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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麻+截癱文-第三雙眼睛 原作bugz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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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8 09:4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汽车在田间公路上不快不慢地开着,顺着车窗吹进车裏的空气还稍微有些微凉,但车外,树上的花已经开始开放,田间也已经有了农人撒种的身影。
人们知道,春天到了。
生机盎然。在当今的社会,这个成语也只能用在这种偏僻而充满乡土气息的小村镇上了。当人们厌倦了城市裏永无休止的喧闹,惧怕了满目的虚情假意和满心的嫉妒愤恨时,这种原本乏人问津的世外一隅便成为了天堂。
常安就是这麽想的,所以他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场旅行。
常安是个文字工作者,原本在一家文学杂志社上班,负责从各处的自由撰稿人那裏收集合适的文章,进行审阅、修订,同时自己也常常写稿子。从22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已过而立的常安在杂志社已经做了快10年了。
虽然杂志社编辑和自由作者并不是什麽风光无限或钱途无量的工作,但平安还算知足,在他上中学的时候,父母就因意外离世,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平凡、安稳的生活,也正因如此,他没有像大学同学们一样,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奋笔疾书,试图用自己的笔头搏出个名堂。杂志社这种安稳工作挺好,常安一直这麽想。只不过,唯独有一件事始终困扰着常安,让他始终不能心安。
常安是个慕残者,对肢体残疾的女性有着特别的偏爱,甚至是偏执。常安在父母尚未离世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怪异取向,并且把这个告诉了父母。常安的父母都是严格、传统的老一辈,他们当然不能接受常安这种变态的想法,除了责打谩駡之外,常安也被带着看过好几个心理医生。当自己的隐私一次次被宣扬出去,常安常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当父母突然意外辞世的时候,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常安被送到亲戚那裏寄养,新环境裏的人并不知道常安的异常取向,常安也不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悄悄流览那些他锺爱的网站,观看令他陶醉的视频文章。有些时候他也想要戒掉这怪瘾,却从没成功过。
他高考、上大学、毕业、工作,一晃就是十几年。这些年,常安的生活波澜不惊,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低调,不爱出风头。他虽然认识的人不少,却很少真正交朋友,很多时候,常安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太多时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了。
“快到了吗?”后座上的她突然开口问道,打断了常安的思绪。
“应该快了,这个村镇不大,看见田地的话,离镇子就不远了。”
常安回头看了一眼,她对常安笑了笑,笑容裏还带着些须睡意。
十几年的生命力,最大的变化就是她。
常安工作后不久,认识了这个叫萧然的女孩,萧然今年27岁,比31岁的常安小了一些,但她毕竟也是工作过的大人,有那份与年龄相配的成熟稳重,常安很喜欢这点,他同时喜欢的还有萧然那一头乌黑顺直的长髮,充满柔情的眉眼,她平时并不会打扮的特别时髦,相反地,她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古风美感。而在一家古代文学期刊工作的萧然则喜欢常安的低调内敛,沉稳老练,以及他对文学的见解。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两年多前,那时都感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很快便坠入了爱河。后来两人同居,直到现在。
驶出通往城镇的公路,汽车开到了当地的土路上,镇上的小路很宅,道旁还随处可见村民们放置的杂物。常安本以为自己的汉兰达很适合开这种坑洼不平的小路,没想到如今却显得笨重不堪,常安只好小心谨慎的慢慢前行,自己要在这裏住一段时间,可不能一上来就跟当地人发生摩擦,这种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原始气息的村镇跟常安熟悉的城市是不同的,常安知道,在这裏,很多问题不能用常理去解释和解决。
按照地图的指示,常安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一座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份的四合院。越过石砌的院牆可以看到大门的对面有一座两层的老楼,左右则各有一小座单层平房。在这个叫做天目镇的偏远地区,院子的结构好像都是这样的,并不像中国北方传统的农村院落,这裏的人数不多,各家的院子也是各自而立,彼此间都有一段距离,就连朝向也不尽相同。
“就是这了。”常安说道。
“你有钥匙吗?还是等那个人来?”萧然问道。
“应该是等她来,我还没见过她呢,我先给她打个电话吧。”
“恩。”
萧然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海量的名字立即显现了出来。
我要给谁打电话来着?……
这房子的主人……
不对,是介绍人……
不对……好像是一个杂志社的熟人?
可她叫什麽呢?是个女性,好像叫……
“唉……”常安歎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麽,最近脑子好像出了毛病,明明是有认真想过的事情,却常常突然记不起来,有些时候,自己甚至会忘掉一些过去的事情,会弄溷一些过往的回忆。常安去看过医生,但不同医生得出的答案各不相同,从老年痴呆前兆到神经性过敏都有,让常安分外困扰。
也正是因为这样,常安选择了休长假,一方面让自己彻底放鬆一下,缓解精神压力,另一方面也让自己久违地脱离喧闹,做一点自己年轻时想做的事情,写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作为未婚妻的萧然便一起来了。
“别心急,看看是不是写在备忘录了?”萧然轻声说道,她知道常安的毛病,也很体谅他。
“对……对对。”常安翻出了手机的备忘录,果然有一条是很新的。

杂志社想到:月遥小姐,联繫住房。
看到几个简单的关键字,常安便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来之前联繫了这个人,她会给常安和萧然提供住房,然后在这段时间裏给常安当嚮导,寻访一下周边,帮助常安完成一篇游记性的文章。
输入了名字后面的电话,常安按下了拨通键。
“喂,您好。”很快,对面传来了一个清爽而富有精神的女性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杂志社的月遥小姐吗?”
“啊?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您是说?……”
“抱歉,我叫常安,是杂志社的编辑和撰稿人,我现在在天目村,我跟月遥小姐约好了,我要短租一下月遥小姐的房子,月遥小姐是我通过杂志社认识的朋友,她给我留的电话就是这个。”常安尽可能详细地解释了状况。
“哦……啊,我明白了,我就是,呵呵。”对面的女声轻轻笑了笑,“我本名叫徐天遥,月遥那是网名,我正在上班,刚接了几个工作电话,突然有人这麽叫我我都没反应过来,不过……”
“没事没事,其实大家都是这样,我也是做文字的,写东西的时候我的笔名叫平安,也跟真名不同,而且跟妳一样,也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常安知道找对了人后非常高兴,说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刚才打断妳了?”
“没关係……我其实……只是想跟你说声抱歉,我这边的工作突然有些变动,我要明天才能到你那边……”徐天遥带着歉意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宅子的钥匙留给了住在我家斜对面的徐三平老伯,半个月前,就是跟你联繫好的时候我也可以回来打扫过,你们先住进去就好。餐饮的话,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方便食品和饮料,都在房子裏放着,但是新鲜的东西就得去有些远的集市去买,你们如果确实急着去就问周围的人吧,不过最好还是等我回去,我可以带你们去。”
“知道了,我们自己也带了些东西,足够坚持好几天。谢谢妳还刻意帮我们准备东西。”
“没事,应该的,毕竟你们都支付过钱了,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比较忙,具体的明天我去了再谈吧。”
“好的,再见。”
“再见。”
终于搞定了,常安长出一口气。
“好了,先下来吧,晒晒太阳对身体好。”常安说道。
“不要。我讨厌太阳,你知道的。”
“别闹彆扭,妳得多补补维生素D,促进钙吸收,要不然……”
“要不然回復会差,你说过好多次了,都是废话,反正也恢復不了了。”萧然板着脸说完,又突然180度的转变,变成了一张充满魅惑力的笑脸,“这不就是你喜欢的吗?老公~”
“哼……下来吧。”常安微微一笑,下了车。
车外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灼人,这是最美好的春光。
常安打开后备箱,拿出了折叠轮椅,搬到了后座旁,打开车门后,把萧然抱了下来。
“鞋子怎麽没穿?”看到萧然只穿着肉色厚丝袜,常安问道。
“不传了,这边本来就天凉,穿上那高跟鞋脚容易抽筋痉挛,让人家舒服舒服嘛。”萧然澹澹的说道,这话带着甜甜的软腻,对常安有种说不出的说服力。
“好吧,等我一下。”常安把更多的东西搬出车厢,萧然则戴上了墨镜,又拿过车裏的帽子戴在头上。

萧然本不是这样的,至少在自己爱上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完完全全健康的人,常安想道。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常安一直都用心掩饰着自己的爱好,即使是两人开始同居之后,也从未被她发现。不料天意弄人,一个月……不,是几个月前……或者似乎是更久之前,萧然在一中午突然不慎从楼梯上跌落,伤到了腰椎。经过医院诊断,确诊为胸锥12节,腰1节不完全损伤,腰部以下截瘫。
一瞬间,萧然变成了自己眼中的完美女神,更完美的是,当瘫痪的萧然知道了常安的爱好,也知道他不会离开自己时,她变得比以前更加顺服、接受常安,甚至完全接受了常安的癖好,并自己也开始变得乐在其中。
萧然瘫痪之后,只有一件事让常安有些不安。自从受伤之后,萧然的情绪就有些反常,之所以说是反常,是因为她并没有过多的哭闹,而是很快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除了常安,她谁都不想见,也不喜欢跟人交谈,总是躲着人的目光生活。受伤之后,萧然辞去了工作,跟常安一起旅行也是理所应当的。

东西拿完之后,常安开始寻找徐天遥所说的徐三平大伯,突然,常安发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一个已经秃顶的老者正狐疑地看着自己。
难道是他?
“你等一下,我去跟那个老伯问问。”常安对萧然说完,便走了过去。
“老伯您好!”常安先打了招呼。
“你……是什麽人?”老者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的常安,用奇怪的口音说道,“哪来的?”
“我叫常安,南京来的,我是撰稿人,来这就是想休息休息,顺便借用这裏的安静,写点东西。”常安犹豫着要不要伸手跟他握手,但一想,这裏是偏远地区,人们大概没这习惯,又看到老者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就作罢了。
“你……在这干什麽?”老者仍旧一脸狐疑,问道。
“我们之前联繫了一个月……啊,叫徐天遥的朋友,我们在她那裏借助,就是那栋房子。”常安说道,“徐小姐让我找一位徐三平伯伯,不知道您知不知……”
“我就是。”徐三平打断了平安,说道,“天遥跟我说了,钥匙就在我这。”
徐三平拿出了钥匙,却没给常安。
“你……带了不少东西啊?”徐三平越过常安的身子眺望道,“而且又有轮椅又有拐的……”
“哦,她……行动不方便,需要这些东西。”常安回过头看了一眼,萧然仍旧坐在那裏出神,“我们也不知道这边是什麽状况,所以多带点过来……”
“这个我当然知道,城市裏肯定比这好,我听说过。”徐三平伸出手,把钥匙给了常安,“累了就早点休息,别做古怪,让人看不懂的事,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们这村子有数百年历史了,大家传统的很,就算是天遥,她也不能把城市裏那些歪风邪气带回来,你,更是。”
“是……我知道。”常安连忙点头。
“去休息吧。”徐三平转过身,慢慢走回了自家大院。
第二章

“怎麽样?”回到车旁,萧然问道。
“不好对付的老头,呵呵。”常安说道,“进去吧。”
打开宅子的大门,第一个麻烦的东西就是门槛了,这裏的门槛不矮,常安费了好些力气才把轮椅上的萧然搬进去。绕过屏风牆之后,裏面是一个乾淨简洁的院子,院子的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单层的房间,正面则是两层小楼。换了钥匙打开小楼的房门,裏面竟然是一片古香古色的木质建筑风格。
“哇!……这种地方真的存在啊!”萧然兴奋地说道,这显然是他最喜欢的风格。
“外面有砖牆石壁,裏面却是木质的傢俱、地板和摆设,这好像是欧美的风格,真想不到。”常安左右环顾了一圈,歎道,虽然看得出这房子已经有些年月,但房子的状况还不错,至少还没看到老鼠蟑螂,也没有任何破损败坏的迹象。在正对大门的前厅大桌上,各种矿泉水、饮料和方便食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桌上还有一封信,内容基本就是刚刚电话中徐天遥所说的话。
常安又上楼看了看,楼上的状况也很好,小楼的二楼有两间宽敞整洁的卧室,还有两个房间的门锁着,常安没有钥匙,没法进入。让平安没有想到的是,这麽老的楼,在二楼竟然还有一个厕所,并且看上去并不像他想的那麽简陋。
“还不错,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常安说道。
“是吧~我觉得这房子不见得有我们想像的那麽老,相反的,我觉得其实挺新的,只是刻意做成了这个风格。”萧然摸了摸桌子,说道,“你看,古香古色,但做工并不粗糙,只是刻意追求了这麽个感觉吧。”
“好像也是,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安顿下吧。”常安说道,“不过有件事比较麻烦,卧房都在楼上,妳下楼可就不太方便了。”
“没事,有你抱啊,再说你不也说我该多锻炼锻炼吗,这房子不是无障碍的,我用拐就好。”萧然说道。
是的,没有轮椅萧然也能行动,不过必须有双腿支架和拐杖的辅助。由于是不完全截瘫,萧然的双腿和腰部还残存着一些感觉和肌肉的活动能力,虽然这样的能力不能让她站起来,她双腿的平均肌力也分别是1级和2级,均达不到自由活动的标准,但这些力量和感觉却能帮她比完全性截瘫的病人更好的使用支架,经过几个月的康復训练,一般的室内行走难不倒她,只是她不能走快,要很小心。至于楼梯,她是完全走不了,并不是因为她腿的能力不够,相反,以她的条件,上下楼梯是可以的,只是她心理还残存着当时坠落的阴影,一踏上楼梯就会头晕目眩,双手发软,在尝试训练过一段时间过,他们最终放弃了。
一边想着,常安一边抚摸起萧然的双腿,瘫痪后,缺乏运动的她现实有些发福,但双腿却又慢慢瘦了下来,这是因为血液迴圈不佳、运动太少导致了轻微的肌肉萎缩,几年后会更严重。常安觉得现在这样柔软、无力却保有线条感的瘫痪双腿是最美的,因此他学了按摩的手法,经常帮萧然按摩,也能避免她因脚部姿势不良或气温变化而双腿痉挛。
“真乖哦。”萧然笑着说道。
“有感觉吗?”常安轻轻托起萧然穿着肉色厚丝袜的脚,放在胸前。她的脚不会出汗,也就没有一丝的异味。
“那边有一点,这裏也有一点。”萧然指了指自己的右腿膝盖和大腿内侧。
“这裏吗?”常安把手伸进了萧然的大腿内侧问道。
“讨厌。有一点啦。”萧然轻轻回答道。
“上去吧。”常安包起萧然,上了楼。

