以后,想办法找吕将军,让将军将月娥收房。”
    “那我送二位到上庸吧。”关云长语气有点酸的说道,“过了上庸,就安全多了。”
    “谢谢关大哥了。”我答道。
    “不言谢,其实我欠奉先一个人情。”关云长说道,“悔当初一怒之下,气急败坏和奉先翻脸,现在知道奉先是那样的忠臣了。”
    “那关大哥可以再去找他啊。”
    “我们俩,已经如陌路人,再也无法和好如初了。哎!”关云长忽然岔开了话题,“我们赶紧赶路吧,前面还要过三十里才能找到吃饭的地方呢。”
    男人,面子永远是第一位的。
    后来真像关云长所说的,吕布和关云长,再也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了。

    一路上,我们不敢进入集镇,只能在树林中,草丛里休憩。
    秦宜禄和关云长每天晚上轮流值守。
    至于吃的,关云长路过集镇的时候会顺便买点。
    虽说风餐露宿,这一路倒也平安。
    没有追兵。
    也没有任何骚扰。
    只是,这一路上有点怪异。
    屎尿,我晚上还是控制不了的。
    我每天晚上还得穿上尿布,第二天早上,解下。
    换来换去的时间很长。
    因为小娟已经死了,我只能自己换。
    尤其是早上,我起身之后总会有两盆水放在马车里。
    一盆洗脸,一盆……洗下体的。
    秦宜禄打来的。
    而且,在换洗的过程中,秦宜禄会把我换下的尿布拿去洗干净。
    每次进来马车之前,他都会让我把身子盖好。
    一个大男人,这也太……

    一个月后,我们到了上庸城。
    “我该往东去了。”关云长心有不舍,“不知道月娥小姐,以后是否会记得云长。”
    他是喜欢我的。
    只不过他十分隐忍。
    这下要分别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您……是我大哥,不嫌弃的话,我做你的干妹妹。”
    “嗯,这……也不错。找不到吕布,你就来找我吧。我打算去宛城。”襄阳向南,宛城向东。   
    关羽一撸长须,飘然而去。
    我之所以拒绝了关云长对我的情意。
    因为。
    无论吕布在天涯海角,我都是你的人。
    而且。
    我的月事,两个月没来了。
    再怎么晚,也不会两个月不来的。
    我有了吕布的后代了。
    无论男孩女孩,名字我已经起好了。
    叫“平”。
    平平安安。
    不要再像他的爹妈一样颠沛流离,苟且乱世。

·18·

    七年后。
    “秦平!”秦宜禄进了家门,“来,爹爹抱一下。”
    “不!”秦平奶声奶气地答道,“爹爹臭臭的。”
    他刚从田里回来,满身的泥污和汗渍。
    他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丈夫。
    秦平,真名就是吕平。
    我们在上庸,没有再离开。
    因为当年上庸一个大夫说我动了胎气。
    这拜那一个月的逃命所致。
    所以,我们在残破的上庸城附近,用我临时带走的那些首饰,换了几亩田地。
    胎儿保住了。
    但是,肚子的孩子不能没爹啊。
    于是我再拒绝关云长的一个月后,嫁给了秦宜禄。
    他耕田,我织布。
    然后,夜里他把我抱上床。
    我喜欢这种苦日子。
    粗茶淡饭,没有勾心斗角。
    只是,我的肚子再也没有大起来过。
    秦宜禄不行。
    反正我对那事也没啥兴趣。
    我们每天晚上能做的事就是相拥而眠。
    然后第二天早上,他替我净身,换洗。
    换句话说,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他却很疼秦平,视为己出。

    “爹爹臭臭的也得抱抱。”
    “呀,妈妈救我!”小精灵躲到了我的轮椅后面。
    “去,换洗一下再抱孩子。”我笑道。
    他却在我轮椅面前蹲下,神情有些伤感:“月娥,你老了。”
    我的眼角,已经悄然爬上了些许鱼尾纹。
    “去,孩子还在呢。”
    “哦,爸爸妈妈过家家了,”秦平蹦蹦跳跳出了家门,“我找小狗子玩去。”
    “去吧。”我微笑地答道,“小心点,别弄脏了衣服。”
    “你还是很漂亮的,皮肤很白。”
    整天不晒太阳,我能不白么?
    “我都胖了。”我摸着自己几乎没有知觉的小腹,那一圈赘肉让我有些难过。
    一双瘫腿,更细了,而且有些浮肿,鞋都快穿不上了。
    我的确有点老了。
    “吕……将军……有消息了……”秦宜禄掏出一张纸,“休书……我写好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顿时一颤,整个人把持不住,重重地滑下轮椅来,压在了秦宜禄身上。
    “不,宜禄,我是你的妻子……”
    一想到吕布,我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
    “跟我七年,你受苦了。”秦宜禄扶起了我的双肩,“吕将军在兖州小沛驻扎。”
    “那又怎样……”我泪眼婆娑,“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我……带你去找他,把家里的粮卖了,过几天就走……”
    “我……不去……”我咬着嘴唇。
    我怎么了,为什么心里又开始泛起了涟漪?
    “去见一面吧,如果你愿意,我还跟你过。”秦宜禄说道。

