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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麻文-言叶之亭(D细节加油添醋版) 原作 hedgehogson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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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8 08:57: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t3m19870312 于 2018-10-18 11:02 编辑

因为太喜欢这篇文了所以加了一些D细节进去,希望大家会喜欢



    这些事情,一直到两个月前升入高中为止,我还是完全不知道。
    六月。东京。小雨。他乘着早班地铁前往学校。不认识的人的伞沾湿了校服的衣角;不知是谁的西装上有着樟脑的气味;别人身上的体温紧紧贴在自己背后;难以形容的污浊空调风吹打在脸上。新宿站到了,新宿站到了,感谢各位旅客乘坐本趟列车。乘务员百年不变的播报音打断了思绪,随着人流他走下地铁。走了两步之后,他抬头看向天空,轻吸一口气,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天空对我来说是遥遥不可及的,正因如此,我喜欢上了能够带来天空气息的雨。在下着雨的清晨,我不会再换乘地铁,而是选择走出车站。明明离自己的学校还有一段路程。他却打开透明的雨伞,刷卡后走出地铁站
     逆着人流,他一直走到位于东京市中心的新宿御苑,向着自动售票机的投币孔内投入了一枚百日元的硬币。在拿回五十日元的找零后,他取得了入园磁卡。凭藉着这张卡,他走进了这所他早已熟知的公园。走过熟悉的湖畔,跨过熟悉的小桥,再往前走上几步,便来到了自己最常光顾的那个东亭。可今日的东亭,已被人事先佔领了。她就坐在那裏。新宿御苑日本庭园的东亭。她剪了微微泛绿的齐肩短髮,凳子边上有一副拐杖,他不由的把目光投向她的双腿:在有很多皱褶裤腿的包裹下,隐约能显现出来双腿的轮廓非常细,脚腕和脚露在外面,一对穿着灰绿色的低腰高跟鞋的脚也有些变形,丝袜穿在上面感觉有点鬆,左手搭在翘着二郎腿的右腿膝盖上,右手拿着一罐饮料,罐子靠在嘴边,却迟迟没有要喝的样子。她和他一样没想到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能碰到人。他定了下神,最终还是决定向她走去。她放下手来,最终也就只是看他走来。当他快要靠近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要为他留出一席之地。她取过靠在身旁的一副拐杖,一手撑拐杖,一手撑长椅,吃力的站起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站立行走,她的身体全靠双拐支撑着,右腿由于跨部变形上缩脚着不着地,左腿膝关节有些后屈。她行走时必须把身体用拐撑起来靠提臀把脚抬离地面,然后收腹把左腿往前甩才可以走,右腿随着在一旁摇晃。她把自己挪到了亭子的另一侧,然后弯下身子用一隻手撑住凳子,先放下一隻拐,再用另一隻手撑住拐的把手,勐一扭身坐下继续喝起饮料。他以四十五度角欠了下身子,以示感激。他打开包,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她抬起手,继续喝着那罐饮料。是的,伴随着涓涓流水的声音和窸窸下雨的气息,他和她以如此的方式登场,并相遇。
    他用铅笔仔细地画着画,在笔记本上留下嘶嘶的声响。那是鞋子的草图。但并不是市面上任何一款鞋子的样子。那是他自己的鞋子。长时间的作画让他感到一丝疲倦,他稍稍向左侧了下头,观察起她的鞋子。在看别人的鞋子或者脚的时候,人的视线会不自觉的上升。他也不例外。随着视线上升,他注意到她身旁是已经打开了的Weiji牌牛奶巧克力,手中拿的却是SUNTORY的金麦啤酒。巧克力搭配啤酒?他皱了下眉头,心中在摇头。这个杂念让他画歪了一笔。但是,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边考虑着这个问题,边拿着橡皮在本子上擦着那画歪的一笔。结果,手一滑,橡皮掉在了地上。在弹了两下之后,橡皮轻巧的弹到她的脚边。她弯腰去拾,手却够不到。身体前倾,用力伸长手臂,指尖终于碰到了……啊……你没事吧?啊,不好意思。没关係,谢谢。她尴尬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捞起细弱的右腿搭在同样瘦弱的左腿上(她双腿残疾,没有一点力气,这可以防止双腿不自觉的分开。)刚才真的好险,幸好他抱住了她。真没用呢,竟然从长椅上跌下来。时间暂停了片刻,他最终看向她,决定着说些什麽。那个,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面?哎?没有。啊,抱歉,认错了。没事的。刚开口,话题就中断了。在他想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自己是十五岁的中学生,而对方是约莫有二十多岁的女性。他也没有过多考虑,又开始在本子上画了起来。她也没有考虑什麽,继续端起啤酒罐喝了起来。此刻阴暗的天空响起了几声雷鸣,预示着这雨还得再下下去。她将望着风景的视线收了回来,一眼便瞅见了他的校服,和那上面的校徽。她轻轻的啊了一声,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带着澹澹的微笑,放下酒罐,拿起紫色的单肩挎包。真的见过,或许……他受了一惊,停下来手中的铅笔。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她如吟诗般说出这样的话,撑着双拐从他面前蹒跚走过(她先将身体的重心移到右手的拐杖上,将左手拐杖向前轻移,然后将重心移到左边,把右手拐杖向前移,接着双手使劲撑着拐杖向前架一点,把身体撑起来后,借着外力才能将左腿甩出一点,左脚不自主的接触到地面后,膝盖微微后弯,站稳后,才可以走下面一步。随着她的移动,右脚悬在空中如柳枝在微风中轻柔的摇曳。她走到台阶前停顿了一下,看样子是调整一下身体的重心或者是调整一下左腿的受力状态。然后她先伸出右手的拐杖,把它放在下面一节台阶上,身体适度的前倾,把重心慢慢的过度到右手的拐杖上,然后是左边的拐杖,伸到了右手拐杖下面的一节台阶上,同时身体的重心偏到左面,右脚也顺势滑下了一节台阶,然后借助双拐的支撑,左脚一次性下两级,没有力气的右腿自动弯了起来,然后再次出拐的同时轻轻一甩右脚,再下一级,如此反復几次)他目送她离去,搭不上一句话。
这就是他和她相遇的场景。也正是他和她故事的起端。
一场恋而未爱的物语……就此拉开帷幕。
气象台今日发佈九州地区进入梅雨季节,比往年提早大约五天左右。受低气压影响,长崎、佐贺、熊本、鹿儿岛等区域遭遇大范围降雨……
伴随着天气预报的进行,他在厨房裏熟练地切着各式蔬菜。
在另一侧,锅中突突的煮着速食麵。
如此简单的样式,便是他所准备的晚餐。
咔嚓……
门锁的声响过了之后,咚咚的皮鞋声传了进来。
我回来了。
哦,欢迎回来。
他的哥哥脱下皮鞋,走了进来。
我买炸肉饼回来了。
哥哥把一个袋子放在餐桌上,转身打开冰柜,拿出一罐冷饮。
谢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Thank you。
哥哥边关上冰柜门,边说道。
妈妈呢?
哥哥走出厨房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出去了……
他手中的菜刀短暂的停滞了下。
Luky!炸肉饼可以平分了。
哥哥在卧室换起衣服,看样子是一上来就猜到妈妈没有在家。
她留下一封信叫别去找她。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他在餐桌上摆放着晚餐的时候,瞅了眼被西芹粉调味瓶压着的那封信。
那封信的封面上头注明着给哥哥孝雄这样的字样。
让她去吧,和男朋友吵架了自然会回来的。
这倒也是,不管她也不会出什麽问题。
房子已经找好了,下个月搬家。
在吃饭的时候,哥哥不经意说起。
一个人住吗?
和女朋友一起住……
这个就是离家出走的理由吧,妈妈的。昨天和她好好谈了?
他放下碗筷,无奈的说道。
嗯,也该放手给儿子们自由的空间了。自己不也是找了一个小好几岁的男朋友。