快活了一阵之后,萧然睡下了。受伤后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体力比较差,在哪方面的表现也是。常安自己下楼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完工时天已经黑了。常安准备弄点吃的,却意外地发现这地方的厨房是烧柴的。常安不仅自己不会烧,而且厨房裏根本就没有柴火,好在常安随身带了一个小型的煤气炉和锅。更让常安没想到的是,宅子裏的灯泡竟然大都坏了,只有少数几个还能用,到了晚上,照明几乎只能用随身带的手电筒和应急灯。历经了一番波折之后,简单的紫菜泡面加火腿总算是做好了,长按上去看了看,萧然还睡得很沉,就没叫醒她,自己吃完后留了一些在锅裏。
夜色下,天目阵静得出奇。也许是因为四合院之间离得太远,走到门口,常安也没听到邻家传来的谈话或是电视的声音。远远看去,稀稀落落的人家中亮着些须灯光,有些人家的烟囱中冒出这嫋嫋炊烟,一切都显得那麽原始,彷佛常安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常安出去转了一圈,路上碰到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跟白天时候的徐三平老伯一样,充满狐疑地看了常安很久,却没说一句话。略微有趣的是,夜裏出行的老太太手裏提着的不是手电筒,而是一盏煤油灯。
这真的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啊。常安心裏想道。
不过这样最好,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环境。
回到小楼裏,常安写了两页稿子。萧然从睡意中稍稍苏醒了过来,却说没有食欲,只想继续睡。常安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自己便也睡下了。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常安便被吵醒了。
“老公,快起来啊!”
“怎麽了?……”常安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看到萧然一脸着急的样子。
“我……要小便……”
“恩……不过厕所不就在二楼吗?妳自己去不是没问题吗?”常安问道。
“是可以……可我昨天睡得太久,积得太多,已经快要渗出来了,我怕我一活动会憋不住……”
“对啊,我都给忘了!”常安连忙坐起身,准备抱起萧然去厕所。
“等等等等!你慢点啊,你这麽急我会憋不住的!”萧然说道。
胸12腰1平面不完全瘫痪的萧然其实可以控制大小便,也有感觉,只是小便存不了太多,控制也有极限,昨天她睡了十多个小时,就算之前没怎麽喝水,现在也显然已经到达极限了。
常安小心翼翼地抱起萧然,走向厕所,路上萧然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憋着尿。
“到了到了。”常安走到门前,一把打开了厕所的门,就在常安刚迈进厕所的一瞬间,一隻蜘蛛突然从房顶吊了下来。
“啊啊啊!!!——”萧然尖叫一声,双手抱着她的常安本能地冲着前面吹了一大口气,把蜘蛛吹到了地上。
“没事没事,别怕,蜘蛛而已。”常安说话的同时,突然感觉手掌上有一股湿热的感觉。
“不好意思……老公,我没憋住……”萧然委屈地说道。

帮萧然清理好身子,换完衣服之后已经是上午了。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常安拿出了萧然的支架,在这小楼裏用轮椅太不方便了。
“唉,其实我不想用这个。”萧然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连裤袜,一边说道。
“这不是挺好吗?多起来走走,妳自己不也说你喜欢走的感觉吗?”常安问道。
“喜欢是喜欢,可穿着这种支具根本不是走的感觉啊,像个机器人似地。”一边说着,萧然一边把双腿放直,努力地想抬起自己的双腿,却办不到,右腿只是慢慢地在床上弯起了膝盖,左腿则保持着外八字的样式,轻轻地抽动着。“你看,连床面都脱离不了。什麽时候能不用支架,或者短腿支架走路啊?医生不是说有希望吗?”
“那得经过长时间锻炼才行,你现在这样当然不行了。”常安说道,“不过妳这样很迷人,站起来就更迷人了。”
“真讨厌。”萧然娇嗔着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左腿,瞪了一眼常安,常安笑着拿来了支架,用手抓起萧然的腿,柔软的双脚立即垂了下去,跟小腿几乎成一条直线,直到常安把它放进足托,用带子固定好,才恢復了正常人的样子。
另一条腿的支架穿到一半的时候,常安的电话突然响了。
“谁啊?”萧然问道。
“徐小姐,我得接一下电话,你先自己穿着。”常安说着按下了通话键,“喂,妳好,我是常安。”
“常先生您好,我是徐天遥,我待会就到了,想问一下您现在在我家吧?”
“是的,我在,妳过来就好。”
“好的,不过我这边带了些东西,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您出来帮我拿一下?”
“当然可以,大概多久到?”
“还有二三十分钟吧。”
“没问题,我待会下去等妳。”
“好的,那一会见。”
“再见。”

“哼,徐小姐,是不是看上人家啦?”萧然穿好了支具,问道。
“哪有,我都还没见过她呢。”常安辩解道。
“见了不就喜欢上了?反正人家好胳膊好腿,能跑能跳,不像我,站起来还得靠这些东西!”萧然生着闷气,连鞋子都没穿,便撑着双拐站了起来。
“啊!——”
刚站起身,萧然突然尖叫一声,“老公……我……”
“小心!”在萧然倒下去的一瞬间,常安一把抱住了她。“没事吧?”
“我头晕……”萧然扔掉了拐杖,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妳看妳,也不小心点,还有生什麽气呢?”常安说道,“我就喜欢腿脚不好的,唯独就喜欢走路需要双拐和支架的,少一样都不行。”
“知道啦,你这变态。”萧然微笑着把头往前依靠,跟常安热吻起来。
快到二十分钟的时候,不停亲热着地二人才分开,常安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准备下楼迎接徐天遥。
“对了,老婆妳还没穿鞋呢?今天想穿哪一双?”
萧然出院的时候,常安给她订做了好几双配支架的鞋子,从一般的旅游鞋到5cm鞋跟的靴子都有,只是有些跟的鞋往往比较难走路。
“就我平时的旅游鞋吧,你今天肯定得出去转转吧,我在家裏也好活动。”萧然说道,“你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那好,待会见。”常安起身准备离开,“对了,妳不跟她打个……”
“不见,谁也不见。”萧然有些冷漠的说道。
她一直都是如此,谁都不见,除了他,常安。
“好,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第三章

