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帆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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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帆女王
楔子
        2017年8月，一艘大西洋海底电缆的维修船刚刚结束一天的劳作开始返航，行驶了大约3海里，海底金属探测器突然发现读数异常。潜水员劳伦斯·克劳福德一跃入水，穿过一片珊瑚礁，摄像机传回的图像中看到半截嵌在珊瑚中的黄铜墨水瓶，瓶口封着17世纪产自布里斯托尔的沥青。劳伦斯捞起这个墨水瓶回到船上，当他在甲板上撬开瓶体时，发脆的羊皮纸卷轴里滑出三颗铅弹，纸上字迹被海水蚀成蛛网状的蓝：
        “致任何发现此信者：若您读到‘圣乔治十字架在东印度公司货舱燃烧’这句，请将子弹交给皇家格林尼治天文台。它们本该嵌在我姐姐的眼眶里。——托马斯·菲茨罗伊，1729年于复仇女神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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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坠海
        泰晤士河北岸的腐臭味在七月达到顶峰。艾琳蜷在鱼市废弃的鲱鱼桶里，听着码头装卸工来来往往的皮靴声。她捏紧从绞刑犯身上摸来的铁发卡，卡齿沾还留着上周试图开锁时留下的血痂痕迹。
        弟弟汤姆呼吸声中的罗音越来越明显。男孩右耳胎记处的溃烂已蔓延到了颧骨，像块吸饱脓液的生牛皮。治安官上个月当众宣布这是魔鬼的吻痕后，白教堂街的面包房开始往面粉里掺石灰。
        “圣凯瑟琳码头，4点整。”瘸腿老约翰用半块霉奶酪换情报时露出他那参差不齐的黑牙，“舱底装的是靛蓝染料，够两个小崽子藏三天了。”
        艾琳在涨潮前割断“黑安妮”的缆绳，那是条被鼠群蛀空的驳船。她用船桨卡住腐烂的舵轮，趁着守夜人打盹漂向“金雀花号”货轮。汤姆在船舱咳出的血沫子溅到货单上，晕开了“孟加拉生丝”字样的墨迹。
        5点的钟声传来时，艾琳刚用发卡捅开第三道锁。东印度公司的货舱用改良的查布四栓锁，这是她从酒馆妓女们闲聊中记下的情报。当第四个锁舌弹开时，汤姆突然抓住她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漏气风箱般的嘶鸣。
        六个腌鱼桶在阴影里泛着盐霜。艾琳撕开自己衬裙包裹好弟弟染着血的手掌——男孩发烧后总用指甲抓挠胎记。货梯井传来靴子踏在铜阶上的清响，她辨别出这是大副的银扣长靴，这双靴子的主人前几天刚把患坏血病的水手扔进大海。
        “活人比靛蓝染料娇贵。”艾琳把汤姆塞进桶里时，瞥见货舱深处摞着铁颈枷。东印度公司去年获得皇家特许，开始用运奴船的标准改装货舱。艾琳把自己塞进隔壁木桶时，想起老约翰说过制造靛蓝的工人会尿血而死，但总好过被治安官绑在教堂门廊喂乌鸦。
        大约7点，货轮起锚。艾琳透过桶板缝隙看见铅灰色天光，泰晤士河正在退潮，甲板那里传来印度水手的祷告声。当汤姆开始用头撞击桶壁时，她把手从缝隙塞过去，摸到男孩发烫的额头凝着盐粒——腌鱼桶的卤水正从裂缝渗入。
        浑浑噩噩中一个上午过去了，是突如其来的暴雨砸醒了艾琳。汤姆的桶盖在颠簸中裂开条缝，她看见弟弟用木炭正在一块布上画船帆，那是他们父亲被征召前画的克拉克帆船图。男孩的食指咬得稀烂，血渍涂染的船帆像面破碎的三角旗。
        “红色……像你头巾……”汤姆咧开嘴，牙龈渗出的血流到衣领上。艾琳扯下褪色的头巾给他擦拭时，货舱门突然被撞开。
        四个男人举着伯明翰产的黄铜提灯，光晕里浮着靛蓝粉尘。领头的胖子用靴尖挑起汤姆下巴：“雅茅斯的医生出五基尼收购连体婴，不过痨病肺得额外熏硫磺。”他身后的马来人突然扳过艾琳的脸，“等等，这妞的右眼是浅褐色，和左眼的灰蓝色配成对，普利茅斯博物馆正在收异瞳标本。”
        艾琳咬穿胖子手掌时尝到一股鲸油味。汤姆被她拽着狂奔，距离货梯的铸铁栅栏仅有两步时，穿绿呢马甲的男人用绞盘索套住了汤姆脖子，艾琳的左眼突然一阵灼痛——有人把胡椒研磨瓶砸中了她的眼眶。
        咸腥的血涌进喉咙时，她听见汤姆最后的尖叫卡在绞索里。穿马甲的男人在装尸袋前数银币：“胎记男孩扔去检疫站，异瞳女尸的眼球泡进白兰地。”
        铅灰色的黎明中，艾琳被抛过船舷。坠落时她看见汤姆画的那块布卡在锚链间，暴雨冲淡了血帆图案，却冲不散弟弟指尖凝结的靛蓝与血痂。咸水灌入鼻腔前，她记住了货船艉部的注册号：EIC/171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