很好呀!那我也要去和男朋友一块住!

他设想起妈妈和哥哥耍脾气的话语。
甚至连妈妈生气的把易开罐砸在桌上的样子都臆想了出来。
自然也少不了,妈妈赌气的把全麦芽啤酒一饮而尽。
因此他不禁笑出声。
她看起来不也是很年轻嘛。
那是因为一直是你在做家务事。倒是你显得越来越老气了。
我吃饱了。他将小碗中的味增汤喝乾淨,随后站了起来,坏笑着看着哥哥,为了让我减轻负担,洗碗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饭后,他回到自己屋内拿起三角锉刀磨着一双木鞋。
哥哥洗了个澡出来,拿个毛巾擦着头,从他身后走过。
房子宽敞了,你也会高兴吧。
哥哥轻描澹写的说起来。
可能吧。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随意应了一句。
那就帮我搬家啊。
哥哥看着他手中渐变光滑的木鞋,和不时变换的锉刀。
嗯。
哥哥见他没有马上帮忙的迹象,便准备先去收拾东西。
啊啊,哥哥,这个知道是什麽吗?
他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哥哥,将一个字条递给哥哥,那是从笔记本撕下来的。
什麽?绯句?
哥哥蹙着眉头,发出强烈疑问语气。
是短歌啦。
他无奈的说了句。
我怎麽可能知道啦,哥哥将字条还给他,等妈妈回来后,你问她吧。
之后,哥哥便进了裏屋。
唉……
他歎了口气,将字条放在桌上,继续磨起鞋子。
旭日,古文老师在仔细地板书,而他却望着窗外发呆。
晴朗的清晨,我按照以往的模式,乘坐地铁来到这裏。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本不属于这裏。

当手机六点半的闹铃响起时,他立刻伸手关闭了闹铃,从地褥中坐了起来,看向天空。
下雨了。
看见阴沉沉的天际,听见哗啦啦的雨声,他立即清醒,并开心的笑了。

他在雨点的陪伴下,按照老路线来到了新宿御苑,走过湖边的木堤,跨过积水的洼地,又一次抵达日本庭园东亭。映入眼帘的是那副熟悉的拐杖
果然,她也在这裏。
哦……您好呀。
她略吃一惊,随后微笑着十分正式的问好。
妳好。
他低了下头,用简易的寒暄回应这份问候。
接下来就像是约定好的一样,他一如既往的画着画,她则老样子的喝着酒。
当他快画满一张纸时,脑子又开始分神了,他拿右手大拇指抵着额头,思考着却毫无思路。
放下手来,睁开眼,瞅向了另一侧。
今日的她穿的依然是低腰的高跟鞋,但这回是肉色的鞋子,上面还有红色的小花。
她依旧翘着二郎腿,右腿就象一根软软的麵条搭在碗口的边缘那样,就这样垂着,不由自主的晃来晃去,鞋子并不合脚,半吊着。鞋子很小,是成人女鞋的最小码,可仍就显得很肥大,拜足踝的绑带所赐,才没有立刻掉下来。
他仔细的观察,认真的把这对脚画在笔记本上,以作参考。
呐……
哎?
她突然发话,着实让即将添上最后一笔的他吓了一大跳。
他惊恐的看向她,马上将笔记本合起来,她被这天真的样子逗出笑声来。
呵,学校放假了吗?
原来是想问这个呀,他松下心来,紧张的表情却没有鬆弛。
那妳的公司呢,放假了吗?
他反问道。
啊,只是又旷工而已……
她低下了头,像是有什麽难言之隐。
看她默默无言,他倒是彻底安下心来,脸上也挂上了微笑。
然后,一大早跑到公园喝啤酒。
他看着她,她低着头,两个人都笑出声来。
老是喝酒对身体没有好处哟,得搭配点东西吃。
他左手撑在长椅上,就像是对待小孩子的样子。
她双臂环抱着撑在瘦弱的双膝上,低头带着澹澹微笑。
高中生对酒还挺瞭解的嘛。
啊……我不喝酒,我母亲倒是经常喝。
他极力想解释清楚。
我当然有,吃的东西。
他微笑的看她转身在包裏翻腾着什麽。
要吃吗?
她拿出双手捧着都拿不下的一大把巧克力。
呀啊……
他露出明显的受惊表情。
呵……现在你肯定在怀疑我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吧。
她无奈苦笑。
没有……
没关係的,反正人类什麽的,大家多少都会有些不正常的。
没想到会突然把问题说的如此严肃,他稍稍愣了一下。
是……吗?
他看着将双手放下,闭眼沉思的她。
是的。
她肯定的睁开眼睛,看着他,给出不容置疑的答案。
话题短暂的停顿,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风将从屋簷下滴下的水柱吹乱,发出格外明晰的响声。
他将笔记本放入背包,收拾好后,站了起来。
"那麽,差不多我该走了。"
"现在去学校吗?"
"我对自己有个约定,只有雨天的早上才会跷课。"
"嗯?"短暂停顿之后,她期待着看向他,"那以后还有可能会见面呢,如果下雨的话。"  
从那天开始,关东进入了梅雨季节。