下楼的时候,常安心裏也有些不安,毕竟萧然是个残疾人,自理能力有限,但每次她却又都能给常安惊喜,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出了院门,常安站在自己的汉兰达旁边等待着徐天遥的到来,不知为什麽,过路的行人无一例外地,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难道这个村镇的习惯就是这样?
想着想着,一辆灰色地小型车朝自己驶了过来,那似乎是最新上市的比亚迪Z20,是一款廉价实用的超小型车,虽然只是便宜货,却意外地受到女性的青睐。
当然,这只限于自己花钱买车的女性。
“你好,请问你是常先生吧?”车开到常安身前,摇下了玻璃,裏面的女性问道。
“是,徐小姐妳好。”常安忍不住一笑,说道。
她好美,常安歎道。如果说萧然有一份浑然天成的气质,那她就是天生丽质,国色天香了,小巧的鼻子和嘴唇,水汪汪而带着灵性的眼睛,带着一副水晶耳环的小耳朵,都显得美丽而精緻。棕黑溷合的头髮从两侧垂到肩头,末端稍稍烫卷,前面的斜刘海盖过了半边眉毛。她化了澹妆,穿着一身小西装,动人的同时不失知性。再加上清爽而有精神的声音,天啊,还有什麽缺点吗?
不……缺点大了。虽然只有一点。
只要她开的这车换乘一辆残疾车,她就是最完美的存在。可惜,她没有。
太遗憾了。
至少对常安来说是这样,因为她是健全人,常安虽然也被她的外貌所吸引,但却不能产生本质的欲望。公式化的微笑过后,徐天遥把车停在了常安的汉兰达前面,常安望着她车中的背影,甚至想到了一些不太礼貌的东西: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年纪,八成……不对,九点九成已经被哪个富二代包养了吧?
也许是富一代,或者乾脆说暴发户。真不知道为什麽她会来这种偏僻地方帮自己干这种活。
常安思考着,徐天遥却迟迟没下车,正当常安准备走过去搭话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了一双穿着黑丝袜的双腿挪出了车门。
那双腿……粗细不一,长短也不一。右腿像正常人一样,左腿却细了一圈,还短了大概有三四公分,她的整条左腿被塑钢支架包裹着,左脚的皮鞋有不太明显的加厚鞋底。
紧接着弹出车门的自然是她那张完美的脸,同时还有两根金属杆,手柄的肘拐。
天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徐天遥微笑着说道,“如你所见,我行动不太方便。”
“啊……我……没事啊……”
一霎间,常安哑然失语。
她竟然是个残疾女孩?而且还是小儿麻痹,这种长安以为十几年前就已经彻底消失的疾病?天啊,这太戏剧化了。常安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挪不开眼地盯着徐天遥的双脚,尤其是那条被支架包裹着的腿。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明明腿有残疾,却穿着商务裙装和黑丝袜。
“怎麽?太惊讶了?”徐天遥并没有太介意,只是笑着问道,“没事,我理解。”
“我就是觉得,这太……”
“可惜了是吧?”徐天遥问道,“大家都这麽说,不过也好,我就当是大家对我外形的肯定了。”
“别这麽说,现在的时代这麽发达,有点残疾没什麽的,很多人身体健全,但活的还不如残疾人呢,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常安真心说道,“我是说真的,这次我的女朋友也跟我一起来了,她也是残疾人,因为车祸瘫痪的。”
“啊……对,我之前跟你联繫的时候听你说过,我还一直担心她住在这裏会很不方便,我是残疾人,我最有体会了。”徐天遥轻轻一笑,说道。
“我……说过吗?”常安仔细想了想,想不起来了,“抱歉,最近工作压力大,经常记不住事情,所以才来这裏休息休息的。”
“我能理解,大家在外面打拼都不容易,何况你还得花不少时间陪着女朋友。”徐天遥说道,“你肯定是个好人,女朋友都残疾了还不离不弃,这年头像你一样的人不多咯。”
“别这麽说,妳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常安一笑说道。
“看上我的人大都是因为我的外貌,但外貌是会变得,过不了太久我也就有30岁了,这容貌又能保持多久?”徐天遥自问道,“不说这个了,先进去吧,车裏有些东西要麻烦你拿一下,不好意思,我这个样子也帮不了太多忙。”
“没事没事,妳进去休息就好,我来拿东西。”
“那就麻烦你了。”徐天遥一边说着,一边撑起拐杖往屋裏走去,走路的时候她同时伸出双拐,然后带着支架的左腿先直直的伸出去,不待左脚落地,右腿便轻轻一弯跟上去,左脚刚落地,右脚也跟上了,就这样,她走地不慢,唯一的问题是,用于支撑的右脚好像有点问题,走出去的时候脚尖不是朝前,而是朝向了左边,落地时也是外侧前脚掌先落地,显得有些不稳,好在她在右脚落地后不久左脚就会跟上,虽然左腿又瘦又短,但支架却能给她提供足够的支撑,让她走到快而稳。到了门口,那不矮的门槛给她带来了些须麻烦,她的双拐和右腿都可以很轻鬆的买过去,但被支架固定住的左腿是不能弯的,她只好把右腿迈过去之后再回过头来,弯下腰伸手抓住支架,弯腰的时候还因为右腿没站稳而踉跄了几下。
“妳……还好吧?”常安走过去问道。
“没事,我的右腿也稍微有点毛病,本来走路没问题,今天开车开得太久,整条右腿都酸了,我先进去歇一会了,东西就麻烦你了,后箱裏的都麻烦你拿出来吧,帮我搬到那边的房间就好。”徐天遥指的是院子右边的单层小楼。
“妳住在这边?”常安问道,他的心裏有几分高兴,原来这美女也住在这裏啊。“啊……对啊,这裏是妳家是吧?”
“曾经的家吧,我是在这裏长大的,不过后来就离开了。之后就很少回来,一直在厦门。”徐天遥说道,“小时候我就住在这边,因为村裏的建筑都很奇怪,一层都是没有卧室的,而我又腿不好,上楼梯很吃力,就睡在一般当成客房的这边了。”
“这样啊……”
“记得小时候没有支架,只有一副最简单的木拐,每次想上楼裏的楼梯都特别费劲,反倒是坐着上去比较容易,但那是后脾气太倔,偏想自己走上去,结果摔了好几次呢。”徐天遥轻轻一笑,打开了房门,走进去,找了个凳子坐下,“一晃都这麽多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的。”常安一边搬东西,一边不经意间偷偷撇两眼徐天遥,她正低着头揉着自己的右腿,样子诱人的很。诱得常安觉得裤子越来越紧,甚至脸都要红了。
不行,不能这样,我还得跟她相处好多天呢!常安在心裏对自己说道。
更何况自己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怎麽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
第四章
东西搬完了,常安拿了两瓶水,递给了徐天遥一瓶。
“对了,你之前好像说……你和女朋友一起来的?我先去跟她打个招呼吧?”徐天遥的语气中带着些试探,似乎在担心着什麽。
“啊,那个就不用了,她不太爱见人。”常安说道。
“不爱见人是指?……”
“她受伤致残就是不久前的事,大概……几个月前吧?”常安思考着,但具体的日子自己竟然又记不起来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身子不方便,不想被别人看吧,这些时间她都不怎麽见外人。”
“哦,我瞭解了。”徐天遥轻轻点点头,“这种事需要点时间,我刚去厦门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自己残疾不说,还特别土气,天天都有种想躲起来再不见别人的冲动。”
“妳什麽时候去的厦门?”
“上大学的时候。”
“那妳之前就一直在这村子裏吗?”
“怎麽会,这麽小的一个村子,连中学都没有呢。别看它占地面积不小,但其实人口不多。我初中是在临镇的学校上的,高中是在北边的县城,你开车过来的时候应该有经过,中学生活都是住校的,所以其实十三岁开始我就没怎麽回国这裏。”
“假期也不回来吗?还有妳的父母……”
“他们都去世了。”徐天遥说道,“我是家裏的第一个孩子,我生了这病之后,爸妈就特别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是母亲身体不好,怀了两次都没保住,我快上中学的时候母亲又怀了一个,结果生的时候难产,母子双亡。过了几年父亲也生病去世了。”
“唉……其实我也是,小时候爸妈就都走了。”常安说道,“一个人生活确实不容易,妳又……”
常安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似乎不该继续说下去,便住了口。
“没事,别太介意,我三四岁的时候得了小儿麻痹,到现在都这麽多年过去了,我自己早就习惯了。”徐天遥说道,“没什麽不能介意的,你看我现在一样有学历有工作,长的还比很多人都漂亮呢。”
“哈哈。”常安忍不住跟徐天遥一起笑了起来,她的这种自夸没有一丝的狂傲,只是让人忍不住加倍怜惜。
“其实我也算是幸运的了,这村裏很多年来一直很封建保守,不怎麽跟外面的世界交流,周围的几个村子也都是一样,几十年上百年也没多少人真正走出去。而我之所以能出去,还都是拜我年幼时候的命运所赐,因为这病,父母并没有对我灌输太多传统思想,因为我小的时候连站起来都不能,他们觉得我不可能有走出去的一天。等到十几岁的时候,母亲过世,父亲也就更无心管教我了。最幸运的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刚好有一群美国来的慈善人士,他们为一个基金会工作,致力于消除发展中国家的小儿麻痹症,我就成为了受益者。”徐天遥说道,“他们出钱给我做了好几次手术,两条腿都做了,我以前双脚都是畸形,右脚一定程度的内翻内旋,左脚严重内翻而且完全瘫痪,而且左腿本来比右腿短了有六七公分。手术之后两隻脚都基本矫正了,只是右脚的内旋还有一点,另外他们还给我做了牵引增高术,把左腿延长了一些,现在两腿差只有3公分多一点了,不过这个手术不是特别成功,左腿虽然长了,但是还是没什麽力气。”
“所以必须用支架吗?”常安问道。
“也不是必须,其实不用也能走,我的右腿是有力气的,有双拐的话就能走路,只不过因为右脚的内旋没有完全矫正,内翻其实也还有一点,所以走起来不是很稳,医生就建议我穿补高鞋,让左腿辅助行走,也能让左腿得到适当的锻炼。”徐天遥说道,“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手术不算太成功,所以左腿的力量很小,短距离的行走不需要支架,长距离的我就习惯带上,毕竟右脚也不好,一不小心会扭到,我们这种情况,一旦扭伤恢復起来很慢,所以必须格外小心。”
“恩,确实……”常安点点头,咽了口唾沫,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素未相识的残疾美女,竟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了这麽多“D细节”,这让他越来越难以压抑心中的冲动。
“常先生你怎麽了?”徐天遥问道。
“没事,我就是在想……妳们这村子确实有些怪。”常安连忙煳弄过去,“另外叫我常安就好。”
“恩,村裏的人不会对你做了什麽不礼貌的事情吧?”徐天遥问道。
“没,那倒是没有,就是大家的态度都很乖,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徐三平老伯还警告我不许做什麽不好的事,我完全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常安说道。
“唉,这个村子确实很奇怪,主要是与世隔绝的缘故,他们除了这些年有在山上开大理石往外卖之外,根本不跟外面的人交往,我出去这麽多年回来,他们也把我当外人。你肯定想不到,这村裏绝大多数人都不看电视 ,只是听收音机,电台还是他们自己的。”
“他们自己的……会是什麽样的内容啊?”
“古曲,古书,种地开山的办法,还有就是他们宗教的东西。”徐天遥说道。
“宗教的东西?妳们这裏信伊斯兰教吗?”常安问。
“不,是他们自己的一套传统宗教,据我所知,信这个宗教的人现在就只有周围的两三个村子了。”徐天遥说道,“宗教的名字叫做乌萨塔,意思大概就是神之眼。跟最早时候的印度教一样,这宗教没有成文的经典,所有的经文习俗全都是口传的,很多东西到现在都已经失传了,我想过些时日,这宗教也就没有了吧。”
“那宗教的习俗和规矩到底都有些什麽呢?我这次来的一个目的就是写一篇民俗类的文章,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题目。”常安说道。
“哦……这样啊……”
“徐小姐不是也在杂志社工作吗?妳是不是已经写过类似的东西了?”常安问。
“哦……那倒是没,虽说我是瞭解这些东西,但我还真没想过把这些东西写出来,也不知道该怎麽写。”徐天遥说道,“而且我在杂志社也只是做份兼职,我全职工作是在一家旅行社做策划。”
“哦,对对对,好像听妳说起过……”常安仔细回想着,说道,“不过妳这就等于是做两份工作啊……很辛苦吧?”
“是挺辛苦的,不过也没办法,最近钱也不好赚,而我的身体又是这个样子,现在不赶紧攒钱,老了就彻底没依靠了。”徐天遥说道。
“我觉得赚钱拼命这还是男人的活,女人的话,还是……”
“依靠别人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真正打拼过的女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徐天遥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知足,只不过我这身体注定是个需要钱来补的大窟窿,小儿麻痹后遗症的患者多多少少都会嵴柱侧弯,年纪越大就越厉害,轻度的侧弯不会有什麽影响,但严重之后就会压迫神经,轻则身体开始变形,重则直接导致肌肉群瘫痪,像我这个情况,万一右腿有哪个部分瘫了,我就站不起来了。”
“这个治疗费用很高吗?不是带个支具就可以了吗?”常安问。
“我有带那种矫正的腰带。”徐天遥指了指自己的瘦腰,说道,“但是作用有限,真正想要治疗还是得去大医院做个矫正手术,要花很多钱的。另外一些不良习惯也可能会在年纪大了之后再度导致肢体畸形,那时候又要花钱。唉……你既然还跟一个残疾女友在一起,这些是你也得明白。”
“这个当然。”常安点了点头。
“别说这些了,先说一下正事吧,你计画要在这边呆个五六天是吧?你有什麽具体的行程计画吗?”徐天遥问道。
“暂时还没有,因为我对这裏并不瞭解,这个还是妳做主吧。”
“恩……其实这就要看你到底想看些什麽,或者说写些什麽了。如果只是一般的民俗调查或者观光游记,那我可以带你在村裏到处转转,去集市上逛逛,然后去看看周围的田园风光,大概两三天时间就够了,毕竟这不是大地方,也没什麽真正算得上景点的。”徐天遥说道,“不过这样的话,你写的东西恐怕未必能吸引人。”
“有道理,我觉得读者真正想看的也是那些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
“那你可能就会想去看一些传统宗教,甚至说迷信的一些东西了。”徐天遥说道,“不过这些东西就不是那麽容易看到的了,有些时候甚至得冒一点风险……”
“妳是说……触犯神灵?还是惹怒村民?”
“都可能。”
“可这……会不会对妳们不太好?”常安问道。
“我是不介意,反正我不喜欢这裏。”徐天遥坦言道,“而且因为身体的原因,我从小对这些东西的接触并不是特别多,只是在村裏的小学裏学过,听父母讲过,偶尔参加过仪式而已。”
“仪式?”
“恩,这裏有些古怪的仪式,每天冬天他们都要把天眼巫女送到村北边的一个山洞裏,说那裏是神山,巫女进去可以跟神祈求,每年都要有一次。”徐天遥说道。
“巫女教啊……那还真是挺古老的,当今着时代,全中国恐怕也不剩多少了。”常安说道,“没想到真的还有这种地方啊。”
“其实还是有很多的,中国这麽大,很多小地方都早就已经被人忽略了,从抗战到文革,从改革开放到资讯化,很多小地方其实都被遗忘,至今还保持着一百年前的样子。我们旅行社现在就在搞这类的项目,我觉得还是很有挖掘潜力的,比较麻烦的是古老村落的居民大都不太喜欢外面的人,就像这裏一样,他们虽然不会非得赶你走,但你呆在这也不会招人喜欢,这是实话。”徐天遥说道。
“这个我能看出来,我也理解,毕竟很多年都没什麽外人来,不习惯才是正常的。”常安说道。
“你能理解是最好的,老实说,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状况,除非是像你一样真的对这些有兴趣的。”徐天遥说道,“对我们来说,你们的文章也是很好的宣传,这些古老而宁静的村落如果能加以适当的包装和改变,一定能成为将来旅游业一片新天地。”
“恩,很有道理。”常安点了点头,心想着原来天下真有徐天遥这样的女孩,身有残疾心理却健康的很,她像健全人一样有自己的理想和事业,更有着很多健全人都没有的信心和认真,而除此之外,她还有这天仙一般的美貌和气质……
“常先生?……”
“啊,抱歉,有点走神了。”常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是,都已经午后了,你也累了吧。”徐天遥笑着说道,“在这裏睡得还习惯?”
“还好,可能自己的状态还没调整到休息状态吧。”常安只好煳弄了过去。
“那下午的时间就常先生就好好休息吧,我昨天晚上也忙的很晚,白天又开了一上午的车,我也想休息一下了。”徐天遥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从明天开始转吧,先去集市,再顺路看看田园风光,后天带你去神庙看看,大后天的话……基本就能把剩下的东西看完了,之后如果还有时间我们就去周围的村子转转,你看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就不打扰徐小姐了。”常安说完站起来离开了徐天遥的房间。
走回大宅门口,常安有些犹豫,虽然自己知道很不礼貌,但还是想去偷看她两眼。
这样的女人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常安对自己说道,错过一秒钟都是损失啊……
纠结了一分钟后,常安悄悄绕到了单层平方的后面,竟然真的发现了一个刻意看到裏面的窗户缝。
屋裏,徐天遥已经上了床,脱了鞋和西装,正在脱左腿上的支架。与刚才完美的笑容不同,如今的她满脸疲态,还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支架的带子,伸手把细弱的左腿从支架裏拿了出来。
“啊……”她轻声歎着气,一边揉着左腿,揉了一会又揉了揉右腿,又把双腿拿过来,好好地揉了揉脚,似乎都很疲劳的样子。
揉脚的过程中,常安发现她的左腿其实是不能动的,不管是膝盖还是脚踝,都得靠手来搬动,看来她残疾的不轻,只是时间够长,自理能力比较强,另外自己也比较要强,不在外人面前陷落柔弱的一面罢了。
更完美了啊……
就在常安垂涎的时候,徐天遥往常安这边看了一眼,惊得常安一身大汗,好在她很快又转回头去,大概没有发现。她从身边拿过两个枕头放在脚下,把双腿都放在上面,然后自己平躺在上面,这样可以缓解双脚的浮肿和疲劳。
好好休息吧,就不打扰妳了。
常安在看够了之后才悄悄离开。

回到房裏的时候,萧然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常安脱了衣服,躺在她旁边睡下了。
“哟,起来了啊?”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安正看眼睛,萧然已经坐在旁边的轮椅上了,她手裏拿着一本书,看到长安醒来便把书放在了一边。
“恩,刚才小睡了一会……哎哟,天都黑了啊。”常安歎道。
“是啊,是不是耽误了你跟人家美女约会了?”萧然不温不火的说道。
“哪有,要约也是跟妳约啊。”常安赶紧做起来,靠过去说道。
“我是瘫子,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你们做什麽,说什麽,我多多少少还是看得见,听得见的。”萧然盯着常安说道,“移情别恋了,是不是?!”
“我保证不是。她不过是个给我们打工的,我们回去了就再跟她没什麽关係了,妳别生气啊,我也就是跟她聊了一点东西罢了。”常安说道,“我真正喜欢的当然还是你啊。我以后要结婚也是跟妳,跟她没关係的。”
“你说真的?我可是站起来都费劲的,人家好歹比我好点吧,还能自己开车呢。我能干什麽?就能在这坐着……”萧然冷不丁地伸出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大腿,常安见状赶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对她没意思,我今晚都跟妳在一起好不好?”常安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萧然噘着嘴,彷佛是放过了常安。“来,帮我锻炼吧。”
“好啊,要练练什麽?”常安站起来问,这可是他最愿意接受的惩罚了。
“不用支架走路。”萧然说道。
“唉,好吧……”
常安轻轻歎了口气,这可是最累的一项锻炼。
之所以说累,是因为这种锻炼最需要出力的是常安,反而不是萧然。
因为是不完全截瘫,萧然的双腿多多少少能动一点,但因为平均肌力不够,她是不可能自己站起来的,即使是靠双拐支撑,最多也只能原地站一小会,因为双脚完全瘫痪,膝盖也撑不住,所以她根本走不了。
不过,加入她的双腿不需要支撑体重,而只需要迈步的话,其实她还是可以走一走的,在复健中心经常可以看到一种复健机器,用带子把瘫痪的患者吊起来,放在跑步机上,这样他们的双腿就完全不需要负重,只要尽力移动,或者说挪动就可以了。
萧然就属于需要那种仪器的患者,如果不用支架,她就只能在那种一起上,或者水下行走,然而这裏显然不会有复健仪器,于是,常安就要充当仪器的作用了。
常安给萧然带上了特殊的腰带,着腰带可以牢牢套禁萧然的腰,腰带两边各有一个手环,常安抓住着两个环,用力向上提,就能让体重不到一百斤的萧然处于低负重状态,当然,低负重不等于不负重,加上常安只能站在萧然背后,这样的支撑并不十分稳固,因此萧然虽然可以不带支架,但还是必须拄着双拐,一来提供支撑力,二来也要保持平衡。
提着腰带,常安直接把萧然“拎”了起来,萧然站起来之后赶紧夹紧双拐,申在自己的身前,保持平稳支撑。
“嘿!”萧然用力叫了一声,用腰部和大腿的力量一齐把稍好的右腿往前蹭了一步,旅游鞋的右脚轻轻往前一迈,脚尖先着地,然后慢慢落下。
“很好很好,再来。”常安说道。
“恩!”萧然又用力迈出左边,但她的左腿基本是完全瘫痪的,只能考腰部力量运动,然而似乎是因为旅游鞋鞋底的摩擦力比较大,她这一脉,脚跟虽然抬了起来,但脚尖却没离地,也没有往前蹭。
“恩!”萧然又用力试了一次,这次她很用力,甚至让常安感到一颤,但左脚却只是脚跟扭向了外侧,脚尖对着右脚,歪歪扭扭地往前蹭了半步。
“还行吗?”常安问。
“还好……左脚调整不回来了……”萧然用力想用腰部力量去调整,但无奈整条腿都是瘫痪的,扭来扭曲,也只有大腿在动,左脚怎麽也正不回来,无奈下萧然准备再次甩一下左脚,让它再往前迈一点,无奈这一帅,左脚直接跟右脚成了90度,彆扭地歪曲着。
常安仔细一看,原来这裏的地板是没有经过仔细打磨的,地板的面上保留着坑坑洼洼的不平痕迹,萧然上了楼之后换掉了高跟鞋,换上了比较容易行动的旅游鞋,但旅游鞋带有纹路的鞋底跟着地板之间的摩擦就太大了,以她瘫痪肢体的力量来说,她行走其实就是在地上拖,怎麽会有力量抗拒这样的摩擦力呢?
挣扎了一会之后,萧然放弃了,常安把她放回轮椅上,开始给她脱鞋。
“妳的左腿有些僵硬啊,没事吧?”常安问道。
“还好,就是刚才一直扭着,又想使劲,所以紧张了。”
“会不会痉挛啊?要不然今天就别练了?”常安问。
“没事,我哪有那麽弱,你稍微给我揉揉就行了。”萧然娇嗔道。
常安按照萧然说道,给她揉了揉稍微有些紧张的左腿左脚,然后重新把她提了起来。
这一次,萧然的状况好多了,右脚轻轻鬆松就甩出了一步的距离,左脚虽然还是很难抬起来,但至少也能拖着地面挪出去,萧然如今穿的还是那双比较厚的长丝袜,摸上去十分柔滑,如果实在一般的地板上,她大概没法保持平衡,很容易滑倒,但这裏的木地板就像粗糙的水泥地一样,正好适合她的这双袜子。
走了一趟,她要我帮她转过身,继续走,我听从了她的要求,心想着,就给你稍微加点难度吧。
于是,我的手上稍微卸了点力气,让她自己负担更多的重量。
这下,萧然走起来就吃力了,因为身体总有种往下坠的感觉,她自己也不得不更加小心,每次挪出拐杖都小心翼翼,出右腿的时候也不是一次到位,而是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过程中还在用右腿支撑着部分体重,等到左腿的时候就更麻烦了,右腿和双拐撑住身体的同时,左脚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前送,因为有一部分体重还是压在了左脚上,导致那只脚完全没法抬起来,往前走也没法直着走,总会被拖成内八或者外八,走到一大半的时候,萧然的双腿慢慢的没什麽力气了,她越走越慢,终于快走不动了。
“今天就到这吧?”
“不行,走完这一趟,我可以的!”萧然倔强地说道,她奋力甩出右腿,卖出了一大步,再极度不稳的情况下,我只好用全力拉起她,她也同时奋力甩了下左脚,这次真的甩出去了,但是刚甩出去我就没劲了,只好轻轻把她往下一放,此时正好她的左脚刚刚抬起,这一放,她的左脚脚尖立即落在了地上,由于腿还在往前送,她的脚跟没有放下,反而是脚趾蜷缩了起来,整只脚反拖在了身体后面。
“恩……”她用力把脚往前送,却是徒劳,她的腰已经没什麽力气了,整只左脚只是扭来扭曲,突然,左脚和左腿跳了起来,然后不停地抽动着。
“妳痉挛了!”常安连忙准备抱起萧然。
“不!我可以走!”萧然大喊道,常安只好继续撑着她,只见她全力用右腿和双拐支撑,把不停跳动着的左腿往前挪,谁知刚挪出半步,右腿竟然也抽搐起来,失去支撑的萧然顿时朝后倒去,常安赶紧把她抱上了窗,开始按摩。
“脚……脚……疼!!!”萧然大叫着,她的左脚已经蜷缩成了一团,右脚则是两个脚趾黏在一起,无法分开,常安手忙脚乱的揉了半天,右脚总算是恢復了,但左脚还是不行,常安必须按住脚板,让她的腿筋保持在拉开的状态,一鬆手很快又会抽筋。
“我真没用……”萧然小声说道。
“这跟妳没关係,妳的脚不能受凉,这地这麽凉,妳又不穿鞋,怎麽行?”常安说道,“等穿上鞋就会好很多的,等明天我们用高邦鞋练,好吗?”
“好吧……”萧然最终只好妥协了。
这晚,常安缠绵着入睡了,如他之前说的,他到天亮前都没再去找徐天遥。
  第二天上午,常安起床时发现萧然还在睡觉,便留了张字条,又把一些方便食品和热水器都放在了床头桌上,然后下了楼。
“哎哟,妳起得这麽早啊?”路过徐天遥的房门口时,她已经坐在厅裏用着电脑了。
“是啊,习惯了,我一直睡得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徐天遥轻轻一笑,从她脸上依旧看不到一丝的“老意”,有的只是国色天香的美。
跟昨天相比,她脸上的疲态几乎没有了,妆画得也比昨天澹了不少,看得出她皮肤本就很白,保养得也还算不错,实在不像是这个地方出身的人。
“睡得少精力还好,那才是年轻呢!”常安说道,“我最近是真觉得自己老了,明明睡到上午,还是很累的感觉。”
“压力太大了吧,这个我能理解。”徐天遥保持着微笑,关上了电脑,“好了,今天我们就赶紧出去逛逛吧,别耽误了你的行程安排,今天就按照我们昨天讨论过的,先去集市逛逛如何?你也可以顺便去那边吃些早餐。”
“那真是太好了,能吃点当地的东西再好不过了。”常安很开心的说道。
“那你女朋友?……”
“没事,我给她留了些早餐,我去集市也帮她带一点就好。”常安说道,“她既不愿意见人,又不愿意出门,我们就把她留在这裏吧。”
“这个当然是你说的算,那你也去先洗漱下,换个衣服,我也去准备一下。”徐天遥说着站了起来,常安这才发现,她今天穿着一双普通的旅游鞋,米黄色短袜,撑着双拐站起来时完全依靠双拐以及内旋着的右脚支撑,左脚只是脚尖点在地上。按照她昨天的敍述,她这样似乎是不太方便出门。
“好的,我很快就好。”常安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悄悄回过头去,看到徐天遥正拄着拐杖往房间裏面走,每走一步,左脚都轻轻点在地上,完全不能用力,右脚悬空时则总是不自觉地往裏面旋,没法直着伸出,不过看得出,徐天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步态,她走得很稳,也不慢,很快便消失在了常安的视野中。