    我们在最不该知道消息的时候,得知了吕布的消息。
    吕布跟曹孟德在争斗。
    因为吕布看不惯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是汉忠臣,所以就开战了。
    兖州大旱,饿殍遍野。
    这个冬天,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吃。
    秋末冬初,北风却是那么的凛冽。
    在离小沛不到三十里的路上,舟车劳顿的秦宜禄病倒了。
    那么壮实的汉子,病来如山倒。
    才几天,躺在我那马车上唯一的床,上吐下泻,只剩下了半条命。
    只苦了秦平反复照料了。
    后半夜,我坐在轮椅上,秦平窝在我的怀里,都熬不住一天的疲惫,沉沉睡去。
    只觉得一阵麻酥酥的拂面之感,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月娥,我冷……”
    一双手摇晃着,突然重重坠下,继而渐渐冰凉。
    如果有几个上好的白面馒头,说不定……
    可惜没有,我和秦平剩下的,只剩下不到小半袋麦糠。
    所以,我成了寡妇,第二次。

    我呆坐在马车上,望着秦宜禄那张越来越僵硬和惨白的脸。
    秦平还在睡着,浑然不觉养父已经仙去。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斩断自己的情丝……
    如果我再坚持一下,我们还能在上庸幸福的生活着……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妈妈。”秦平被惊醒了,“谁早上那么吵?吵醒了爸爸怎么办?”
    “爸爸……不会醒的……”我强装出一个笑脸。
    “妈妈,你怎么哭了。”
    “妈妈没……没哭……”
    “一定是爸爸欺负妈妈了!”秦平突然从我怀里蹦了下来,一把摇晃着秦宜禄。
    他突然就把手缩了回来:“爸爸好凉!”
    “爸爸……没了……”我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哀,一把搂住秦平,嚎啕大哭。
    没了主心骨,我们娘儿俩怎么过哟?
    不过也好,一块下地狱,一家团聚也好。
    马蹄声在马车前停住了。
    “马车里,可是月娥妹子?”一阵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关云长。
    “是……”
    我们好像有救了。
    “大哥救我!你妹夫……妹夫……饿死了……”
    秦平掀开马车帘子,映入我眼帘的是关云长和他带着的一队步兵。
    葬完秦宜禄,我按捺不住悲伤之情问道:“你们,这是要到哪去?”
    “下邳城。”
    “那,进不进小沛?我想找我姐夫……”
    “吕布……不在小沛,在下邳。”
    “那正好顺路。”关云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和好了?”我擦了擦眼泪。
    “也……也许吧。”关云长眼神有点迷离。

    也许,就是没有。
    当我看到吕布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关云长的意思。
    曹孟德在下邳大站吕奉先,而关云长,正是在曹孟德帐下。
    他此次正是去征讨吕布。
    水淹下邳,城破之时,关云长才到。
    吕布被擒,严玉英身死,高顺战死,张辽背主。
    吕玲琦,七年不见,出落得大姑娘模样,却也被五花大绑绑了个严严实实,等待处斩。
    “我真帮不了你了。”关云长说道,“孟德要杀奉先全家,曹操和吕布仇深似海,饶不了吕布的。”
    他说的是实话。
    我突然从轮椅下倒下,伏在关云长面前:
    “妾身愿意以身相许将军,请将军求曹操留下吕玲琦一命。”
    “这个,我试试吧。”
    关云长这几年,为曹操立下无数显赫战功。
    这个没问题。

·尾声·

    我亲眼望着吕布昂着桀骜的头颅慨然赴死。
    然后?
    记不得了。
    因为,我八十岁了。
    记起来的事,不多了。
    只有以下几样。
    被赦免的吕玲琦不知所踪。
    我则嫁了第三次。
    关云长足够威猛,无论对别人,还是对我。
    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关云长的义子,叫关平。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很乱。
    乱世,能不乱来么?

    我是一个乱人。
    我嫁了三次,每次都嫁给了不想嫁的人;
    唯独想嫁之人,却无法如愿。
    我放在健康的身体不要;
    却要一副残缺身躯,还等不到要等的人。
    我这辈子只快活过一次;
    不快活的次数,常伴永远。
    我的孩子,应该姓吕;
    却先姓秦,后姓关。
    我想平淡和一个人长相厮守;
    乱伦的我的那几个丈夫,一个被我设计杀害,一个为了我的婚外之情死在异乡,一个让我浑噩一生。
    我苟活于乱世;
    而这个乱世,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我只想做杜氏三媚,和爹爹、三个姐姐过幸福的一生;
    我经受了灭门惨剧,我成了杀人工具;我还亲眼看见我最爱的人头颅落地。
    我更乱了。
    唯一我没乱说的,就是后人会说的一生是:
    D乱。

                               (全文完)

作者的话:
    肺大版猪实在是江郎才尽了。因为这是一篇极为失败的文章,自评不及格,55分。这篇D系列之四完全失却了前三篇《D伤》、《D孽》、《D劫》那种无处不在麻辣的装逼文的风格——不仅前面情节拖沓,结尾过于奔逸,而且文字极为干涩。本文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写写停停。没办法,工作太忙,家事过于繁杂。
    至于2013年,我可能不会有新坑开设。因为本人还有几个大坑必须先写完——《D毒》、《三妻四妾》、《风流绑匪2》需要填坑。鉴于本人有装忙的传统,能不能写完以上都很难说,新文就……算了吧。反正那个虎大的几篇坑文可比我大多了。

                                                      肺炎/D伤
                                                          于二〇一二年圣诞节20:30完稿。

normalren 发表于 2019-12-10 07:55:06

这不是原创吗:o

工科数学 发表于 2023-8-29 20:42:18

请问大佬能否把其他的D系列文章也发出来呀,很想看

Horzer 发表于 2023-8-30 19:00:46

肺大还能再发一《三妻四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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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D乱(应版友转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