日日不断的风雨,让他和她有着充足的理由每日在东亭见面。
他依旧在笔记本上画着鞋子的草图。
她还是喝着啤酒看着手中的文库本。
一日又一日,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断靠近,无论是空间的距离,还是内心的距离。
偶尔的,她也会买WINGBEENS的咖啡(注:应是借鉴STARBUCKS,即星巴克咖啡)和他一起分享,顺带着讨论些无关紧要的杂话。
这样的日常,让他和她都变得在对方面前更加随意起来。

他心目中理想的大学是北賛普敦制鞋专业学校(可能借鉴自英国北安普顿大学),但是上这所学校的开销很大,需要七十三万五千日元的讲义费,以及五万两千五百元的设施维持费等等一大笔费用。
如此庞大的开销,对于像他这样的普通家庭不是能轻易负担得起的。
所以,在课馀时间,他也没少打工,比如在小餐馆打打下手的工作。
此外的时间他都用来设计鞋子。

鞋匠?
有一天,他对她说起自己的梦想。
是有点不太现实,这我知道。
但是,鑽研设计鞋子这样的事情,我很喜欢。
当然,现在还完全是个门外汉,还差的很远。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以此为生。
把这种想法告诉别人,我还是第一次。
那日,在东亭水池边的花藤下,撑着双拐的她惊讶的看着没有打开透明伞的他,久久没有发话。

你呀,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有时候,他刚到教室的时候会如此被同学问道。
叫你的理由,应该清楚吧。
偶尔的,他还会在放学后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但这,依旧不能打消他为自己梦想奋斗的勇气。
当然,还有见她的欲望。

作为咖啡的回礼,他在一日早上用生菜、番茄、吐司和蛋黄卷等等简单的食材做了便当。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他也感到十分满足。

每一日的清晨,都在下雨。
每一日的清晨,都在那裏。
她会面带笑容的向他挥手。

夜晚,睡觉之前。
早晨,睁眼瞬间。
时时都在,祈祷着雨天的来临。

晴空万裏的日子,总觉得自己被关在孩子气的世界裏,只是无比焦虑。
工作也好,社会也好,她平时身处的环境。
对我来说是如此的遥远。
就好像世间的秘密,她都能看透一般。
很清楚的事情,只有两件。
对她来说,十五岁的我,一定只是个小孩而已。
还有就是,只有做鞋,才能将我带到只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列车进站,请在黄线后等候。
中央•总武、各站停车,武藏小金井。
列车上的液晶屏先后打出这两种字样。
她靠在站牌上发呆,周边的人陆续走上列车,她不喜欢别人注意到她。
车门即将关闭,请注意安全。
直到这句话以及列车的警示音响起,她才撑着双拐拖着一双残疾的腿缓缓上了列车。走在最后面,为避免其他旅客碰到她的拐杖,也比较不容易被人群挤倒。
等到了新宿站,她费尽力气下列车后,依旧拄着拐杖靠在站牌上看着列车远去。
之后,她低头歎了口气。
许久,才拄着拐杖离开车站。
呃……早上好。
他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迟到的她。
妳今天不来了,我还以为。真的是很悠閒呀,每天的工作。那个……妳不打伞吗?
她嗯了一声,并没有接话。走路时两手都需要拄着拐杖,根本腾不出手可以撑伞…
他看了眼正在奋力挣扎,迈上亭前台阶的她(她先扶住左边的栏杆,将拐杖都递到右手上,并把拐放在第一个台阶上找好支点,双手用力将身体向上抬,把左腿放在台阶上,右腿只是无力的在一旁晃着,接下来把重心都移在左腿上,然后吃力的勐的扭动身体把不听使唤的右腿甩上第一个台阶,真的是用腰的力量把细软的右腿"甩”上去的!曾经有次他看到她在一个台阶处甩了两三次才上去,在腿甩出去的一瞬间,她的腿就像一个三节棍似的,髋关节膝关节还有踝关节像是用细铁环连着,绵软软的感觉。把右腿甩到台阶上后,停了几秒,才又准备上第二级。再稳稳神,左腿用力一蹬,同时右手用力的空划半圈,这算上了一个台阶。后几个台阶也是重复”甩” 右腿,蹬左腿,右臂划圈这几个独特的动作上去的)
他继续动起自己的笔。她不喜欢别人的眼光,于是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欲望。
她撑着双拐走到他身后,单手扶着长椅的靠背,把身子探出去,无力不着地的右腿晃动着。
好厉害,是鞋子的设计图。
啊啊,等下……
没想到她会来看自己在做什麽,他慌张的把笔记本合起来。
不行吗?
画得太烂了。
是吗?
是的。
他看着头髮被雨水淋湿的她,将手往她经常坐的位置挥了挥。
好啦,到那边坐下吧。
她无言的笑出声来。拄着拐杖回到那个熟悉的位置坐下。