经过短时间的准备,徐天遥重新穿上了支架,不过今天她穿的是一双蓝色帆布鞋,左脚鞋底有加厚,左腿也仍旧被包裹在支架中,不过因为她今天穿了条长得能遮住鞋面的牛仔裤,不仔细看鞋底的话还真看不出来,跟昨天的“直接暴露”完全不同。据徐天遥本人说,工作装还是不能太过于遮掩,虽然身体残疾,但在职场上自信绝不能少,遮遮掩掩是小家子气的做法,不可取。但在平日裏,徐天遥还是多多少少在意别人的看法,儘量把残疾的身体隐藏起来。
“还是上我的车吧。毕竟我也熟路。”徐天遥想了想,说道。
坐上副驾驶之后,常安突然发现徐天遥脚下有个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个脚踝支具。
“这个是?……”常安指了指问道。
“哦,开车用的,其实不用也可以,但还是用了比较安全。”徐天遥一边说一边拿起支架,却没有穿,而是直接放在了后面,“我右脚有内旋,还有点内翻,虽然有力气,但是踩油门刹车多少有点彆扭,如果脚踝不累其实能开,我考试也是那麽考的,但如果开得久了,脚累,就容易踩不住或者踩歪,还是会有点危险。所以如果我脚累了,我就穿上开。”
“可是这不会把妳的脚踝固定住吗?固定住了怎麽开车啊?”
“如果脚踝还有些力气,我可以不锁住脚踝,只是用它矫正下内旋,保证我能踩到对的位置,如果脚踝真的没什麽力气了,那就锁住,然后开车到时候只要把脚斜放在踏板上,往前伸腿脚踝不就自动压下去了。说起来挺悬,但是我开多了就习惯了,不瞒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训练过,当初那群外国人的想法是通过支架之类的东西,尽可能的让残疾人在社会裏跟健全人一样生活,开普通的车子,住普通的楼房,这样才能适应中国比较缓慢的无障碍化进展,所以对我来说,这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原来是这样啊。”常安点了点头,“听上去很辛苦啊。”
“那当然,但我不后悔,至少我现在生活品质比以前好太多了,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的现在,其实大学毕业之后他们还可以安排了一年的到国外交换的机会,让我们去开了开眼界。”徐天遥笑着说道,彷佛在回忆着美好的过去,“虽然那些时候也有很多困难,但我还是很怀念那些时候,那才是真正奋斗的青春啊。”
“现在不也是吗?”
“现在啊,还在奋斗,不过不青春了。想法变了,人也变了,没变的,也就只有残疾的身体了。”徐天遥澹澹说道,“不过我不后悔也不会抱怨,已经挺好的了,未来也可以变得更好。”
“能这麽想最好。”常安点了点头。
车子慢慢往集市开去,村裏的小路很窄,但徐天遥的开车技术相当不错,据她说,这还都是因为她行动不方便,出行必须靠车,久而久之,才练就了这一番技术。毕竟“行走比开车还困难”也只有她这种人才能体会到了。
“对了,刚才听妳说,国外的组织资助了不只妳一个孩子是吧?现在大家都还在一起工作吗?还是在不同岗位?”常安问道。
“这个啊……说来话长了……”徐天遥开着车,停顿了一下,常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追问,或者乾脆改变话题?
他有些迷茫,从徐天遥那张美得无懈可击,却没有什麽表情的脸上,常安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是想说,还是不想说。
“唉……这事情说起来多少有些伤感……或者说遗憾吧。很多孩子因为受不了复健的辛苦,严格的管束;或者外人的歧视跟学习工作的压力,最终纷纷放弃了,他们大概就联繫下残联,找个一般的手工工作,然后就终其一生了。有些好一点的在职高或大专裏学了技术,还算能溷口饱饭,真正一直接受教育的,只有我跟另外两个关係很好的姐妹而已。不过她们俩其中一个会日语,所以在日本留学交换,然后在这一年的时间裏跟一个日本男人好上,结了婚,已经定居日本了。另外一个在澳洲交换了一年,回来后本来是跟我一起想做点事业,但后来也放弃了,正好有个富商看上了她……唉,那些就不提了,其实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徐天遥讲着讲着,突然收住了口。
“唉……一个人一个活法……”常安歎道。
“是啊……”徐天遥点点头,没再多说。
到了集市,满街都是热闹的景象。徐天遥撑着拐杖,显得十分不方便,她必须小心地将拐杖伸向自己的正前方,再赶快把双腿往前一步。伸出的拐杖绝对不能压到别人的脚,也不能被旁边的人提到,任何一种情况似乎都足以让她跌倒,处于这种考虑,常安离她离得很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不过走了半天,徐天遥仍旧小心却不紧张,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偶尔有人碰到拐杖或者没有落拐的地方,她竟然也能提起拐杖只用双腿走两步,看来支架对她的帮助还是很大的。徐天遥带着长安转了半个集市,吃了不少民俗小吃,完全没有要摔倒的意思。

等到两人逛完集市,把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拿回车裏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午后了。
“今天真麻烦你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常安一边看着徐天遥弯着腰往右脚上穿开车用的支架,一边说道。
“没事,本来我还以为只需要一上午的时间,没想到耽搁了这麽久。”徐天遥说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就稍微转转吧。”
“好,就按妳说的来吧。”常安说道。

徐天遥发动了车,开上了返回村子的路。一路上常安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徐天遥开车的右脚,如她之前所说,在脚累的时候她就会带上支架,开车时主要用腿的力量去压油门和刹车,这看上去十分困难的动作却被徐天遥拿捏得很准,当然,这裏面有一点对她确实十分有利,就是比亚迪的这款车子油门刹车据说都不太灵敏,刚好适合她这种特殊状况。
就在常安沉迷于那双迷人的脚时,车窗外的一堵牆后突然闪过了什麽。
“什麽人?!”常安下意识地惊呼一声,立即转过头去,但却已经看不清了。
“人?什麽人啊?”徐天遥差异的问。
“刚才在牆那边,我感觉有人在偷偷看我们。”常安说道。
“哦,大概是住在那附近的村民吧。”徐天遥说道,“这也挺正常的,要知道,他们这边没有多少汽车,看到我们这样的车子,一眼就知道是外面来的。这村子就是这样,总把外面来的东西视为古怪,你很快就习惯了。”
“恩……”常安点了点头。

