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会出现盲的剧情啊
本帖最后由 devil 于 2025-7-6 11:3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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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檀香袅袅,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水岱与狄云分坐书案两侧,方才厅堂中的凝重气氛似乎被这满室书香冲淡了几分,却又沉淀下更深的思虑。水岱提起紫砂壶,为狄云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清茶,动作从容,目光却始终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狄贤侄,”水岱放下茶壶,并未直接饮茶,而是凝视着杯中澄澈的茶汤,缓缓开口,“方才厅上,三位兄长提及朝廷引入我‘南四奇’、西蜀镖局、名剑山庄三方势力,共襄‘楚天盟’之举。老夫观你当时若有所思,不知你对此番布局,有何高见?” 他的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寻常考校后辈见识,但那双阅尽江湖风霜的眼睛,却锐利地捕捉着狄云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狄云心头一凛,知道水岱此问,绝非闲谈。他想起万震山的阴狠毒辣,想起自己和师妹在万家所受的屈辱与苦难,更想起那如影随形、令人窒息的“连城诀”阴影。数月来在水府的安宁,并未完全消弭他骨子里的警惕。他沉默片刻,端起茶杯,借饮茶之机整理思绪。茶水微烫,入口微涩,正如他此刻心境。
“水大侠垂询,晚辈不敢妄言。”狄云放下茶杯,目光坦荡地迎向水岱,“晚辈以为,朝廷此举,名为倚重江湖豪杰共御外侮,实则……深谙制衡之道。”
“哦?制衡?”水岱捻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贤侄且细言之。”
“是。”狄云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南四奇侠名远播,根基在江南;西蜀镖局财雄势大,势力遍及川蜀;名剑山庄底蕴深厚,兼通庙堂江湖。朝廷将这三股并非根植于‘三帮二十七寨’体系内的力量引入‘楚天盟’,用意不言自明。一则,可借三方之力增强盟会实力,对抗血刀门与五仙教;二则,三方渊源各异,利益未必一致,彼此间便能形成天然牵制,防止任何一方坐大,威胁朝廷对江南武林的掌控。朝廷居中调停,便可收渔翁之利。”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说到底,朝廷并非真心信任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无非是效那‘驱虎吞狼’之策罢了。让我等在江湖上自相搏杀,朝廷坐享其成,稳坐钓鱼台。”
水岱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狄云眼中掠过一丝悲凉,仿佛想起了某些沉重的往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沧桑:“晚辈斗胆,想起前朝旧事。精忠报国的岳武穆,北伐中原,功勋卓著,最终却……却冤死于风波亭。究其根源,岂非也是庙堂猜忌,权臣构陷?江湖人一旦卷入庙堂权斗的漩涡,犹如猛虎离山,蛟龙失水,纵有盖世武功,也难敌明枪暗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水大侠义薄云天,晚辈敬仰万分,然身处这由朝廷一手导演的权力格局之中,还望……还望慎之又慎,莫要深陷其中,徒惹无妄之灾。”
这番话,狄云说得情真意切,既有对时局的清醒洞察,更饱含对眼前这位恩人的深切忧虑。他虽身负血仇,心思却依然淳厚,不愿见庇护自己之人卷入险境。
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水岱捻须的手指停住了,他凝视着狄云,目光如电,仿佛要穿透这年轻人心底最深处。过了许久,那锐利的目光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慨与激赏,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好!好!好!”水岱连说三个“好”字,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在静谧的书房内回荡,“好一个‘风波亭’之鉴!狄云,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不仅洞悉朝廷制衡权术之精要,更能以史为镜,有此清醒认知,更难得的是这份赤诚之心!这份见识,这份情义,远胜许多浪得虚名之辈!” 他站起身,在书案前踱了两步,显然狄云的回答,尤其是那“风波亭”的典故,深深触动了他久经江湖的心弦。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重新看向狄云,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正因贤侄有如此见识与赤诚,老夫今日才更要请贤侄前来。先前在三位义兄面前,老夫提议带上笙儿和啸风同赴汉阳武林大会,其实……心中所愿,是贤侄与令师妹戚芳姑娘,亦能同行!”