"我要吃早饭了,一起吃点吗?"
过了一会之后,他将一个用墨绿色的布包裹着的便当盒放在长椅上。
"谢谢,但是我今天自己带了。"
她说着,从包裏拿出一个用粉红色的布包裹着的便当盒放在大腿上。
"哎?自己做的?"
"什麽呀,偶尔我也会自己做的哟。"
她发出闹彆扭的声音。
"那麽……互换着吃吧。"
他从她打开的便当盒中夹起一块蛋黄卷。
"诶?诶!等下,我对……"
她惊恐的看他把蛋黄卷放到嘴裏。
他嚼了又嚼……
"嗯?"
他发出这样的声音,并皱起眉头。
"嗯!"
口中的奇怪感觉,令他不禁挺直腰板,双眼睁大,露出了十分痛苦难堪的样子。
"自信……不太有……料理"
她将头别了过去。
停了一下,她拿出一瓶标有京都福寿园 伊石卫门的绿茶递给他。
"自作自受哟……"
她脸上带上了微微红色。
他接过绿茶,喝了一大口,把难以形容的蛋黄卷咽了下去,并爽朗的笑出声来。
"呵呵,想不到妳还有这样的一面呀。"
"什麽嘛……"
"抱歉,不过,嗯,这个味道相当独特呀,而且很有嚼劲。"
"别取笑我了。"
"再吃一口,可以吗?"
他再次伸出了筷子。
近秋。
微风。
林间。
幼时的他和哥哥、爸爸、妈妈一起到这裏来。
“快点来呀。”
哥哥在最前面走着。
“等等我呀,哥哥。”
他跟在离哥哥不远的后面,跑了起来。
“高雄,小心点。”
妈妈在后面提醒他。

“生日快乐!妈妈。”
找到一处长凳后,他们三人把一个玫红色盒子交给妈妈。
“谢谢,你们三个给我挑了什麽礼物的呢?”
他满心期待的看着妈妈慢慢地把上面的假花拿下来,打开标有D.iana的盒子。
一双紫色的闪闪发光的高跟鞋夺目而出。
它是那样的高贵典雅,一时间把世间静止。
这,大概就是他对女式鞋的最初的印象。
这,也可能是他把鞋匠作为梦想的初衷。
吃完早餐便当以后,他靠在亭柱上睡着了。
周围安静的只剩雨声。
她放下拿着书和茶的双手,看向熟睡的他。
平稳的呼吸声若即若离。
“你说,我还不要紧吧……”
她向着不能回答的他这样问道。
二十七岁单身女性的房间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乾淨却又凌乱着。
她的在公寓的房间正是这样。
虽然没什麽灰尘和垃圾,但杂物却是堆得满屋都是。
这不是疏于打扫。
而这是无心打扫。

她自早晨与他告别后就回到家裏。
放下挎包,脱下外衣,她就立即躺在了床上。长短不一的双腿平放在床上,无力的脚掌几乎和小腿呈一条直线。
深深吸一口气。
许久许久,才呼出来。

茶几上摆着各种巧克力和啤酒。
书架上放着《角川汉和中辞典》等辞典和《千载和歌集》等各式短歌集。
如果来她的家裏,就会觉得这两个地方很显眼。
“之后呢,我能自己去公园了。”
“病情好转了呢。小儿……麻痹。”她搓了搓自己瘦弱短小的右腿,那条腿几乎是完全动不了的
“也没那麽夸张啦……不过呢,之前确实只能坐轮椅了。”
“果真,狠下心来辞掉工作是正确的选择呢。”
“嗯,也许吧……”
夜深了下来,她坐在沙发上打着电话。
“现在想起来,更早的时候……”
这个人,总是用那麽温柔的语气和我说话。
就像抚摸易碎物品一样。
但是,在就连呼吸都会疼痛的日子裏。
你只是轻信周围的谣言,对我没有半点信任。
“那麽,辞职手续等休息结束再说吧,我会和上面说明的。”
“嗯。分手了还这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太好了,说真的。”
“哎?”
“与那位老婆婆的相遇。”
“……”
“就是说,那个,在公园相遇的,那个带便当过去的。”
“嗯。”
“相互之间的关係不是很融洽吗。”
“啊。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嗯。你好好休息吧。”
她挂掉电话,看了眼显示有伊藤先生的手机萤幕。
立即按了锁屏键。
从那以后,我就……
“……谎话连篇了。”
她全身缩在沙发上,就像无助的小动物一样。
当手机六点的闹铃响起时,她好久才伸手关闭了闹铃,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窗外。
“下雨了。”
倦怠和不满的情绪立即转变成欣喜。她转过身子,把左腿放在地上,再用双手把完全不能活动的右腿也搬过去,两条惨白萎缩、长短不一的腿就这样毫无生气地呈现在她的眼前。不听话的右腿在一鬆手之后膝盖立即往外撇开,脚心朝内露了出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雅的姿势,毕竟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她搬起跟右腿比起来还算健康的左腿,横放在右腿上,用手抓着脚腕转了起来。她的左腿最不听话的就是脚踝,不先活动一下的话容易僵硬,儘管一直有认真复健,但脚的情况并没有过好转,柔弱的脚踝显得脚骨格外突出。对她而言,一般人轻而易举完成的动作,她得花上大半天功夫,甚至许多常人以为在自然不过的事,她可能永远也办不到。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站着穿鞋是什麽滋味。一般女人穿鞋只要站着把脚往鞋子裡一套,脚跟一踩,就蹬着高跟鞋扬长而去。这是她不可能做到的,别人穿鞋袜都是在玄关,而她必须坐在床上穿。由于双腿失去大部分的作用并且萎缩得厉害,她先要用手吃力的将软弱的腿拉到面前,微微揉搓了一下蜷缩的脚趾头,对准袜口套到脚尖上,一穿再穿甚于用蛮力拉扯,方能将没有丝毫力气的脚穿上丝袜(这是为了让她细嫩的双脚不会被鞋子磨破皮)。接着一手拿着鞋,一手托着软弱下垂的脚,用手把脚塞进鞋裡,(她的脚踝和脚趾没有什麽力量,有时候脚趾会在鞋裏打弯,就穿不进去了,所以要穿几次才行)绑紧脚踝上的带,才使劲撑起双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今日关东地区有雨,在新宿南口地区,上班的人们也都手持雨伞。”
晨间新闻的播报音从客厅传来,她在厨房尝试着做着早餐便当。
一位单身女性若是不会做饭想必生活起来比较困难,她就是这样。更何况是她必须拄着双枴才能勉强站立
打鸡蛋的方法十分笨拙,结果用力过大把鸡蛋直接磕碎了。
儘管如此,她这一段时间还是坚持自己做饭。