回到村子后,常安总归还是觉得有人在角落裏偷偷监视着他们,他屡次三番地勐然回头,望向那双窥私着自己的眼睛,却常常只看到一堵灰牆,或者一扇木门。偶尔,常安也会看到一两个上了年纪的村民,他们跟常安目光相对后,往往都会再看上两眼,然后转身离开。
这些村民,干嘛总是躲在角落裏看?!
常安心理又是气愤又是不安,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在这种跟当代社会完全接不上的荒山小村,法律有没有效力都还是个未知数。万一他们起了什麽歹念,自己岂不是就危险了?
就连徐小姐也是一样,别看她是这裏出身的,可常安总觉得,这裏的村民对她也有些不怀好意。
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之后,看了看田园风光之后,天色暗了下来,徐天遥和常安返回了住所。停下车后,徐天遥吃力地从驾驶座把双腿挪了出去,经过一天的奔波,她的双腿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行走时已经只能伸出拐杖后两腿同时离地,拖到前面。常安也曾问过要不要让自己帮忙,却被徐天遥婉拒了。不难看出,她是个要强的人,而多年的锻炼也确实给了她比一般残疾人更强的自理能力,即使双腿酸软无力,她也还是可以依靠腰部的力量甩出双腿行走。
“多谢。”当常安把今天採购的东西全部规整好之后,徐天遥说道,“今天奔波了一天,你也想洗个澡了吧,不过我们这没有电热水器,甚至也没有淋浴,你只能适应下当地的设施了。”
“是外面的公用澡堂吗?”
“那种的也有,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毕竟这裏的村民不喜欢外人……房子那头其实有一间澡堂,是老式的木质建筑,我之前请人来稍微清理了一下,也准备了柴火,现在应该能用了。”徐天遥说道,“待会你去看看吧,如果确实不方便,我们再另想办法。”
“没事,我也见过老式的澡堂,应该有办法的。”常安很有信心地说道。“我以前也在农村住过,烧火还是会的。”
暂别徐天遥之后,常安首先去澡堂看了看,看过之后才大吃一惊。原来这裏的澡堂真的是烧柴的,而且极其简陋,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浴缸,上面有个水龙头,下面和旁边就是烧柴的地方,看上去有些像北方人住的火炕,但又有点想古代小说裏说的“下油锅”,看上去实在有些恐怖。也不知道这火烧起来到底有多热。常安用木塞堵住了下水,然后往浴缸裏接了水,又好不容易点着了火,烧了一会,浴缸裏的水果然变热了。
“原来这麽麻烦啊……”常安满头大汗地站起身,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就把萧然带下来洗澡吧,她爱乾淨,肯定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对……想洗澡的应该不止萧然,徐小姐恐怕也是一样。萧然不管怎麽说有自己照顾,可徐小姐同样是残疾人,却没人能照顾她,不如还是让她先洗吧。
“啊……这怎麽好意思,你忙活了很久吧?”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徐天遥的时候,徐天遥果然推托了起来。
“别那麽客气,妳今天也已经很辛苦了,再说烧热水这种事本来就是男人做的,妳就先去洗吧,我们晚些再洗。”常安说道,“不过有个问题,我不知道怎麽控制水温,一直烧着火,会不会太热啊?”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其实烧久了确实会变得很热,不过短时间内是不会的,那麽大一块石头不是很容易全部烧热的,如果觉得热了,就打开水龙头放冷水进来,同时如果把水顺着浴缸的外壁泼下去,水就落在烧火区的周围,不会直接把火扑灭,但至少能降一点温。”徐天遥说道,“当然,最好还是快点洗,其实我也很久没用那个了,大概也会很不适应呢。”
“恩……是啊,就先将就将就吧。”常安说道,“那就这麽说定了,妳先洗吧,我们大概8点左右再去洗澡,这样行吗?”常安问。
“可以,多谢了。”徐天遥说道。
“对了,还没问妳呢,晚饭怎麽吃?”常安又问。
“你们自己弄点吃吧,我通常不怎麽吃晚饭,何况下午我们也吃了点东西了。”徐天遥笑了笑说道。
“不用这麽在意吧?不吃晚饭会不舒服的。”常安笑道。“身体总比身材重要啊”
“你们男人是不会懂的,女人开始往30走的时候就必须注意这个,要不然很快会发福的。”徐天遥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来,还是赶紧……去女朋友那边吧。”
“好吧,那就这麽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恩……好好休息。”
回到房间里,萧然果然醒了,她跟昨天一样,一个人拿着一本书,坐在轮椅上,安静地就像不存在一样。
“中午有好好吃饭吧?”常安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的食物,似乎都没怎么动。
“不饿,所以也没怎么吃。”萧然简短的答道,视线仍然没离开书本。
“怎么?一白天没陪妳,不高兴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也就是说你自己心虚了吧?”萧然没有合上书,只是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常安,“白天又快活去了吧?”
“什么快活啊,别老这么说,我就是跟她出去转了转,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能做什么?再说我都算不上认识她,谈的也都是帮我写东西的事,妳不要老这么误会。”常安说道。
“我用不着误会,我也没说你真的做了什么,我只是知道,就我这样子,你早晚也得出去再找个。”萧然看上去十分澹定的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残疾的,我残了,那也去不了,就可以完全属于你,你也可以完全属于我了,现在看,这都是假的,一旦你找到更合适的,你一样能跟人家在外面一整天,就留这么点东西给我,连电话都没有一个!短信也没一封!”
“我不是忙嘛,妳别生气,今天外面状况也很多,还老是感觉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盯着我,到处都是,弄得我也很紧张,经常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常安半真半假地说着。
“那也不妨碍你发个短信吧?我自己一个人呆在这老房子里,你就不担心?!”萧然质问道。
“我当然担心,所以我这不是尽快回来了嘛。”常安说道,“其实我早就回来了,只不过听说下面有个澡堂,我就先去看了看,我也知道,你想洗澡了嘛,所以我就赶紧清理整理了一下,一会儿就可以去洗了。”
“哼,每次都想拿些理由敷衍过去……”萧然仍旧余怒未消。
“哪里是敷衍,只是说实话,除了妳我还会在乎谁?我也只是感觉有危险,所以才过度紧张,一时忘了而已,妳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明天后天,以后每天不也都会跟妳在一起吗。”常安说道。
“甜言蜜语……”萧然依旧不依不饶,和心理却已经开始放弃了。
看到萧然的表情有变,常安也暗自松了口气,萧然在受伤后身体和心理状况一直都很不稳定,能像现在这样及时打住,他已经很高兴了。
毕竟,自己是说了谎的,如果说对徐天遥一点都没心动,那肯定是假的。且不论残疾的问题,单是她那毫无瑕疵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材,一个正常的男人就无法抵住诱惑了,何况她又独立坚强,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对人也很温柔,加上她那让常安血脉喷张的脚,她其实真的没有任何缺点,甚至说,全都是优点。
不行,不能这么想。
想着想着,常安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试图用刺痛提醒自己,这是不对的。
毕竟自己还有萧然在身边,而且认识徐天遥也不过几天时间罢了。
“唉,算了,原谅你了。”萧然啪的一声把书合上,说道,“生气也没用,反正已经这样了,水准备好了,就先去洗澡吧。”
“洗澡当然要,不过在那之前嘛,先让妳放鬆放鬆吧。”
常安勐地蹲下身子,一把抄起了萧然的双腿,直接吻了上去。
“别!不干净……”萧然连忙伸手把他那双瘫腿捞了回来。
“怎么会,就算真有,我也不会嫌弃啊。”常安跪在地上靠了过去,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常安确实闻到了萧然的腿,确切的说,是脚上有些许异味,并不明显,但却确实存在。
“真的……先去洗澡吧……”萧然小声说道。
“妳今天?……做了什么?”常安抓起萧然的左脚,问了问,有一股老旧胶皮的味道,脚上甚至还有一点点湿,“妳的脚平时很少出汗的啊。”
“你一直不回来,我没事情做,就锻炼了一下呗……”萧然说道,“用了下高邦鞋。”
萧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旅行箱,常安的确是给她买过一双高邦鞋,那双鞋并不是一般的当代医疗器具,因为当代人一般使用效果更好的足托,高梆鞋只有在一些老鞋垫才能找到。常安在网上通过二手交易买了一双,因为他喜欢看萧然穿上它们的样子。不过因为是网上买的老货,高邦鞋的鞋底胶质已经很老旧,常常散发着一股不太好的气味,另外那双鞋子比萧然的脚还要小一号,穿进去十分挤,好在萧然双脚完全瘫痪,没有任何感觉,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只有高邦鞋,妳能走吗?”
“挺难的,不过扶着床站一站,锻炼下还是可以的,刚才弄了一会,稍微出了点汗,所以有味道,先去洗澡吧。”萧然说道。
“也行……不过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免得在澡堂里发晕。”常安一边说着,一边思考着,今天她怎么这么热衷锻炼,往常可不是这样子。

两人吃过晚饭,常安看到时间已经到了八点,才终于同意带着萧然下楼,没想到刚出了小楼的门,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地撞见徐天遥穿着一身睡袍,撑着双拐,手腕上挂着一个小袋子从澡堂走了出来。
“啊……徐小姐……”常安一霎间傻眼了,这是常安第一次见到徐天遥没化妆的素颜,没想到竟然同样是如此艳丽,无论是近三十年的岁月还是童年时穷苦的环境,都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负面痕迹,彷佛那一切都转化成了她脸上眉间的那股韵味;而除此之外,当然就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了。
同时,因为是睡袍,她的双脚也露了出来,只见她双脚穿着一双极其简单的凉鞋,右脚撑地,左脚则虚点在地上,一双脚甚至比萧然的双脚还要白,十个脚趾还都涂着澹粉色的指甲油。
天啊……
萧然瞬间哑然失语。抬起头,与徐天遥四目相对,她竟然也是一个类似的表情。
糟糕,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奇怪,都吓着她了?常安心里想到,连忙试图让自己恢复镇静。
“啊,徐小姐……我们,正准备去洗澡呢……”常安用眼神指了下自己背上的萧然。
“啊……哦……”徐天遥稍稍皱了皱眉,又点了点头,“这位就是?……”
“对,这就是我的女朋友,萧然。”常安说道。
萧然没有说话,徐天遥见状便对萧然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声你好。
“她就是这样……不太爱说话……”常安用眼神致歉,心想,大概不是自己表情奇怪,而是萧然的眼神太古怪,吓着徐天遥了,以前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一两次,弄得大家都认为常安很怪,带着这么个怪人,所以常安才不太愿意带萧然出去。
“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徐天遥撑着拐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一半还悄悄回头看了眼,常安则连忙背着萧然进了澡堂。
准备好水后,两人进入了浴缸,这浴缸不小,两人一起也容得下。
“唉……妳干嘛又对人家出怪样啊?”帮萧然洗澡的时候,常安问道。
“那要我怎么样?跟你一样,对人家出傻样?”萧然没好气的说道。
“什么傻样……我就是有点惊讶,我以为她已经走了,我觉得不好意思嘛,看到人家洗完澡的样子。”
“哼,原来你让她先洗了,也不告诉我,怪不得在上面磨磨蹭蹭的。”
“我真的……”
“喜欢她是吧?”
“不是!”

反反复复的争吵中,常安也觉得烦了,萧然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多疑,自己是挺喜欢徐天遥,可自己最多是个短时间精神出轨,也没准备真跟她怎么样啊……
另一边,萧然则完全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她自己搬起没有力气的腿,用手网上打肥皂,甚至不愿被常安多碰,常安背她回去的时候她也总是沉默着,知道两人上了床,各自扭过身,各自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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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8 09: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早上,常安早早的起床,给熟睡中的萧然留了字条,留了吃的,便赶紧跑到徐天遥那边去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尽管他也知道,自己是有点精神出轨了,可他还是觉得萧然应该理解他,信任他,他也愿意同样的对萧然,信任她,让她也有自己的自由。
另一边,如昨天一样,徐天遥还是起得很早,她很快换好了衣服,与昨天不同,她穿了件看上去极其朴素,跟她美丽的样貌完全不搭的衣服,据她说,因为今天要去神庙,不能打扮的太像城裡人,常安在她的见一下也去换了件外套,然后才一同出发。


因为不是祭祀的时候,去神庙的人似乎并不多,据徐天遥说,村子里每10年选一次巫女,这十年里巫女会住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去求占卜、吉运,或者希望巫女用神秘力量治疗他们疾病的都回去那边,只有到每个月祭祀的时候人们才会聚集到神庙,所以平时这里是个的闲置的地方,偶尔有村民过来安静安静,或带着孩子来看看,或者打扫一下,没有常驻人员。
跟昨天不同,神庙在山上,我们不得不爬起了又长又高的阶梯,徐天遥显然猜到了这一点,她穿的衣服、鞋子都利于行走,左腿上也带了支架,可她毕竟是残疾人,走路主要依靠双拐支撑,走起来还是有些吃力。最大的问题在于她的左腿没有力气,不能支撑身体,只能靠支架提供支撑力,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左腿不能打弯,每次只能先把右腿迈上去,然后拐杖和左脚一起跟上,一次只能上一级,面对这么长的台阶,常安配合着她的速度,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走完。
“抱歉,行动不太方便……”徐天遥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事,过来安静安静也挺好,只是妳别累着自己就好。”常安说道。
“这个你放心,不会累着,我小时候没有支架,照样也得上这山,那时候就真的只能一大早起,比别人走才行,不过那时候每年只去一次,而且我出去上学之后就会刚好错过祭拜时间,所以倒也没上过几次。”徐天遥说道,“现在想想,真傻,哪有什么神,就算有,也不是他们拜的这个。”
“唉……这倒是,我们的教育就是……”
突然,常安又一次感觉自己被灼热的视线盯着,他勐的回过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种情况今天也出现了几次,但这一次是最为强烈的。
“怎么了?”徐天遥见常安不太对,便开口问道。
“有人在盯着我们。”常安肯定的说。
“有吗?”徐天遥四下张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有,真的有。”常安眯起眼睛仔细搜寻着,但却是什么都找不到,“一定是藏起来了。”
“先往上走吧。”徐天遥说道,“也许是碰巧在这边的村民,他们有时候就是那样,喜躲多起来看你,别太介意了。”
“恩……”
尽管嘴上不说,但常安心理却是很紧张,他知道,那视线不怀好意。
甚至说充斥着敌意。
好不容易终于上了山顶的神庙,徐天遥已经气喘嘘嘘了,她把这归咎于自己年长后一直缺乏锻炼。她说虽然经过了手术,自己的双腿状况有了不小的改善,但因为锻炼的少,腿的力量,以及双臂的力量都反而不如小时候了,这也是她常常强调说自己要保持体形的原因,一旦胖起来,走回就会很吃力。
在神社里,徐天遥带常安转了一大圈,又给他讲解了很多关于神庙、巫女信仰,以及这里风俗、历史等很多故事,常安一一做了笔记,又拿出照相机拍了些照片,自觉地颇有收获,很是欣喜。
只是,在这欣喜至于,常安越来越明确地感觉到,那里真的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直盯着自己,可自己却总是找不到它。
结束了讲解和游览之后,徐天遥让常安先去一边转转,不一会,徐天遥回到了常安的视线中,手里竟然提着自己左腿的支架。
“妳这是……”
“我把支架摘了。”徐天遥轻描澹写的说道,因为撑着双拐,虽然拿走了支架,但看上去她的站姿没有任何变化,被鞋子补高的左腿仍然跟右腿一样长,鞋跟也还能落在地上。“带着支架左腿不能弯,虽然稳定但是太不方便,摘掉了之后我可以用右腿和双拐下山,这样一只脚下一级,能快得多。”
“可这不会……不安全吗?路那么长……”常安说道。
“没事,不用担心。”徐天遥很有自信的说道。
常安没有过多的阻止,他很想看看徐天遥倒地怎么不用支架下台阶,只见她真的把双拐伸下去一级,左脚也跟着过去,然后借助双拐的支撑,右脚一次性下两级,没有力气的左腿自动弯了起来,然后再次出拐的同时轻轻一甩左脚,再下一级。
跟之前比,她的速度真的变快了,但常安看着却十分揪心。刚开始的十几分钟还算顺利,但一会儿之后,徐天遥的左腿就彻底不好使了,如果说没有高帮帆布鞋的话,这只短腿就只是个摆设,但因为有了厚底鞋子,它反而成了徐天遥的阻碍,因为每次出拐杖时都必须把左脚也挪下去,徐天遥的左腿没力气,左脚的鞋子又会因为摩擦力而常常停留在之前一级台阶上“不肯下来”,碰到这种状况,徐天遥只能靠腰部力量轻轻一甩,走过了一半之后,徐天遥几乎每一部都要靠腰部来甩,就算她的腿真的撑得住,这么下去也很可能闪着腰……


正在常安遐想的时候,徐天遥突然一个踉跄,常安眼疾手快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一霎间,两人近距离的四目相对,徐天遥连忙轻轻推开了常安,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红,但很快这绯红就被她痛苦的表情盖住了,她坐在台阶上,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右脚。
“怎么?扭伤了?”常安顾不得自己砰砰直响的心跳,连忙蹲下神问道
“不是……抽筋了……脚……”徐天遥说道。
“赶紧把鞋脱了,我给妳……”
“别,那多……”
“别想那么多了。”
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常安竟一把抓过徐天遥的脚,脱掉了鞋子,隔着白色的袜子,只见她右脚的第三趾和第四趾紧紧黏在了一起,整只脚也是紧紧内扣,颤抖不止。
“忍着点,会有些疼。”
“恩……”
常安按住徐天遥的脚趾,用力将其扳平,徐天遥的脸上顿时充满了痛苦。
“慢点……慢点……疼……”
“必须这样才能把筋拉开,要不然……”
“不是……我右脚有一点内翻,不能完全扳平的……”
“啊,抱歉,我忘了!”
常安紧张地鬆了筋,仔细一看,徐天遥的右脚确实有点内翻,不严重,但确实有,用力扳平会觉得疼也是正常的。
有些羞涩和尴尬的沉默过后,徐天遥重新穿好了鞋子,看她站起身的样子,似乎右脚还是不太舒服,她一定是太累了,昨天走了那么多路根本没休息过来,今天又接着走,劳累的右脚恐怕已经吃不消了。
“还是我背妳吧。”常安想了想,最终决定提出这个建议。
“不行,我不好意思……”徐天遥直接说了出来。
“可妳看,还有这么长,且不说安全问题,就算妳能下去,脚也会累的不能走路吧,我们下午还要在周围转转呢。”常安说道,“就当我们互助了行吗?我也需要妳带我到处走啊。”
“可是……”
“我真的不介意,所以也希望妳……别介意吧。”常安说道。
“唉……好吧。那真得就麻烦你了。”