此言一出,不啻于在狄云耳边炸响一声惊雷!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愕、不解,以及一丝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水……水大侠!这……这万万不可!” 他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晚辈与师妹……乃是落难之人,身负……身负重担,能得水大侠不弃,收留庇护,已是天高地厚之恩,岂敢再奢望抛头露面,参与那江南群雄汇聚的武林大会?那等所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汹涌,无异于龙潭虎穴,虎狼之地!晚辈与师妹只求一隅安身,苟全性命,实不愿再涉险境,徒惹风波,更……更不愿为水大侠增添无谓的麻烦!” 他语速急促,胸膛微微起伏,显是内心惊惶已极。
狄云的反应,完全在水岱意料之中。他并未着恼,反而缓缓坐回椅中,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复杂,有理解,有怜悯,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沉默了片刻,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剩下狄云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鸟鸣。终于,水岱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蕴含着千钧之重。
“贤侄,”水岱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也变得锐利而坦诚,“你与戚姑娘的苦衷,老夫岂能不知?你二人逃离荆州万家,一路颠沛流离,如同惊弓之鸟,所求不过是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老夫收留你们,亦是本分。然而……”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狄云,“贤侄可曾想过,有些秘密,如同身怀重宝,纵然你只想隐姓埋名,偏安一隅,却也如同稚子怀抱金砖行于闹市,难免招来祸患?”
“轰”的一声,狄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惊骇欲绝地看着水岱,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紧。难道……难道水大侠知道了?那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之源,终究还是被窥破了吗?
水岱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惊惶与侥幸,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感,然后将纸笺轻轻推到书案边缘,正对着狄云。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狄云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
“数月前,”水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同重锤,敲在狄云已然脆弱不堪的心上,“万震山座下弟子卜垣,便已悄然潜入这监利城中,暗中打探。此人城府颇深,行踪诡秘,目标正是你二人。老夫一时不察,竟被他瞒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张纸笺,“然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数日之前,此獠于府邸外僻静巷弄中鬼祟窥伺时,被外出归来的笙儿与啸风察觉。二人联手,一番缠斗,终将此贼擒获,押至老夫面前。”
狄云只觉得一股寒气直透骨髓!卜垣!万家的人果然找来了!而且已经摸到了水府门口!他身体微微摇晃,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甲深深陷入坚韧的木料之中,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水岱继续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揭开真相的残酷:“老夫亲自审问,此人起初百般狡赖,顾左右而言他。但在铁证与威压之下,最终还是吐露了实情。他正是奉了万震山之命,追查戚长发门下弟子狄云、戚芳之下落,尤其是……” 水岱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狄云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身负‘连城诀’秘密之人。”
“连城诀”三字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狄云最后一丝侥幸!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脑中嗡嗡作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瞒,都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撕得粉碎!几个月来在水府感受到的温暖和安宁,此刻仿佛变成了无形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看向水岱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恐慌,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绝境的绝望与警惕。
水岱将狄云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并未逼问,反而语气更加温和,带着一种长辈的劝导与无奈:“贤侄,老夫明白你此刻心中所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二人身负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又为万震山这等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徒所觊觎,如同稚子怀抱金砖行于闹市,惶惶不可终日。你们对老夫心存疑虑,亦是人之常情。老夫亦不敢奢求你们全然信任。”
他话锋再次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冷静的分析:“然则,眼下情势,贤侄与戚姑娘面前,实则只有两条路可走。”
水岱伸出两根手指,目光炯炯,直视狄云惶惑的双眼:“其一,便是留在老夫这水府之中。老夫自会倾尽全力庇护。然则,卜垣虽已被擒,但万震山既已探知你二人在此,岂会善罢甘休?他必会纠集更多高手,甚至可能勾结其他势力,卷土重来。老夫虽在江湖上有些薄名,水府也非寻常之地,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纵使是龙潭虎穴,也难保万全无失。更何况,卜垣失踪,万震山必起疑心,此地……已非绝对安全之所。留在此处,无异于坐等危机降临。”
“其二,”水岱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东方,“便是随老夫一同前往汉阳,参加那江南武林大会!”