列车的呼啸声叫嚣了很久。
她依旧拄着一双拐杖靠在站牌上看着列车远去。
直到周围一片寂静,连鸟鸣和雨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才吃力的拄撑着双枴转身离开。

六月就如此不知不觉的离去。
那日,雨协同着阳光存在。
融合在湖泊上,产生了小小彩虹。
“这个,给你,回礼。”
在东亭,她拿出一个袋子。
“回礼?”
“我总是吃你的便当,你不是说过想要这个吗?”
他打开袋子,裏面装着一本厚厚的大本开的书。
名字是《Handmade SHOES》。
“这麽贵的书……太谢谢了。”
“呵,不用客气。”
她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阳光撒在她身上,染亮了她未干的T恤,隐约可以看到内衣的颜色。
“哈啊……”
他喜开于面,充满期待的拿着这本书,果断翻开看了起来。
可是,刚翻了两页,他就沉默下来。
“那个,我……”他低头默语,突然抬起头大声说起来,“现在在做一双鞋!”
“真厉害呀,自己的鞋子?”
“给谁做的……还没有决定好……”
雨声,鸟鸣,被风吹了进来。
“……是一双女鞋……但是,不是很顺利,所以请妳……”
她吃了一惊,镇静下来之后听他说到了最后。
低下了头。
颜貌凝重。
沉默不语。
但,她最终还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只见她先用右手搬自己的右腿,往左腿上搬,解开了鞋子上面的繫带(就是一个卡扣),褪去了鞋子,另一隻脚也相彷,露出了一双小脚和肉色的丝袜。包在丝袜裡的脚趾有点向下扣,然后她用手捉着脚踝,把两条残腿放在长椅上。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这惊喜的一幕,接着把手伸过来,胆怯又仔细地抚摸起来,感受着她的双足——柔软、冰凉。
晴日下的雨,断断续续,却不失风情。
他用三角板量着她脚踝到脚底的距离,用卷尺测着她脚的围度,仔细地将这些资料记录在笔记本上。
她的双脚发育的都不好,尤其是右脚明显要更小一些,还有轻微的内翻。右脚完全不能动,拼命用力也只有大脚趾稍微有些反应。左脚情况要好不少,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力气其实也很小。
最后,他要为她描出脚的轮廓,她只好脱掉丝袜,撑着拐杖赤足站了起来。
可是她的右脚脚尖着地,脚跟却离地二寸有馀,没法把脚平放在笔记本上。他只好把自己的书包垫在下面。
左脚是她身体唯一的支撑,却也羸弱不堪,甚至没有力气把脚掌抬离地面。他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小心的握住她的足踝抬离地面,放在笔记本上。
他一丝不苟的描着她这双残脚的轮廓。
她看着无比认真的他,心中百感交集
“我现在……”
她突然出声,他慢慢抬头看她。
“……不能顺利地走下去了。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
“那是指,工作方面吗?”
“嗯……很多方面。”
他继续动起手中的笔。

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无论是职业、年龄,还是烦恼。
就连名字也……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自拔的,深深被她吸引。
“今日根据气象厅报导,关东地区与往年相比推迟十天结束梅雨天气。目前市中心温度为26度……”
她坐在路边的冷饮店外,暖暖的阳光煳在身上。
她拄着拐杖拖着残腿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躁人的虫鸣响在耳裏
就像是谁切换了季节开关。
从那以后一直是晴空万裏。
那孩子找不到藉口跷课了。
现在想想看,这样子也好。
但我实际上,并希望雨季……
“……没有停止就好了。”

夏日的热浪滚滚而来。
她依旧坐在东亭下。
突然,有微弱的脚步声传来。
她惊讶地抬起头,怀着欣喜的内心。
“好大的公园呀。”
“真没想到在新宿哇。”
一对情侣手牵手走来。
“啊,不好意思。”
“没事。”
当情侣靠近的时候,她吃力的架着双拐起身为他们让座。
放好咖啡之后,她翻开夏目漱石的《行人》。
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这裏是日本庭院吧,接下来去哪儿呢?”
“不是还有温室吗?去看看吧。”
“好呀好呀。”
情侣的声音,对她来说无比的遥远。
虽然距离不远,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晴天的公园,感觉好陌生。
他在阳光的照耀下,嘟嘟地喝完了一瓶水。
此刻的他,刚帮哥哥搬完家。
“辛苦你了。呐,一起吃饭吧。”
哥哥的女友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纸箱上。
“不好意思,接下来还有打工。”
他把头巾摘了下来,保持着坐着的样子。
“还有打工?”
“而且也不好打扰你们。”
“没啊。明天开始就我和他两人了,所以你今天就……”
“喂!我可听见喽。”
哥哥的声音从裏屋传来。