她终于答应了,常安开心地背起她,往山下走去,一路上,徐天遥都不怎么说话,常安则轻轻拿捏着徐天遥的双腿,两边都很软,但左边的明显要细,稍稍用力就能感觉到骨头。同时,他还能感受到徐天遥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积压在自己背后的丰满胸部,再加上她环在自己脖颈上的双臂……这一切真是太完美了。
这种完美感萧然也能带给自己,可不止为什么,常安此时却觉得这感觉新鲜而刺激,感觉自己此前从未得到过,这让他一时间心花怒放,不仅暂时忘记了萧然,甚至也忘记了一切。
被兴奋充满全身的常安一路走下台阶,也没有真的觉得累,在他眼里,这段路程幸福无比,走到徐天遥的汽车旁边时,他甚至有些失望。
“妳……没问题吗?要不然我来开车?”常安问道。
“没事,我来就好。”徐天遥婉拒了,她一向很要强,很不喜欢什么都交托给别人做,这一点常安也明白。
“那好吧。”常安点了点头,扶着徐天遥进了车子,等到常安走到副驾驶座坐下的时候,徐天遥已经快要把右脚的支架穿好了。
回去的路上,徐天遥没怎么说话,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车子开得也很不稳,长安战战兢兢地在一边看着,也没多言。


终于,汽车平安地驶到了他们的住所。
平安走下车,这才想起萧然的存在,有些自责之余,他也感到庆幸,由于徐天遥的身体状况,常安比预计更早地回到了住所,这下萧然总没什么理由发脾气了。今天可是连午饭都没吃呢。
“啊!”正在常安望着大宅出神的时候,本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呼,长安扭头一看,徐天遥跌坐在地上,正紧紧捂着自己的右脚。
“怎么了?!”常安赶紧跑过去问。
“又抽筋了……大概是刚才开车的时候……”徐天遥小声嘟嚷着,常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开车时徐天遥并不是在出神,而是脚痛,毕竟她的右脚已经十分劳累,还要在支架内不停地踩油门刹车,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妳忍一下。”常安如法炮制,熟练地脱下了徐天遥的鞋,轻轻地把脚板往上摆,这一次,常安小心了很多,注意着徐天遥右脚内翻的角度,轻轻地拉开她脚底的筋,她的脚真的很小,放在常安的大手里,显得尤为可爱。
跟上次相比,这次的抽筋似乎并不严重,常安稍微按了一下就好了。
“好了……好多了……”徐天遥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就好,那我背妳进去?”常安不舍得鬆了手,问道。
“不用,我自己走就好,本来就该是我为你服务,本末倒置了哪好。”徐天遥自己穿好鞋子,撑着拐杖站了起来,由于左腿的支架还没固定,她只能用疲软的右腿撑起身体,酸痛和无力让她眉头紧皱,也咬紧了牙关,但面部表情的纠结和扭曲却丝毫没有改变她貌美如花的事实。
常安走在前面,徐天遥撑着拐杖慢慢跟着后面,两人进了徐天遥的房间,徐天遥在凳子上坐下,脱下鞋子,揉着自己的右脚,似乎又抽筋了。
“真的……没事?”常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种场面他哪见过,就算是儿麻大妈拖鞋揉脚他都没有亲眼见过,如今这极品美女揉着白袜中的儿麻小脚,让他一阵阵地想要晕倒。
“我估计就是走的路有点多……这些年工作忙,锻炼太少了。”徐天遥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么……”
“这样吧,常先生你帮我个忙吧。”徐天遥抬起头,挤出一个微笑说道。
“好啊好啊,什么都行!”常安连忙说。
“哦……”似乎是被常安的热情稍稍吓到,徐天遥顿了一下,“这村里有一户姓郑的大伯,算是村里的一声,他家有祖传秘方,转职跌打损伤,能舒筋活血,他家离这里不远,你出门往右走,走到一颗特别高特别大的树时往左转,一直往前走,大概十分多钟的路就能到,他家门口有红色的帐子,很显眼。去了之后跟他说要舒筋活血的药,他就会给你了,价钱多少我也忘了,你去买来我再给你钱吧。”
“钱就无所谓了,反正肯定也不贵,那妳在这等着啊,我很快就回来。”常安说道。
“哦,对了,从这过去的路都很窄,所以你最好别开车,走路去就好。”徐天遥说道。
“知道了,放心吧。”
常安开开心心地出了门,按照徐天遥说道路走去,这一路路途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短,那棵树其实也没有特别高大,常安差点就走错了方向。最让常安感觉不爽的是,一路上,长安仍然能感觉到那双古怪的,正盯着自己的眼睛的存在,常安有时故意躲起来,再突然出现,却也没有捕捉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常安越想越纳闷,这是你们的村子,你们走在哪都很正常,想看什么就可以看什么,何必躲躲藏藏呢?而且常安越来越觉得,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似乎是同一双眼睛,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又是作何居心?
总算找到郑氏诊所,得知郑老先生最近常常生病,只是偶尔看诊,店面已经交给郑先生的小儿子,那是个看上去比常安还小一点的青年人。常安说明来意之后,他很快就拿出了药,看上去十分友善的样子。
“大哥是给天遥姐带药啊,呵呵,你还真是体贴啊。”年轻人把药送上,说道,“20块一瓶,往脚上涂就行了。两只脚都涂的话大概能涂两次,一般就够了,不行再来拿一瓶。”
“哎,你怎么知道是涂脚啊?”常安问。
“天遥姐不是脚不好嘛,我小时候就认识她,她爸妈当时也常来我们这给她治脚,只不过小儿麻痹这种病,终归治不了的,可惜了天遥姐羞花闭月的容貌啊……啊,当然,她现在这样也很好了,比这里好所有健康的村姑还是强多了,所以大哥你啊,绝对比我们有福!”年轻人笑着说道。
“你误会了……不过你说话怎么不像这村里的人啊?”常安问道。
“我也在外面上过学,高中完了又溷了个专科,本来也想跟天遥姐一样,呆在外面不回来了,不过我家老爷子不让,一定要让我回来继承家业,我在外面又溷得不好,找不到能养家煳口的工作,就只好回来了。”年轻人说道,“这还都得怪这村子的保守传统,弄得我一开始完全跟不上外面的节奏,唉,这都是命啊。悄悄告诉你啊,我是真不喜欢这。”
“以后机会多的是,不过还是先让老人安享晚年吧。”常安澹澹说道。
“是,要不然我早跑了。”年轻人笑道。
从医馆出来,常安觉得舒服了一些,好歹这村里还有正常人。他想道。
回去的路上,常安突然看到了有几家卖当地小吃的店铺,想起大家都还没吃饭,他就买了一些带回去。
回到住所的时候,徐天遥已经脱掉了左腿的支架,像昨天洗完澡一样,左脚轻轻下垂,靠着她疲惫的右腿走来走去。
“给,我刚泡了点安神茶,你也喝点吧。”徐天遥笑着说道,“喝完了上去休息休息,想必你也累了。”
“哎呀,怎么这么客气,妳脚不舒服就别到处跑了,这是药,应该够妳涂两次,然后我还在路上买了点吃的,这些是给妳的。”常安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多少钱啊?我……”
“别总谈钱,我真不在乎的,先吃饭吧。”常安说道。
“恩……不过你的女朋友?”
“她一般都会睡到下午,而且她也不喜欢下来见人,我待会给她带上去就行。”常安说道。
“那好吧。”


简单的午餐摆了一桌,常安和徐天遥面对面坐着吃了起来。徐天遥吃东西的样子十分淑女,一点都不像出身山野的女子,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怎么说话,常安则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怎么能弄出点话题来。
“徐小姐在杂志社都做什么样的工作啊?”长安想了半天,才想出个话题。
“其实不多,毕竟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旅行社那边,”徐天遥放下手里的食物说道,“其实主要还是跟旅游相关的多,景点介绍,假期旅行建议之类的,一方面我这方面懂得多,另外也可以把自己的工作电话留下,给公司做个广告。除了这些之外,就是偶尔写点小短文投一投,不过文笔不佳,只能找点二三流的杂志报刊,稍微赚点外快。”
“那很不错啊,旅行社那边呢?主要安排什么样的旅游?”
“各样的都有,我主要负责江南一带,常先生从那边来,应该都已经玩遍了吧?”徐天遥问。
“哦,差不多吧……”常安试着回想以前游玩的经历,却突然又想不起东西来了。
“常先生在杂志社的工作呢?除了这种游记,还常写其他类型吗?”
“这个……各种……都有吧……”
常安一边回答,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但不知为什么,自己竟突然想不起之前写过什么。
“常先生?你……不舒服?”
“哦,没没没,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啊,是想不起来一些事情……最近……记性总是不好使……”
“是累了吧,长时间疲劳就容易这样,我之前也是呢。”徐天遥轻轻一笑,笑得常安顿时轻鬆了很多。
“唉,也可能是开始上年纪了吧。”常安笑道,“看来,就算是年轻时候,也别打拼的太狠了,妳比我还是年轻不少,好好爱惜自己吧。”
“只怕现在爱惜了,将来也会后悔啊。”
“此话怎讲?”
“有些事情想要做,就得花很多时间精力,真等年纪大了,只怕想花精力,也没精力可用了。尤其像我这样,本来身体就不好,能打能拼的也就这么几年了。”徐天遥说道。
“那徐小姐想要打拼的原因是?钱?”
“不光是,唉……说来话长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被一个国外的组织帮助,然后才能离开这地方,有今天的生活的。”徐天遥说道,“那个组织在国内运营了好多年,但毕竟国内的大环境不适合这种非官方,不盈利的组织,所以这些年,组织基本上处于将要解散的状态,也没有在实际做什么了。”
“这……唉,妳说的是,国内的环境确实不太适合。”
“这么说也有道理,总之,现在组织的领导已经辞去了职务,很多身体健全,能在别处找工作的人也都离开了,作为外国组织,我们领不到多少国家给的补贴,我们又不太像归入残联,而且运作起来也不容易。如今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一定程度的商业化,用商业手段帮助更多残疾人。虽然我们得到了国外组织的技术支持,运作企划也有了,但就是资金一直没筹够,虽然总资金需要的并不算太多,但残疾人毕竟都没什么积蓄,所以拖来拖去,就拖到现在了。”
“原来是这样啊……”常安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下一刹那,他自己竟然忘了。
“常先生?……”
“哦!抱歉,走神了。”
“在想什么呢?”徐天遥微微一笑,问道。
“没什么……以前的往事罢了。”常安随口编道,“以前啊……我也一直想要想办法资助残疾人呢。”
“呵呵,要是人人都能这么想就好了。其实我们需要的也不是那么多。”徐天遥说道,“要是常先生有兴趣,也可以考虑来投资我们的公司啊,算你入股~只要你相信我的经营就行。”
“听上去不错,这个事我会认真考虑下的,钱都存在银行也没多大意思。”难得被如此美若天仙的残疾女人请求,常安怎能不动心,“其实我这啊……也是有些钱啊……而且……啊……”
“常先生……累了?”
“好像是啊……突然变得好困。”常安伸了个懒腰,说道。
“时间也不算很早,常先生又忙碌了大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徐天遥说道。
“也好……唉,突然就这么困……年纪大了吧,哈哈……”常安站起身,使劲摇了摇头,才跟徐天遥道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之后,常安只记得自己疲惫不堪,回去就睡,也没记得萧然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等到一觉醒来,天已经全黑了。
“哎哟,这么晚了啊。”常安一看表,时间竟然已经是半夜了。
“萧然?……”常安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他坐起身,打开灯一看,萧然竟然不在房间里!
“萧然?”常安更大声地问道,但周围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可能啊……常安心想,萧然双腿瘫痪,要想行动,只能靠轮椅和双拐,可这两样东西怎么可能不发出声音呢?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萧然不在这里,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常安仔细在周围看了看,发现萧然的衣服也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她的双拐,只有轮椅被留在了房间里。
穿着支架离开了?这是去哪了?大半夜的……常安走出房间,打开走廊的灯,找了一圈,却完全没有发现萧然的踪迹,楼上没有,楼下也没有。
“萧然?!”常安又大叫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啊?!”常安大声自语道,心里有些着急,这是不可能的,萧然自己走路都走得很慢,怎么能下得了楼梯?就算下的去,她也走不远,可她为什么要出去呢?
常安披上外套,跑到了外面,村子保持着日出而作,日出而息的习惯,包括徐天遥的房间在内,村子里所有的房间都已经熄了灯,只有自己的房子还亮着,常安打着手电筒,在外面绕着房子跑了一大圈,仍然没有发现萧然的踪迹。
“不对……这不可能……”常安气喘吁吁地自语道,他跑了一圈又一圈,找遍了周围的小巷道,却一无所获,他的心情慢慢从焦躁变成了恐惧:他此刻竟然更加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这漆黑的夜色下,死死地盯着他。
“出来!出来!”常安一边跑着一边大喊,却没人回应。
终于,他跑累了,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抱着最后的希望上楼一看,萧然仍旧不在,他只好一脸狼狈地敲响了徐天遥的房门。
“稍等啊。”敲了一段时间,徐天遥才出声回应,同时打开了灯。虽然知道徐天遥行动不便,更衣、下床、开门需要不少时间,但常安还是急不可耐地又敲了几声房门,直到徐天遥打开房门。
“常先生……你怎么了?……”徐天遥拄着双拐一脸惊讶地望着常安的狼狈相。
“出事了……萧然不见了……”常安也顾不得去看徐天遥那只没有穿鞋,也没有穿袜子的小脚。
“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徐天遥一头雾水的问道。
“就是消失不见了啊!她……她突然就消失了。”常安说道。
“等等……消失了?她不是一直在你楼上吗?”
“是啊!所以我才说突然消失的!”
“可是……可是她不是瘫痪了吗?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下了楼,然后走了?”徐天遥问道,“可这深更半夜的……她能去哪?”
“不知道……可是她真的突然就消失了,衣服和拐杖也不见了。”常安说道,“我出去找了一大圈,可也没看到她。”
“这……这也太奇怪了吧……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她到底是怎么了……”