狄云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不解和更深的抗拒,嘴唇微动似乎想反驳。
水岱不等他开口,便条分缕析,语速沉稳有力:“贤侄方才所言,那大会是虎狼之地,此言不虚。然则,正因其是天下英雄汇聚之所,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互相忌惮,朝廷眼线亦遍布其中,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强大的震慑!万震山纵有通天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朝廷特使面前,在江南群雄眼皮子底下,也绝不敢公然行凶掳人!此其一利也。”
“其二,”水岱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随我‘南四奇’及众多江南同道大队人马同行,浩浩荡荡,目标虽大,但安全系数反而倍增!试想,若你二人此刻离开老夫庇护,独自远行,岂非如同离群的羔羊,暴露于荒野?一旦落入豺狼(万家)之手,焉有生还之理?而在大队之中,有老夫及三位义兄在侧,有众多江南同道随行,宵小之辈必然投鼠忌器,纵有歹心,也绝不敢轻举妄动!此乃‘混迹于市,大隐于朝’之理!看似置身险地,实则是以众人之势,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
水岱说完,目光沉静如水,注视着狄云,不再言语。他将那纸卜垣的口供又轻轻向前推了半分,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清晰地映照在纸笺上,墨迹历历在目。书房内只剩下狄云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带着千斤重担。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连窗外的鸟鸣也似乎消失了。
水岱已将利害剖析得明明白白,更无情地点破了那足以致命的秘密和迫在眉睫的危机。是继续躲藏在这可能已暴露、危机四伏的庇护所,还是冒险进入那看似凶险、却可能蕴含一线生机的权力漩涡中心?
狄云只觉得心乱如麻,万般念头如同惊涛骇浪在脑海中翻涌。师妹戚芳苍白而忧虑的面容,她失去右手时的痛苦模样,以及水岱方才那番振聋发聩的分析,在他眼前不断交替闪现。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他该如何抉择?是留下赌那万中无一的侥幸,还是踏上那条看似更险、却可能通向生路的荆棘之途?
好看!大佬牛逼!
段落:33
书房内,檀香的气息似乎也凝滞了。水岱的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地注视着狄云。狄云脸色煞白,额角的冷汗在春日暖阳下泛着微光,双手仍死死攥着椅臂,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胸膛起伏不定,呼吸粗重,眼神中交织着惊骇、绝望、以及那深入骨髓、几乎成为本能的戒备。水岱深知,眼前这年轻人经历的背叛与苦难太过深重,万震山的阴狠毒辣,戚长发弃女自逃的冷酷无情,早已将他锤炼成一头伤痕累累、对任何靠近者都龇出獠牙的困兽。对“连城诀”的恐惧,已不仅仅是怕人抢夺,更是怕这秘密本身会引来新一轮的灭顶之灾,怕眼前这位看似仁厚的“水大侠”,转眼便露出与万震山一般无二的贪婪嘴脸。
水岱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狄云在惊涛骇浪般的内心挣扎中沉浮。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无奈,更有一份直指核心的坦率。
“贤侄,”水岱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你此刻心中所想,老夫约略能猜度几分。你定是在想,老夫既已知晓你与戚姑娘的身世来历,更知那‘连城诀’关乎梁元帝江陵宝藏的惊天秘密,为何不暗中下手,夺取这泼天富贵?反而要将你引见给三位义兄,更苦心邀约你同赴那虎狼之地般的武林大会?”
狄云猛地抬头,眼中惊疑之色更浓,仿佛内心最隐秘的恐惧被对方赤裸裸地剖开。水岱此言,开门见山,毫不迂回,直接点破了他最深的恐惧——身份的暴露与由此带来的杀身之祸。这种坦率,本身便带着一种强大的冲击力,让狄云意识到,在水岱面前,任何伪装都已毫无意义。
水岱目光如炬,继续说道:“若老夫是那等见利忘义、贪图宝物的阴险小人,得知此秘,第一件事便是封锁消息,暗中布局,又岂会容你二人安稳度日至今?更何必今日当着三位义兄之面,将你这身负天大秘密之人引入视线?若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贤侄,你身怀重宝,老夫既已知晓,岂非也成了知晓秘密、身涉其中之人?老夫若欲图谋,岂非早已动手,何须等到今日,再费这番周折?”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狄云心上。水岱的逻辑清晰而有力:掌握秘密而不动手,反而公开露面,这本身就不符合贪婪者的行为模式。狄云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动了一丝,眼中的戒备虽未完全消退,却多了一丝动摇与思索。他紧盯着水岱,似乎在无声地质问:面对连城宝藏的诱惑,你这位“水大侠”,当真能守住本心,不会变成另一个为了宝藏而弑师的“万震山”?