“那麽,我走了。”
他提好鞋子,关好哥哥新家的门。
哥哥的女友依旧在笑着挥手。
“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呀。”
“注意到了吗?他的鞋子。那可是他自己做的。”
“哎?不会吧?”
“虽然还只是简陋的莫卡辛鞋。”
“我很看好他呢。能不能给我做一双呀。”
“不好说呀。谁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呢。”
哥哥笑着离开玄关。

哥哥搬走了。
不下雨的日子,持续着。
已然找不到去那裏的理由了。
就这样暑假来临了。
八月。
东京。
无雨。

嘀嘀的闹铃响起后,她懒懒的抬手。
闹人的声音停止后,她看了看窗外。
随后,毫无干劲的再次趴在枕头上。
炎炎的阳光顺着窗户缝中扑面而来。

咚的一声,粉妆盒掉在了地上。
她没有动力的撑着拐杖奋力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打开。
果其不然,一块粉底摔得粉碎。
她合上盖子,手撑着脸。
欲哭无泪。

水龙头流出哗哗的水声。
他正在仔细地擦着盘子。
暑假几乎每天都在打工。
为了能进入专业的学校。
之后每天都在积攒学费。
工具、皮革都需要花钱。
虽然很想再见到她。
但只是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她的话。
也许永远会被认定是小鬼。

白日。
他不断地打着不同的工。
空閒。
他拿出那本书仔细翻阅。
夜晚。
他在灯下做着自己的鞋。

所以我决定,
先要做出一双能够使拄着拐杖的她走的更远的鞋。

“明天,会是好天气吗?”
她坐在亭下,用手摇晃着两条纤细的小腿,一字一顿的吐字。
最后一字吐出后,她稍一用力,鞋子终于挣脱了绑带的束缚飞到亭外。
残疾的女孩子通常都穿平底鞋,可是她是个例外。她的右脚是没有用的废物,却不像很多残疾女孩那样萎缩、畸形,可以吊在半空。穿平底鞋,她的右脚只能在身后拖拉,会卡在井盖上,会被车门夹住,会不受控制的撞到水泥台阶……除了要控制左腿选择下脚的地方支撑身体,她还要用尽力气把右腿微微抬起:地上有些杂物比较大,她要小心不要让右腿碰到那些东西伴到自己
穿上高跟鞋,右脚总算是悬空了,不会在地上拖拉。可是同样严重残疾的左脚就更吃力了,稍不注意就会扭伤脚踝。
这次髋骨受伤后,感觉身体比之前差了很多。
阴雨天气,伤处就会隐隐作痛。
或许应该听从医生的建议,把这条肌力近乎是零的废腿锯掉。假肢都比这条废腿有用些,至少不会添麻烦。
她拿起一罐打开的“金麦”啤酒,在它旁边放着只有一半的“Weiji”巧克力。
依旧是啤酒巧克力组合。
她半饮未尽。

27岁的我,
没有比15岁的我聪明到哪去。
只有我,
一直停留在原地。

一日,
又一日。
晴日,
复晴日。
九月。
东京。
骤雨。

新的学期开始了。(注:在日本,一般是四月份入学,九月份则是第二学期)
第一天的午休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教室裏、走廊上,同学们在谈论着无关紧要的閒话。
他走下楼梯,准备到食堂去吃饭。
“秋月同学!”
一个女声从身后叫住了他。
他站在楼梯间的平台上,转过身来。
是高二的佐藤,在她身边是高一的松本。
在上学期,两人谈起了恋爱。
此外,两人都是他的朋友。
“你们两个,晒得可真黑呀。”
他发出了由衷的感歎,看来两人度过了难忘的暑假。
“嘿嘿,因为去海边玩儿了个痛快。”
“你还是这麽白呀。暑假怎麽过的?”
“一直打工。”
他面带微笑的说。
“一直?”
这着实吓住了佐藤。

“还真是悲催的高中生活呀。学校打工事务,学校打工事务。肯定有会跷课的哟。”
“说起来,以前经常迟到呢,秋月同学。”
“没错,这傢伙雨天绝对不来。”
“雨天的早晨,没有办法乘坐地铁。”
“别扯了。”
三人欢笑着走过职员室。
职员室的门打开了。
男女老师先后走出,一个拄着双拐吃力前行的身影出现在最后面。一双小脚仅穿着丝袜、和加上鬆紧带套在右脚上要掉不掉的拖鞋... 走廊上传着拐杖所发出节奏缓慢的声音。
他和她擦身而过。

“哎?雪野老师?”
走在最前面的佐藤惊讶的转过身。
“老师!”
佐藤跑到她的身侧。
“佐藤同学。”
“老师……”
“佐藤,以后再说。”
走在前面的伊藤老师转身阻止佐藤继续说下去。
“老师!”
“雪野老师!”
更多的高二学生跑了过来。
“我说,你们也是……”
“不好意思,大家。我会一直待到下午,方便的话,咱们一会再聊吧。”
说完这话的她,将视线移向他。
“雪野酱……学校……来了啊……”
他身后的松本喃喃自语。

“雪野酱要辞职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午饭后,他和松本在天台扔网球玩,佐藤则坐在一边。
“不知道……那是谁呀,不认识。”
他狠狠的把球扔了出去。
“你们班的古文老师……是竹原啊。雪野酱和三年级的女生们一直相处的不好。”
“但这又……完全不是雪野老师的错。听说是因为某人的男朋友爱慕老师,致使全班女生和老师对着干,甚至还估计撞倒她,害她摔断了腿。”
佐藤倾诉着自己对她的同情。
“雪野酱就是太温柔了呀。对方这麽过分的话,儘早报警就好了。”
“我们也和伊藤老师说了很多遍了。但是,结果学校不想把事情闹大。”
他听到这裏,不由得歎了口气。
刚刚准备投球的手也缩了回来。
“喂,怎麽了?”
松本的声音传来,好像很遥远。
“那些前辈……名字……你知道吗?”
他澹澹的问。
的铃声传来,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窗外。
她拄着双拐缓缓的要从学校正门离开这裏。
“老师……”
“雪野老师……”
伴随着这样的呼声,几个学生跑向她。
她轻声安慰着他们。
看着她吃力行走的样子,还是有几个学生没忍住眼泪。
受伤之前,她的右脚还有些作用,只是看起来是用两隻脚走路。而现在,右脚彻底废掉了,没有一点用处的吊在半空胡乱摇晃着。