突然,常安又感觉到了那股视线,正在门外望着自己,他勐地转身冲了出去。
“喂!常先生?!”
“出来!”他冲出门大喊。
然而那裡谁都没有,绕过墙角,也同样看不到任何人……
“你……怎么了?”当常安摇摇晃晃地回到院子里时,徐天遥已经披上了外套,也穿上了鞋子,拄着双拐走到了院子中。
“有人在盯着我们……一定是他绑走了萧然!”
“绑走?……不可能吧,这村里虽然不富,但人都老实的要死,他们是那种传统的信仰者,不太会做这种事啊……你有丢什么其他东西么?尤其是值钱的。”
“好像……没有。”常安看了看自己的钱包,说道,“啊……你等等。”
说完,常安快速跑上了楼,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一个上锁的箱子。等他下楼时,徐天遥已经来到了他所住房子的一楼。
“如何?”
“什么都在……什么都没少……”常安摇摇头。
“这就怪了。你下午回去的时候,她还在这里对吧?”
“应该……是的。”常安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就怪了,怎么会有人宁愿当着你的面把人绑走,却不悄悄地多偷点东西呢?而且不瞒你说,你去睡觉后我一直醒着,知道晚上才睡,这期间大门是锁着的,也没人进来过,要不然我也该能发现。”徐天遥说道,“要不然我们再上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
“别心急,也别害怕,实在不行还可以报警呢,别那么紧张,相信我,这村里真没有那种采花大盗。”徐天遥说道。
“唉,好吧,就再上去看看。”常安无奈地说道。
徐天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着扶手上了楼梯,上到一小半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
“你看,这里!”徐天遥指着楼梯的一边说道。
“这是……”
“拐杖的痕迹。”徐天遥指着一处说道,“这里也有,还有这边,这木头楼梯老了,比较大的重量压在这么小的面积上就容易留下印子,你看,这一条是我刚才走过留下的,这两排的话……恐怕是……”
“萧然……难道她自己拄着拐杖走下去了?!”
“有可能……不过既然你已经找过外面,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徐天遥说道。
“恩……”
上了楼,徐天遥到处看了看,果然也没发现任何异状,她进了常安和萧然的房间,左右查看了一圈。
“这是她的支架吧?”徐天遥看着仍在床脚的支架,问道。
“对……对啊!这时她的支架!我刚才都忽略了!这不可能啊!!”
“这……什么不可能?”
“她的双腿肌力只有一级和二级,就算拄着双拐,也只能站着,没法走路,更别说下楼梯了!她必须用支架才能走路!”
“难道你们呆了两副?……”
“不!只有这一套,所以说不可能!她不可能离开的!她……”
“常先生你冷静一下,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而且楼梯的痕迹也说明……她已经离开了啊……”徐天遥走进了说道,“你别激动,我们……”
“不不不不!!不!!!这不可能!!!”常安勐烈的摇着头,喊道。
“常先生!”徐天遥走近一步,见常安一副发狂的样子,索性双手一鬆,同时丢掉了双拐,一把抱住了常安。
“常先生,冷静点,别太担心了,没事的。”
“啊……啊……”常安大口喘着气,被徐天遥近在咫尺的体温温暖着,他慢慢恢复了甚至,“天遥……”
“我在这呢,别害怕。”徐天遥把脸埋在常安胸口,小声说道,“别怕,没事。”
“是啊……没事……没事……没事的……”常安也自语道,同时也伸出双臂,抱紧了徐天遥。
一刹间,常安觉得整个身体都暖了过来,然而下一秒钟,自己的颈后却又突然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谁!”他一把松开徐天遥,扭过身子喊道。
是那个视线,是他!!!
“啊!”徐天遥没有拐杖的支撑,突然被这么一闪,没有站稳,她急忙用左腿去撑地,同时伸手撑住了左腿的膝盖,她这快速的反应让她没有摔倒,左脚的脚踝却突然往外崴了一下。
“妳没事吧?!”
“不打紧,稍微扭了下。”徐天遥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脚踝,这一扭让脚踝有些肿痛,不过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严重。
“妳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常安再次冲了出去。
而这一次,他也还是一无所获。


“你是又感觉到那股视线了对吧?”常安回来时,徐天遥问道。
“是……一定有人在盯着我们……”
“我刚才……隐约也感受到了。”
“难道是她……不……这不可能……”常安摇了摇头。
“你是说谁?”
“不……没什么……不可能的……”
“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徐天遥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去周围的邻居,还有其他村民那里去问问,问问看他们有没有人见过萧然。我在这里长大,据我所知,村里有残疾,靠拐杖走路的就只有我一个,如果他们又看到一个生面孔还拄着拐杖,一定会有印象,找起来一定也比报警还快。如果真的明天一天都找不到,我们就报警吧。”
“也好……唉……”常安叹道。
“那就先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才有力气找。另外这里的人传统的很,如果你半夜把他们吵起来,为的是这种根本没法跟他们解释的事,他们一定会找我们麻烦的。”徐天遥说道。
“可我睡不着……真的……”常安说道,“我担心,担心那个视线……而且我之前也睡了很久了。”
“要不然……这样……”徐天遥想了想,说道,“我其实还是有些困,要不然我回去睡觉,你在我屋外面呆几个小时到天亮?也当是保护我了,我也有点怕那个视线……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也好,就这样吧。我不会让他伤害妳的!”常安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徐天遥微微一笑,月光下,只是素颜的她仍旧美丽动人,动人的让常安想忘了一切。
“恩……还有,刚才……谢谢妳。”常安小声说道。
“别介意,下去吧。”
徐天遥拄着拐杖回到房间,常安就在门外守着。过了两个小时,裡面的徐天遥似乎已经睡沉了,常安坐立不安,转来转去,几次想要悄悄想办法潜进去,但想起徐天遥那一瘸一拐的身姿,又觉得那么美丽纯洁,不容自己玷污,就这样,她辗转反侧地度过了几小时,自己也慢慢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常安……你为什么会是这样?”
“不……我不是的,我只是……别走……妳等等!”
强烈的白光勐地闪过,常安反射性地伸手挡住了眼睛。


“常先生?……”
“啊!!!”常安大叫一声,坐直了身子。
“你……你怎么了?……”徐天遥惊慌地问道。
“没什么……哦,我好像做了个梦,好像不是什么好梦,不过记不起来了。”常安摇摇头,说道,“已经天亮了啊。”
“是啊,五点了。这裡的人起得很早,所以我准备现在就去洗漱,然后带回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就去村裡人那里问问。”
“好,那妳先去洗漱,我去准备点吃的吧。”常安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简单就好。”

徐天遥的洗漱时间并不短,常安准备好了泡麵,见徐天遥迟迟不回来,便靠近房门边,偷偷观望着徐天遥的闺房。当然,这房间还是有些简陋,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也不多,最吸引人的当然还是摆在门口的那几双鞋子,每一双的左脚都有加厚的鞋跟,其中皮鞋的还带着点鞋跟,只有这双鞋的内侧鞋底不是平的,走路时徐天遥的左脚只能斜插在里面,一定很不容易,怪不得她没再穿这双鞋。但另一个角度说,这双鞋的补高最不明显,也最好看。
可惜,她的这些鞋裡没有一双是真正意义的高跟鞋,也许是她考虑到出门在外高跟鞋不方便,也许是她的脚确实难以驾驭,毕竟她是两脚都有残疾,左脚不必说,右脚有内旋的话,穿高跟鞋会很辛苦,步态自然也会很不稳。
“常先生?……”
“啊?!”
常安一惊,不知何时,徐天遥竟然回来了。
“在看什么呢?”徐天遥笑着问。
“啊……在想……徐小姐会不会也喜欢高跟鞋呢……”常安诚实地说完,又连忙解释般地补了一句,“萧然她虽然是瘫痪,但她倒是喜欢高跟鞋……”
“哪有女人不喜欢高跟鞋的?像我这样个子不高的肯定就更喜欢了。”徐天遥倒是很大方地回答了,“不过你也看得到,我腿不好,穿高跟鞋会很吃力,所以多数情况下还是不穿,尤其是这种要出门走路的时候。不过其实我也有穿高跟鞋的时候,冬天的话我会穿长靴,我有两双定制的长靴,隐形补高,外面看很不明显,鞋跟大概有4,5cm高吧,以为是长皮靴,所以支架能隐藏在里面,脚踝也很稳定,我很喜欢那个,但只能冬天穿,毕竟天热的时候穿个长靴太别扭了,当然,就算是那个,走路也很辛苦的,毕竟左腿没力气,右脚又有内旋,走多了很累,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开车不方便,传了有高跟鞋的鞋子,我基本上没法开车,假如是个一般的高跟鞋,上车下车换下来就罢了,可长靴穿脱又太麻烦,唉。”
“这样啊……”
“是啊,当然有些场合我还是会穿一般的高跟鞋,来配礼服。当然,说是一般,大都还是定做,毕竟我两只脚不一样大,我右脚有36号半,左脚其实还不到34号,定做的时候呢,右脚大概能承受个3,4cm,然后左脚大概有5cm,其实穿上那个我的左脚就完全不能走了,毕竟你不可能穿礼服还带支架,所以左脚适当弄高一点,虚点在地上也显得自然一点,然后走路完全靠右脚。这周行走真的只能是短距离,其实站着也挺辛苦的,不过场合嘛,有些时候推不掉,就只好那样去了。”徐天遥说道。
“唉,徐小姐真是辛苦了。”
“是啊,残疾人的苦衷,真是多得数不清啊……所以我才总是想,要是有办法帮助其他残疾人就好了。”
“恩……”常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徐天遥马上就出门了,常安一个人无聊地在屋子里坐着,他走进徐天遥的房间,仔细观摩这她的那些鞋子,发现除了那双皮鞋之外,旅游鞋和帆布鞋都已经有些旧了,再看看她其他一些用品也是,化妆品也是比较便宜的,看来她最近真的是有经济危机啊……

“又是你?!”
感觉到视线之后,常安又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别跑!”
大吼着追了一段,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周围路过的几个村民,用诡异透着愤怒的眼神盯着他看。


“真的是你吗?萧然?……”回到屋里,常安一屁股坐下,黯然自语道。
“其实妳的腿早就已经快好了,对吧……只是照顾我是慕残者,才装出一副不能走路的样子……”常安呢喃道。
然后看到自己和徐天遥有相好的意思,甚至偶尔显得亲热,你就愤然离开,然后……
然后妳要做什么呢?……
难道要杀我吗?……
还是……
“不!妳不能杀她!她是善良的,而且也是无辜的……要做什么妳也冲着我来!”常安站起身,对着虚空说道。
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在想什么?
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霎间,常安的脑子又空白了,他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徐天遥,更对不起萧然。
没错,自己对不起她。
所以……要遭报应了……
自己……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
……


“常安!”
“啊?!”回过神来的时候,徐天遥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了。
“那个……哈……我打听到了!”徐天遥说道,“萧然她……”
“她……在哪?”
“柴山……就是我们昨天有路过的那座山。”徐天遥说道,“我知道这难以置信,可不止一个村民看到了拄着双拐的女人一步一步地上了山,他们都还以为是我呢。”
“这……不无可能……其实萧然……她的腿大概已经恢复了很多了吧……她的瘫痪其实不是那么厉害……她只是……唉……”常安断断续续突出了一些字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难道……怕你抛下她不要,所以……”
“唉……是我欠她的。”
……
常安反过神来,看到徐天遥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便自己先笑了。
“好了,没事,我大概想起来了,那个视线,一定也是萧然的吧……”
“你真的……没事?”徐天遥试探地问道。
“没事,唉……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不过我们去找她吧。”常安说道,“去那个山洞。”
“这个……”
“怎么?”
“其实,那个山是不能上的。”徐天遥说道。
“不能上?萧然不都上去了吗?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
不知为什么,徐天遥突然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她欲言又止,面色也有些难看,让常安越来越诧异。
“到底怎么了,说啊。”常安催促道。
“唉……那座山……那座山早就被封了!本来那里是有个老神社的,后来山道崩塌过,原来作为祭祀地点的神庙和山洞也都毁坏了,村里人一开始想要修理,后来觉得那是神的旨意,让他们离开那个地方,去新的祭祀场所,所以就废弃了。”徐天遥终于断断续续的说道,“那地方……非常非常的危险,从半山腰的平台开始路就很凶险,中间必须通过大山洞,而山洞里面的照明设备早就全坏了,而且据说里面地势不平,有谷有涧,一不小心就会出意外的,还是别去了吧!要不然我们还是叫警……”
“不,我要去。”常安摇了摇头。
“可是……可是说不定村民看错了,你想,拄着拐杖的人,怎么可能……”
“有些事情,也许真的不能用常理解释吧。”常安长出一口气,扭过头,望着屋外的天空,“我突然觉得有种释然的感觉,或者说……只要过去……就能释然了……所以让我去吧。”
“不……万一你……”
“别担心,没事的。我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事情,总得给自己一个了结。”常安说道,“我好像都听见她在叫我了。”
“常安!你……”
“好了。不过去以前,我有件事,一定要做。”常安说道,“妳在这等我。”
“我……”
徐天遥依旧满脸的纠结和不安,她摇着牙,不时地咬咬嘴唇,今天的她有些上火,嘴唇发乾,可以看到明显的裂皮。因为昨晚扭到了左脚,早上起床时她就发现自己的左脚没法穿支架了,于是她一直是用右腿和拐杖走路,到现在已经有些酸软了,可即便这样,她却也忘记了要坐下,甚至忘记要把自己身下那只内旋的右脚摆正。


很快,常安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带密码的小箱子。
“这周围有银行吗?”
“不远处的小镇上有……我们昨天也经过过,你去银行干嘛?”
“带我去,去了告诉妳。”常安说道。
“我……好吧。”


一路上,徐天遥和常安都没怎么说话,徐天遥面色僵硬地不是撇一瞥常安,他总是一副神游中的样子,不时地喃语几句,或是偶尔跟徐天遥聊上只言片语,直到汽车到达小镇的银行门口。
“到了……”徐天遥小声说道。
“恩,这裡,有些东西要给妳。”常安说着打开了密码箱,之前忘记过的密码这时竟然也想起来了。
箱子打开,里面竟是大把大把的百元现钞,还有一张存折。
“你……这是……”
“徐小姐,谢谢妳一路上帮我,陪伴我,安慰我,我要把这些都给妳,不,应该说是给妳的事业,帮助残疾人的事业。”
“不……不行……这太多了……”徐天遥摇了摇头,一脸的纠结。
“唉……这些钱,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当投资给妳了,这裡的现金加上存折裡的,一共大概正好50万,是我的积蓄,还有……一些父母那边的……遗产,我自己当然还有别的能花的小钱,这些就当投资给妳了,给妳这样的人,我也放心。”常安笑道。
“我未必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人……怎么受得起这么多钱……”
“别推脱了,我心意已决,下车去办理转账吧。”常安打开车门下了车。
徐天遥犹豫了片刻,还是咬咬牙,下了车,跟常安默默办完了手续,将存折里的钱和先进都存进了徐天遥的账户。
回去的路上,两人仍旧都很沉默,徐天遥一脸纠结不安,而常安反而像是有些释然了一般。