水岱何等人物,立时捕捉到狄云眼神深处的疑虑。他忽然仰首,发出一阵清朗却略带苍凉的大笑:“哈哈哈……贤侄啊贤侄!你以为老夫会觊觎那‘连城宝藏’?”笑声渐歇,他目光灼灼,直视狄云,“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宦海浮沉、江湖恩怨见过多少?深知这等所谓‘宝藏’,非是福缘,实乃祸根!它沾满了‘铁骨墨萼’梅念笙大侠的鲜血,引出了万震山、戚长发这等弑师的孽徒,更必将引来无穷无尽的腥风血雨!在老夫眼中,它不是什么金山银海,而是一个烫得能灼穿手掌的山芋!避之唯恐不及!”
狄云嘴唇动了动,似乎仍有不信。水岱见状,神色一肃,开始条分缕析,句句掷地有声:
“其一,老夫出身官宦世家,先祖曾因朝堂党争受牵连排挤,愤而辞官归隐。家父更因牵涉科场舞弊案,累及子孙不得考取功名。这宦海沉浮、功名利禄背后的阴暗倾轧,老夫自幼耳濡目染,早已看透!金银财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更易招致杀身之祸,何足道哉?”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继续道:“其二,老夫精研医道,悬壶济世,这监利城中的‘百草堂’便是老夫产业。所制丸散膏丹,颇得江湖同道及四方百姓信赖。不敢说富甲一方,却也家资颇丰,早已做到衣食无忧,子孙无虞。老夫行医济世所得,光明正大,用之坦然,何须去贪图那沾满血腥、不知会引来何等灾殃的不义之财?”
水岱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笃笃轻响,语重心长:“其三,正因老夫家世渊源,对这‘连城诀’关乎梁元帝江陵藏宝的传闻,确实早有耳闻。然而,贤侄可曾想过,怀璧其罪,古来如此!前朝巨富沈万三,富可敌国,结果如何?还不是被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忌惮其财势,寻了个由头抄没家产,充军流放!我等武林人士,纵有绝世武功,终究是一介布衣,岂能与国家机器相抗衡?任你武功通神,能敌得过东厂番子、锦衣卫的千军万马、天罗地网?即便真让你寻到那宝藏,到头来,也不过是为朝廷做了嫁衣裳,徒惹灭门之祸,充作军饷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中透出看透世情的沧桑:“其四,世间功名利禄,本就是过眼云烟。嘉靖朝权相严嵩,位极人臣,权势熏天,家财堆积如山,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抄家灭门,子孙流放,自己晚年寄食于墓舍,凄凉而终!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老夫所求,不过心安理得,行医济人,庇护一方安宁,教导儿女成人,何苦去趟那注定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浑水?”
水岱的四点剖析,层层递进,从家世渊源到现实生计,从历史教训到庙堂倾轧,句句切中要害,更与他自身的身份、经历、价值观完全契合,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他图谋宝藏的逻辑基础,被彻底瓦解。
“老夫所图为何?”水岱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一者,敬重梅念笙大侠为人光明磊落,侠肝义胆,不忍其徒孙再遭万震山那等宵小毒手,令英雄一脉断绝!二者,身为武林正道一份子,见不得万震山、戚长发这等弑师背义、阴险狡诈的卑劣行径继续得逞!三者……”他目光微垂,复又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温厚的光芒,“老夫也有女儿(指水笙),将心比心,岂能忍心见戚姑娘身负残疾,再陷绝境?”
这番话,尤其是最后提及水笙的“将心比心”,如同一股暖流,终于融化了狄云心中最后一道坚冰。他眼中的戒备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动、难以置信的感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深深愧疚。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因为激动和久坐,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随即对着水岱,深深地、郑重地作揖下去,声音哽咽:
“水……水大侠!晚辈……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实在羞愧无地!大侠救命之恩,收留之德,已是天高地厚!如今……如今更……晚辈……晚辈……”他语无伦次,心中百感交集,感激、愧疚、后怕交织在一起,几乎难以自持。
水岱上前一步,稳稳扶住狄云的手臂,温言道:“贤侄不必如此。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经历大难,心存戒备乃是人之常情,老夫岂会怪你?”他扶着狄云重新坐下,神色转为凝重,“如今,贤侄当知,眼前之路,唯‘两害相权取其轻’耳。”
他目光锐利,直视狄云双眼,无情地戳破其幻想:“你欲隐姓埋名,偏安一隅之念,已然破灭!万震山爪牙既已寻至监利,此地便非安全之所。你若独自携戚姑娘离去,便如离群羔羊,暴露于荒野豺狼之前,以万震山之能,你二人绝无幸理!此乃死路一条!”