“呐,那傢伙太没本事了。”
“真过分啊,你。”
已是傍晚,几个高三生仍在教室。
三男二女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话说,祥子你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这时,教室的门被拉开了。
他们看向门口。
他走了进来,拉动着椅子,腾出一条路,发出耿耿响声。
“干嘛,高一的。”
其中一个男生不屑的说。
“是相泽学姐吧。”
他对着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被其馀四人环绕的一个女生说。
“告白?”
另一个男生二次不屑。
“谁呀,你?”
相泽的三次不屑。
看来他是深入敌营,完全被看扁了。
可,他并没有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
“雪野老师……要辞职了。”
“哈?跟我有什麽关係,那个淫荡的老瘸子。”
相泽在最后的形容词和名词上加重了语气。
他立即肝火上身,一巴掌就扇了出去。
啪!
那一声格外的响。
离他最近的男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想找事吗,这傢伙!”
他一挥便挣脱出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没穿校服的高大男生走了过来。
“唉?怎麽了、怎麽了?”
那般严肃的气氛,把另一个女生吓住了。
说话的功夫,那人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他飞了出去,撞开了身后的那几张桌椅。
“找死呀,你这傢伙!”
那人捏着作响的拳头。
他站了起来,一头撞向那人。
“啊嗯——”
他被那人从教室裏扔了出去,撞在了牆壁上,发出剧烈声响。
“哈诶!”
路过了两个女生即刻被吓住了。
“快去告诉老师……走吧!”
两个女生马上跑走了。
“祥子,你不认识他吧。”
另一个女生声音低的像是自语。
“你这傢伙是怎麽回事!那个老瘸子,迷上了吗?”
“不觉得噁心吗?知不知道瘸子年纪多大啊?真可怜呀,是被骗了吧。”
祥子和相泽嘲笑着他。
他慢慢站起来,擦了下嘴角的血。
“不过,现在说不定真有机会了啊。反正瘸子也不是老师了。”
其他男生用令人生厌的语调嘲讽着。
“是有这说法。”
相泽笑了出来。
他闭眼,再深吸一口气。
“那麽,快感谢吧。”
他没听相泽在说什麽。
再一次冲向他们。
又一日清晨。
尚无雨。
他乘着早班地铁前往学校。
换乘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天空,但没有停下脚步。

下雨,等待着。

儘管不是雨晨,但他依旧来到新宿御苑。
来到日本庭院的东亭。
但她并不在那裏。
他随后转身离开。

在东亭水池旁的花藤下。
正看着水面发呆的她拄着拐杖慢慢的转过身来。
因为有阵阵脚步声传来。
他正朝着这个地方走来。
当他走近之后,她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在他的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可贴。
她并没有发话,只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稍后,他的头微微侧向一旁。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一阵风吹过,将这句话传到了她的耳中。
“是的,这个就是正确答案。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咏的那首短歌的答歌。”
“如果下雨了,你愿意留在这裏吗?即使不下雨,我也在这裏呀。歌裏是这麽回答的……《万叶集》……我在课本裏找到了。雪野……老师。”
“对不起,”她扶了下耳边的髮髻,“我是古文老师什麽的,还以为你会发现呢。而且,我还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传遍全校了。但是你却对着别的世界一直注视着……”
闷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呐,你脸上的伤是怎麽回事?”
“学老师喝酒喝醉了,从山手线的月台掉下去了。”
“骗人的吧!”她惊讶的捂住了嘴。
“是骗妳的。”他笑着挺了挺腰板。
“偶尔也会打架的……呵。”他微笑着把那件事如此澹过。
轰——咔嚓!
一道巨响划破了此刻的宁静。
他和她受了一惊,走到水池边上,向天空寻去。
御凉亭方向飘来了一团黑黑的雷云。
渐渐的,平静的湖面上开始涟漪四起。
一场不期而至的雷阵雨急剧降临。
无比密集的豆大雨点浇到炽热的地上,化作薄薄雨雾。
双腿严重残疾的她是无法像一般人避开这场大雨的,他背起她急忙跑回东亭,她那双无力控制的残腿在他的臂弯裏晃呀晃的...
“我们就像是从河裏游过来的一样。”
“嘿嘿嘿。”
她笑着对他说。
他以笑回应她。

久日乾渴的的大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
他和她的心也得到了滋润。
大风带着雨横着刮进了东亭,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他和她迎着风雨,敞开心,感受自然。

然这雨久下不止,即使是夏日,时间长了也会感到一丝凉意。
准确来讲,对于她已经不能以一丝来形容了。
啊嘁!
正想着怎麽帮双腿残疾的她暖和起来的他,倒先打了个喷嚏。
在她的公寓裏。
她坐在轮椅上用熨斗熨着湿掉的衣服。
他用厨房熟练着准备早饭。
鸡蛋、洋葱、番茄……他所准备的是蛋包饭。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
东上的阳光洒在客厅,洒在两人之间。
他偶尔会扭头问她调味瓶的位置。
她就停下手中的熨斗,为他指明。
这,就像是家一般的温暖。
吃饭的时候。
她为他沏着红茶。
他给她讲着笑话。
饭后,她用咖啡粉现滤了一小壶咖啡。