“而随老夫同赴汉阳武林大会,”水岱语气坚定,“虽看似置身虎狼之地,实则不然。其一,有老夫及三位义兄‘南四奇’之名号在侧,宵小之徒必然投鼠忌器!我等名望,便是你二人暂时最坚固的护身符,此乃你独自逃亡永不可得之倚仗!其二,大会乃天下英雄汇聚之所,众目睽睽,自有规矩方圆。万震山此等伪君子,最重颜面,在朝廷特使与群雄面前,绝不敢公然行凶!其三,大会之上,鱼龙混杂,亦是消息汇聚之地。老夫可借机为你打探万震山动向,知己知彼,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水岱并未虚言保证大会绝对安全,只冷静分析相对优势:“老夫无法大包大揽,保你万全。只承诺:一、大会期间,只要你在老夫身边,老夫必竭力护你周全;二、可为你二人稍作掩饰身份;三、尽力打探消息。待大会之后,你若觉不妥,自可寻机离去,老夫绝不阻拦。”
他看着狄云眼中复杂的挣扎,最后沉声道:“然则,贤侄须得明白!若你此刻选择推开这书房之门,独自离去,那么你与戚姑娘之生死安危,便与老夫再无半分瓜葛!老夫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自行决断。” 这最后通牒般的言语,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选择的残酷后果赤裸裸地压在狄云肩上。
狄云听完,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与寒意席卷全身。水岱的分析冰冷而真实,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将他“隐姓埋名就能安全”的幻想彻底肢解。逃跑,是立刻的、绝对的死路;跟随水岱,是相对的、尚存一线挣扎机会的险途。对水岱本能的、根深蒂固的怀疑,在水岱坦荡的态度、严密的逻辑和那“为何不现在动手”的反问下,已显得苍白无力。他意识到,“南四奇”的名号可能是他和师妹眼下唯一的护身符。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独自离开,不仅自己必死无疑,更会连累师妹戚芳一同遭难。
水岱最后那句“出门即无关”的决绝,如同重锤,敲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眼前只有两条路:立刻死,或者可能晚点死但还有挣扎的机会。为了师妹,为了那渺茫到几乎看不见的一线生机——或许能摆脱这“连城诀”带来的宿命般的追杀?他必须赌一把!
这不是对水岱的信任,而是在别无选择下,绝望的“两害相权取其轻”。狄云缓缓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中却多了一种认命般的、带着深深戒备的决绝。他不再看水岱,目光落在书案上那纸卜垣的口供上,仿佛在凝视自己无法逃脱的宿命。他的声音干涩、低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凉:
“但……但凭水大侠安排。晚辈……愿随大侠前往汉阳。”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水岱看着狄云眼中那复杂难言的神色,心中了然。这年轻人并非心悦诚服,只是被残酷的现实逼到了墙角,不得不抓住这根或许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春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书房,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尘埃的气息,以及一种沉重得化不开的、对未知前路的凝重。
大佬牛逼
什么时候出女盲?
期待女盲
段落:34
书房内,沉重的寂静被狄云那声带着无尽疲惫与认命的应允打破。水岱看着眼前年轻人苍白面容上那深深刻入骨髓的戒备与悲凉,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恻隐。他深知,这选择并非出于信任,而是绝境中的无奈。水岱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狄云的肩,那宽厚的手掌传递着一丝暖意,声音也放得更加温和:
“贤侄,莫要如此灰心。这半年来,老夫冷眼旁观,见你生性质朴,待人诚恳,倒与那乡间赤子无异。然遇事沉稳,临危不乱;武艺根基扎实,尤擅拆解招式;见识虽非广博,却能洞悉要害;更难得是心存侠义,不堕本心。此等品性资质,实属难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真诚的疑惑,“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观你一身所学,掌法精妙,剑招凌厉,内功路数虽显生疏却根基纯正,更有那等洞察时局的眼光与胆识……这绝非戚长发那等心胸狭隘、背地藏私之徒所能教导得出。即便是尊师祖梅念笙大侠,其武功人品皆为上上之选,然据老夫所知,梅大侠武功路数与贤侄所学,似乎也并非一脉相承。再者,贤侄既是梅大侠徒孙,与那西岳华山派更应无甚渊源才是。不知贤侄这一身颇为驳杂却又根基深厚的功夫,究竟师承何处?”
水岱目光炯炯,带着探究,却也并无逼迫之意。狄云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水岱的视线。那日查老先生传剑的奇遇,是深埋心底、连师妹也未曾尽诉的秘密,更是他如今唯一自保的依仗。他嘴唇微动,最终只是低声道:“水伯伯……此事……请恕晚辈……难以详述。” 语气中充满了为难与恳求。
水岱见状,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释然,捻须道:“无妨。江湖中人,谁无几分不便言说的际遇?老夫也只是好奇一问。贤侄不愿说,便罢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期许,“老夫只道,身边能得贤侄此等助力,此次汉阳之行,必能如虎添翼,纵然前路艰险,亦多几分逢凶化吉的把握。望贤侄能助老夫一臂之力,共渡难关。”
狄云听着水岱诚挚的话语,心中愧疚与感激交织,更深知自己带来的麻烦远未结束。他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沉声道:“水伯伯!万家既已探明我二人藏身贵府,更知您已洞悉‘连城诀’之秘。万震山此人阴狠毒辣,为防秘密泄露,定已将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此去汉阳,您与三位义伯父、水笙师妹、汪师兄皆为盟会核心,必然同行。届时,水府之中,精锐尽出,只余老弱妇孺与寻常仆役看守。若万震山趁此良机,派人乘虚而入……”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急迫,“一则,府中‘百草堂’多年积蓄,库藏颇丰,极易招致劫掠;二则,更可掳走府中亲眷人质,用以要挟伯伯您就范!此乃釜底抽薪、攻敌必救之毒计啊!”
水岱神色一凛,狄云所言,正是他心头隐忧。万家势力盘踞荆州,距监利不远,若真不顾一切前来偷袭,后果不堪设想。他沉吟道:“贤侄所言甚是。然则,府中护卫力量有限,抽调人手加强防卫,恐又削弱了大会随行之力……”
狄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抱拳道:“水伯伯!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护卫家宅与增援大会,并非只能择其一!依小侄愚见,当务之急,是组建一支奇兵!此兵非仅为大会后援,更是保您家宅后路之屏障!祸因晚辈而起,晚辈愿倾尽所能,护水府上下周全!” 他言辞恳切,内疚感已转化为强烈的责任担当。
水岱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哦?组建奇兵?贤侄有何良策?府中倒也有些护院家丁,然皆寻常武夫,恐难当大任。”
狄云胸有成竹,道:“成年护院目标显眼,易被万家探子盯防。晚辈之意,在于‘童子军’!挑选府中或‘百草堂’下十余岁伶俐少年学徒,伪装成侍从、童仆,分批悄然潜入武林大会周边潜伏。此辈年纪尚小,不引人注目,一旦大会有变,或水府告急,即可作为奇兵突出,或可强扭局势,逆转乾坤!”
“童子军?”水岱微微一怔,随即抚掌道,“妙!药堂学徒常年捣药、晒药、识药,最需手稳、耐性、纪律性,此三者,正是习武根基!选药童,确为上佳之选!” 但他随即皱眉,“然则,药童毕竟年幼,内力浅薄,纵使习练招式,仓促之间,如何能提升战力,抗衡万家凶徒?”
狄云目光坚定,朗声道:“内力不足,可借阵法弥补!晚辈愿教授他们一套源自南宋全真教、后为华山派所传的‘北斗七星剑阵’!此阵精妙,不重个人内力深浅,只求七人同心,步伐协同,剑指方位,合击之威,足可困住数倍于己的高手!”
水岱捻须沉吟:“全真教‘天罡北斗阵’?老夫亦有所耳闻。据传此阵乃全真七子镇教之宝,七人依北斗方位而立,以静制动,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能将敌人牢牢困于阵中,非打倒一人不能破阵。惜乎全真教于元末便已式微,此阵亦失传久矣。贤侄竟通晓此阵?”