活到如今……
现在……
此刻……
最幸福的时刻,或许是。
他手捧热乎乎的咖啡,沉浸在幸福之中。
她在厨台擦着自己的咖啡杯。
“雪野小姐……”
“嗯?”
“我想我,对于雪野小姐妳,是喜欢上了。”
她吃惊的睁大眼睛,面颊微红,眼珠微颤。
许久才平静下来,低下头。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最终也低下头。
她喝了一口咖啡,但喉咙还是十分乾涩。
“雪野小姐,不对吧。老师……才对吧。”
他坐在地上,靠着阳台的玻璃门。
坐在轮椅上的她在他对面。她的轮椅左右踏板是不一样高的,右边的高一点,因为她的右腿比左腿短。
“老师下周就要搬家了,回四国岛的老家……很久以前就决定了。”
他和她的眼睛始终没有对上。
“我呢……一直在那裏为能独立,练习着。即使没有鞋子……”
“所以?”他的声音已不像他的声音。
“所以……一直以来谢谢你……秋月君。”
扰人的雨声从阳台传来。
他站起身。
“那个,这件衣服,非常感谢。我这就换下来。”
“可是还没乾……”
她纠结着看他走开。
她惆怅着低头沉默。
抬起杯子,吹起了小团热气,但一口都没有喝下去。
雨声不止。
咚咚的声音传来,她抬头,左侧,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他。
“那个,我……回去了……各种各样方面,谢谢妳了。”
她先是把双腿从踏板上抬起放到地面上,左右两边分开两支拐杖,左手还借了下旁边桌子的力量,才将拐杖架在腋下,吃力的从轮椅上站起身来,但并没有伸手阻止他。
他就这样转身离开。
玄关的声音传来。
她再次坐了下来。
世界安静了。
除了雨声……
她不禁捂脸痛哭。
他的声音在脑海回荡。
“……这是,我的便当……”
“……不小心做多了,如果可以……”
“……给谁做的,还没决定……”
“……不过是双女鞋……”
“……学老师喝酒喝醉了……”
“……从山手线的月台掉下来了……”
“……隐约雷鸣……”
“……阴霾天空……”
“……即使天无雨……
“……我亦留此地……”
她放下手,深吸一口气,眼泪还不住在流。
但是……
但是她站起来,撑着双拐冲了出去。
即使没穿鞋子;
即使喘息不止;
即使身居高楼;
即使楼梯湿滑;
即使扭伤脚踝;
即使摔伤磕破;
她都不曾停下脚步。
直到她在楼梯拐角处看见他。
看见放下书包,倚着楼梯台,看风起雨落的他。
她才慢慢走到距离他有三阶楼梯的位置。
耸着肩膀,低着头。
他转过身,单手靠在楼梯台上。
“那个……”
“雪野小姐……
刚才的请妳忘记

果真对妳还是
十分讨厌
从一开始的妳,怎麽说……

惹人嫌
一大早就喝啤酒
用莫名其妙的短歌来煳弄人
嗯喝
自己的事情什麽都不说
还要不停套别人的话
我是学生,妳早就知道吧
太卑鄙了,这种事情
妳是老师,如果我早就知道的话
我就不会提起做鞋子的事了
反正做不到
也不可能实现
为什麽不这麽对我说呢
是不是觉得小孩子的梦话
随便敷衍下就可以了
我就算在憧憬什麽
在爱慕谁
也无法实现
无法传达
妳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那就早些说清楚呀
说我碍事
小鬼就该乖乖去上学
说妳讨厌我
妳啊
就一直那样
重要的事情什麽都不说
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
一直一个人
度过一生吧!”
他不停地冲着她吼。
吼着吼着,眼泪却不自主掉出来。
她也早已听的是热泪盈眶,打湿了胸襟。
旭日的阳光穿过雨帘,铺在他和她的身上。
她想飞跑过去,却跌下楼梯,膝盖摔得粉碎。
她在他的怀裏,抱住他的脖子。
他也紧紧的搂住她。
日光散退了阴霾,照亮了他和她的心。
她大声的哭着。
他强忍不落泪。
“呜呜……
每天早上
呜呜……
每天早上都穿着整整齐齐去学校
呜呜……
但是却害怕得怎麽都迈不出第一步
呜呜……
在那裏
我是
被你拯救了啊!”
她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肩裏。
他捂住她的脑袋,也低下头。
他和她相拥共泣。
暖暖的光线,淅淅的雨水。
陪伴四周。

夏天结束了,转眼就到了冬天。
期末考试不出所料的,成绩一塌煳涂。
还浪费了几张高价的皮革。
寒假也在打工。
每当外出要多加一件衣服的时候。
就会想到这个问题:她过得怎麽样了,身体还好吗?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她就不会摔伤。
左膝粉碎性骨折,她可能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东京。
积雪。

在片片雪花的围绕下,他在新宿御苑留下了一串新的脚印。
他独自来到日本庭院下的东亭。
坐在他经常坐的位置上。
展开那份长信:
“……
真没想到会写的这麽长
谢谢你能读完
希望秋月君每天都能精神饱满
也希望温暖的季节能快点到来
等待你的回信
2014.2.3雪野百香裏”
在信的最后,她还画了一个和字一样大小的的鞋子造型。
他轻轻的合上信,暖暖的冬日从身后照来。
他从书包裏拿出一双鞋。
这是为她而做的鞋。
即便她或许再也不能穿着它走路了。
她经历了几次手术,医生说左腿的膝粉碎性骨折已不堪负重,要重新站起来的话需穿戴起沉重的支架,否则只能以轮椅代步了。她经过数月的艰苦锻炼,即使希望淼茫也努力坚持。
终于,她重新站起来了,儘管步伐更加艰难。
她期待有一天可以穿上他做的鞋子,和他在公园散步,会很幸福的吧?
远在四国的她此刻正在上古文课。
题目是《万叶集》。
窗外阳光照亮在飞舞的雪花。
她读到“我对你无数次的思念,却无法相见”这一句后,沉静起来。
望向天空,沉思。

自己迈步练习着。
最初我一定也是这麽做的。
如果将来能够,
能够走得更稳更远了。
就去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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