“正是!”狄云点头,“然则,此阵有一致命缺陷,晚辈亦曾思及。若遇深谙阵法之高手,抢占北极星位(阵眼),便能反客为主,以主驱奴,制得整个北斗阵缚手缚脚,运转不灵。此阵长于缠斗围困,短于主动进攻与应对变阵高手。”
水岱闻言,眼中精光暴射,抚掌赞道:“贤侄果然深谙其理!此阵之弊,正在于此!” 他站起身,在书案前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仿佛在推演兵势。“《六韬·鸟云泽兵》有云:‘鸟散而云合,变化无穷。’阵法之道,贵在灵活,随敌而动,不拘泥于定式。北极星位空虚,乃此阵命门,须得填补!不若……增设‘阵眼’二人!”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狄云:“老夫意欲让啸风与笙儿共同驻守北极星位!啸风主攻,如雷霆万钧,正面迎敌;笙儿执铃,以铃声为号,指挥斗身流转,协调七曜变化!此二人一动一静,攻防分离,互为犄角,形成动态之中枢!”
狄云听得心驰神往,拍案叫绝:“妙极!如此一来,北斗七星围绕北极双星运转!若需主动出击,则汪师兄(北极攻星)可率‘斗身’四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缠斗强敌,‘斗柄’三人(玉衡、开阳、摇光)在外围游走,抵御援敌或伺机策应!若需固守防御,则水师妹(北极御星)居中调度,以铃声节奏指挥七星运转,或如轮转,或如壁垒,七人一体,共御外侮!”
水岱点头,继续以兵法点拨:“《六韬·奇兵》亦言:‘将帅为军队主宰,需随时补位固阵。’故老夫以为,北极双星与七星之间,亦需相辅相成。若七星中有人伤亡,阵眼之人可及时下场替补,务必维持七曜之数,阵法不溃!若北极双星遇险……则阵法立时蜕变为最原始的北斗七星阵,七童自行结阵,以缠斗防御为主,且战且退,务求保存实力,不可恋战!”
狄云对水岱的兵法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激动道:“水伯伯运筹帷幄,深谙兵法三昧!晚辈叹服!只是……这九人之阵,沿用‘北斗七星’之名,似乎不妥?”
水岱捻须沉思片刻,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朗声道:“《六韬·三阵》首推‘天阵’,布阵需效法日月星辰之方位。此阵取法天象,北斗司杀伐之柄,七曜(此处指七星)主生克之变。老夫意欲将其定名为——‘七曜守心阵’!取‘七星拱卫北极,守护中枢核心’之意!汪啸风居北极攻星位,统御斗柄,如紫微临世,威震八方;笙儿居北极御星位,执铃引斗身流转,如太阴御潮,掌控全局!”
“七曜守心阵!好名字!”狄云眼中异彩连连,只觉豁然开朗。
两人越谈越是投机,心意相通。水岱对阵法精义的理解深邃广博,狄云则对剑阵招式变化烂熟于心。他们蘸着杯中清茶,在光洁的紫檀木书案上勾画方位,推演攻防,时而争执,时而拊掌大笑。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两人专注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墨香、茶香与一种智谋碰撞的激昂气息。
直到暮色渐浓,华灯初上,两人才将阵法精要推演完毕,达成共识。水岱取来上好的澄心堂纸与松烟墨,由狄云执笔,水岱口述,将“七曜守心阵”的站位、步法、攻防要诀、变化口诀以及北极双星与七曜的协同之法,一一详录在案。
书写完毕,墨迹未干。水岱唤来门外侍立的管家,吩咐道:“去请小姐过来。”
不多时,水笙轻盈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案上墨迹淋漓的阵图和神色郑重的父亲与狄云。
“笙儿,”水岱指着阵图,沉声道,“明日一早,你去‘百草堂’药库及学徒中,挑选七名年龄在十二至十五岁之间,手脚麻利、心性沉稳、略识文字且绝对忠心的少年药童。告诉他们,有要事相托,需严守秘密。后日辰时,带他们连同啸风,到后院演武场集合。”
水笙虽不明所以,但见父亲神色凝重,狄云也在一旁点头,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当下敛衽应道:“是,爹爹,女儿明白。” 她目光扫过那复杂的阵图,又看了看狄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期待。
水岱看着女儿离去,又望向狄云,眼中充满期许:“贤侄,这‘七曜守心阵’,以及这七名童子,就托付与你了。一月之期,时间紧迫,辛苦你了!”
狄云深深一揖,语气坚定:“水伯伯放心!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夜色笼罩下的水府,一场关乎未来生死的秘密操练,即将在后院的演武场上悄然展开。
楼主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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