当人们都还在烧柴的时候,这山因盛产木材柴火而被称为柴山,如今,这山更是像干柴火一般,毫无生机地被抛弃在村子的角落。
“这就是……柴山了。”徐天遥说道,“不过你还是别去了吧!太危险了!”
“不……我得去……”常安直直地盯着远处的山洞口,隐约可以辨明那里被毁坏过,可即使这样常安还是往前走了上去。
来吧……常安,我在这等着你呢。
伴着拐杖的笃笃声,常安听到了召唤。
她在看着我,就在那山洞里,那山洞里射出的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
带着恨意,因为自己跟徐天遥走太近了……
也带着爱意。
因为她爱自己……
“喂!你等等啊!别去啊!!”徐天遥突然忍不住了,她撑着拐杖,最快速度地登上山路的台阶,追着常安往上走。
“萧然……”常安没有听到徐天遥的召唤,甚至忘却了她天仙般的容貌,只是越走越快,几次徐天遥拼尽全力追上他,想要抓住他的时候,也都被他在毫厘间闪开了。

“别!别去……!”徐天遥仍然在拼命往上赶,但几次都差一点,没有抓到他。徐天遥累了,但她还在坚持,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痛恨自己没用的腿脚的一次,即便是因为残疾不能正常上学、不能正常工作,不能正常恋爱的时候也远不及这次。
“啊!!!”突然,精疲力尽地右脚勐的传来一阵疼痛,抽筋了。
“啊……不……别这样……”徐天遥急得哭了出来,她已经明确地感受到了那不详的预感。
必须阻止他!
徐天遥在心裡对自己说,她奋力撑起拐杖,但右腿刚一用力就因为脚底和小腿的疼痛卸了劲,她想用左脚撑起身体,但却一如既往的徒劳,毫无力气的左腿无力地歪着,只是轻轻地抽动,弄疼扭伤的脚踝。
“啊!”最后,她又一次无力地坐在地上,而远处的常安已经要进入山洞了。
“你不要去!她根本不在里面!我是骗你的!我都是骗你的!!!她早就不在了!你回来啊!!!”徐天遥撕心裂肺的大喊道。

阳光的阴影下,山洞里一片漆黑。
然而常安却感受到了里面有一个视线,由犀利变得温和,由冰冷变得温暖,正迎接着自己。背后,阳光与某些难以解读的喊声都与世界一同褪去,一同被自己抛在身后。
面前,是温暖、友善、崭新的世界,是充满美好的地方。
想要过去,就必须抛下背后冰冷的世界,常安对自己说着,迈出了脚步。
为什么人们不能理解彼此?不能接受彼此的不同?为什么要把彼此都逼到角落,磨光所有的棱角,挤压成相同的、扭曲的形象?就像高压的教育让孩子们拼命读书,高压的职场让职员们弯腰低头,高压的社会让人们都默不作声。
自己曾经完全接受并无比习惯那样的生活,直到某个时候失去了一切,才醒悟过来。
现在,自己终于要跨过一切的障碍,去那个更美好的地方了……
堕入的不是黑暗,是新的光明……

几个月后。

人生而有罪。
这句宗教里常说的话,从没给徐天遥认可过。她坚信,有罪的就是有罪,而像自己一样,一直辛辛苦苦,一直为人着想,还一直受尽压迫的人必定是无罪的,是善良的,是正确的。
直到几个月前,她才终于明白,不是那样。
为了达到目的,人总要付出些什么,想要下克上,穷变富,屌丝赢二代,残疾胜健全的话,要付出的就更多。那付出不止是时间和经历,也不只是尊严和原则。
付出也可以是永远背负起罪,背负起比罪名更沉重的罪性,也背负起永远无法消除的自我谴责。
人生而有罪性,然而只有当自己如此深刻的认识到时,才会这般痛苦,夹在善与恶之间,难以呼吸,明明随便走向哪一边,去彻底的忏悔或是完全不以之为罪都会舒服很多,但徐天遥却做不到。
相反的,她坚信,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必须背负这痛苦,而且是独自一人背负,永不能向任何人诉说。
世事弄人。没想到辗转了一下,他竟然也来到这家医院,徐天遥走到病房门口,那里写着常安,徐天遥抬起右手,把肘拐挂在胳膊上,拧开了房门。
他还在那裡睡着,一如几个月前一样安静。
他还活着,也许这是对自己最大的安慰。
直到常安真的踏上了通往山洞的山路,徐天遥才真正的发现,自己背不起杀人的罪,然而当自己无力的右腿和完全废掉的左腿让自己摔倒在山路上,让自己以为自己终究逃不了害人致死的良心谴责时,他却“意外”地活了下来,让自己顿时释然了许多。
“唉……我又来看你了。”徐天遥对着已经是植物人状态的常安说道,“总算入秋了,你看,我今天把高跟靴子穿过来给你看了,看,5cm的高跟哦,今天都快累死我了,为了配这个,我还穿了风衣,走起路来太沉了,偏偏今天又要走这么多路……唉,总之算是为了你。”
他没有回应,徐天遥也没想听到什么回应,她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稍稍休息一下自己的双腿双脚。
看着眼前的人,徐天遥也不知道几个月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懂得处世之道,也一直以残疾之躯在社会上溷得不错的徐天遥本并没有想为了残疾人事业而不计手段地得到一大笔钱,只是因为朋友的事情,突然落入了急缺钱的地步。
走投无路,又时间不多的她决心为了昔日共患难的好友豁出一切,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旅行网站看到了常安的信息,更巧的是,她从朋友那边了解到了这个算是“有点名”的人。
如常安跟自己说过的,他是个年少时就失去父母,自己长大的人。他的人生虽不平顺,但却在步入中年时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她与相恋多年的女友萧然订婚,然后结了婚。据说两人的关系是在平常不过的恋人与夫妻,有温情有吵闹,有幸福也有问题。
这问题主要出在常安,一是常安一直有不算严重的精神和心理问题,据说是小时候和少年时期造成的,以前有多严重,徐天遥不得而知。
而这更重要的问题,便是常安是一名D,一个慕残者。也许这个群体本身并不多么罕见,对社会也没有什么危害,但这一点却最终成为了悲剧的起点。
交往时,常安和萧然都不是特别喜欢腻在一起的人,萧然最多也只觉得常安有些恋 足癖,并没觉得他有多不正常,知道婚后,两人的交集大幅度增加,才终于慢慢发现这件事。常安见纸包不住火,便在新婚后不久就向夫人萧然坦白了一切。那天晚上,两人因此发生了激烈争吵,萧然在争吵中愤而离家而去,常安自然也追了出去,本只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的萧然不冷静地一路狂跑,直到在马路中间被常安抓住,谁知就在这时,一辆卡车突然冲了过来。
在最后一刻,先注意到卡车的萧然抛下了对常安的愤怒,一把将常安推开,自己却葬身车轮之下。


意外中,常安也受了伤,加上新婚丧妻的痛楚与世人的指点舆论,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也因此住院了一阵,被医生坚定为基本康复后才独自回到家中,但之后的事情证明,医生的判断显然是错误的。
之后就是两人相识的事情了。徐天遥听说他得到了萧然过世而产生的高额保险金,便临时起意地想接近他,用自己的美色和残疾套取这笔钱。没想到一切过程顺利的远超徐天遥想象,因为精神问题,常安记忆力很差,徐天遥因为诈骗经验不足而露出的破绽甚至也被他忘记了。两人本是在慕残网站认识,却也被常安记成了旅游网站,徐天遥的本职工作也从旅游策划变成了文学编辑等等。就这样,两人顺利地在徐天遥准备的地方相遇,那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因为徐天遥的老家真的是与世隔绝,住的也都是一帮思想陈旧的怪人,外人或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他们也都漠不关心。
整个计划中,最让徐天遥感到震撼的就是常安竟然“带着萧然”。虽然之前就对常安的这种行径有所耳闻,但真正见到,还是觉得很是震撼,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带着各种轮椅拐杖和康复用品,以及萧然的衣服。他做的就像萧然根本没有离世,徐天遥便决定顺着他来,也装作萧然确实存在。
之后,一切发展的远快于徐天遥的计划,常安很快出现精神异常的状况,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其实最多不过是好奇的村民罢了。这好奇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他带着轮椅拐杖,又跟徐天遥孤男寡女一同回老家,他们当然以为常安是徐天遥的男朋友,徐天遥自己本身已经是村裡出的异类,再带一个外人回来,村民好奇再正常不过。然而常安却很快进入了近乎疯狂的状态。徐天遥左思右想之下给常安下了安眠药,谎称安神茶让常安喝下,然后撑着拐杖上了楼,再次确认了萧然确实是不存在的,然后试图寻找到常安随身携带的现金,至少偷偷拿走一些,心想毕竟他精神有问题,估计也反应不过来,不想那箱子上了锁,情急之下,徐天遥冒险地想出了让常安精神进一步失常,然后自己趁机进一步诱惑他,看能不能让他主动把钱递上来的狠招。
没想到,这招不仅奏效,而且效果远超徐天遥预期。徐天遥本以为常安必然不会涉险上山,不料他却像安排后事一般把钱全给了徐天遥,然后独自一人踏上了不归路。


出事后,警察自然也调查了突然拿到这笔钱的徐天遥,但此事无人证也无物证,徐天遥事后把之前偷偷藏到隔壁上锁房间的拐杖及衣服都放回了常安的房间里。她号称出去询问,其实谁也没问,只是开车兜了一圈。警察即便追究,这事也不能说是徐天遥诱惑长安上山的,相反,最后的调查结果是,常安自己精神失常,有记录,也有村民目击他对着空气奔跑大喊,最后他自愿地给徐天遥一笔钱,然后上山出意外,徐天遥奋力阻止未果,加上常安在世上并没有真正意义的亲属,萧然的父母也在女儿离世后远走他乡,不知去向。如今连能跟他要钱的人都没有,也就根本没有人来找徐天遥追究了。

后来,在慢慢了解到常安坎坷不平,且曾因慕残而受人冷眼的一生后,徐天遥猜想,也许他真的厌世了也说不定吧……
某种程度上说,常安也同样是个负了罪的人。如今的徐天遥很能理解常安当时的想法。他一定坚信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新婚夫人,如果不是他有慕残的行径且不能自拔,他和萧然也就不会有争执,没有那天晚上的争执,自然也就不会有那车祸,萧然也就不会死了。
他一定是这么想的吧?想到这里,徐天遥不禁低下头,暗暗苦笑。
和自己是何等的相似。自己开始也只是想要弄点钱,不想一步一步,越走越远。虽然最终自己已经想要反悔,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做出实际行动,导致常安一直昏迷不醒。很大程度上说,自己真的是步了常安的后尘。
出事后,徐天遥了解到常安自己也有保险,这次意外,也能弄到一大笔钱,虽然徐天遥也想要得到这笔钱然后用于自己的残疾人事业,但转而一想,自己已经欠了常安,即使这钱能得到,也不该拿,便以朋友的身份帮常安办理了手续,然后把钱都用于常安的医疗费用。
不过,自己终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等着钱用完,徐天遥也只能让常安“自生自灭”了。
“唉……”
长叹一口气后,徐天遥离开了常安的病房,坐着电梯往楼上走去。
自己虽然与常安相似,但自己不会崩溃,更不会想要寻短见。徐天遥暗暗想道。
因为自己跟常安不同,自己远非一无所有,相反的,自己拥有的不止是爱,还有责任。


顶楼,重症加护病房,徐天遥已经再熟悉不过了,绕过一条走廊,徐天遥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病房,门口的牌子写着:张兰。
碰巧,负责医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王医生!”
“哟,徐小姐来了啊!”一看到徐天遥,年过四十的王医生顿时笑开了花,徐天遥早已习惯男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便回之一笑,“张兰她还好吗?”
“很好!不用担心,都是脱了你的福啊,呵呵,钱可是真能救命的。”王医生说道,“刚检查完,各项指标正常,没有排斥反应,恢复的也不错。只不过……”
“什么?!”徐天遥瞬间紧张起来。
“美女妳别紧张……就是之前说过的,她这移植手术得休息很久,加上之前受伤,其实她是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虚弱状态,身体真正恢复也得等很久以后,这都是正常的。而她不正常……啊不,我是说……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的是……她是残疾人嘛……”王医师悄悄看了看徐天遥的脚,虽然穿着长靴看不出什么,但王医生早就知道,徐天遥也是残疾人,“她的嵴柱本来也有些问题,这么多状况加在一起,又要在床上躺很久,再恢复活动的时候,她那右腿很可能会还不如从前,走路应该还是可以,但恐怕要变得吃力很多。”
“哦……这样啊……吓死我了。”徐天遥说道,“没事,我理解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还有事,妳先进去吧,妳们另一个朋友也来了呢。”
“另一个朋友?!”
“对啊,坐轮椅的,说是妳们俩的老友了,里面跟张兰说话呢,快进去吧。”
“恩!谢谢医生。”
徐天遥拖着不便的双腿,快速进了门,裡面,张兰静静躺在床上,旁边是一个轮椅上的女人,正握着她的手。
“惠美?……”
“天遥妳来了啊?”惠美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好久不见啦~”
“我都快想死妳了!!”徐天遥扔掉拐杖,摇摇欲坠地跑过去抱住了轮椅上的女人。
“唉,见了她就不管我了啊?”张兰虚弱地问道。
“理妳的时候多着呢!”徐天遥说道。
“唉,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三个终于又在一起了。”惠美说道,“而且,天遥,我还给妳带来一笔基金,妳之前说的那事,现在也算是有着落了。而且我也可以留在这帮妳一段时间,我那边的协会也会提供一些帮助。”
“真的?!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大干一场了啊!”徐天遥兴奋的说道。
“好歹等我好点吧?……”张兰说道。
“妳不一直说你不干吗?”徐天遥装作生气的问道。
“有钱了,我就想干了,可以了吧?”张兰说道。
“哼,那妳就赶快好,有钱了,我们可不等妳!”徐天遥说道。
“妳这趁人之危的傢伙!”
“什么趁人之危,是我想办法救了妳诶!”徐天遥说道。
“对了,妳到底哪里弄的那么多钱啊,我这想尽办法,弄到钱也都是几个月之后了。”惠美问道。
“这个嘛……”徐天遥收起了笑容,思考了片刻,“秘密。”
“秘密?我们之间还有秘密啊?”惠美笑着问。“我之前经历了那么离奇的故事,我可都一分不差的全都告诉妳了啊!”
“恩,只有这个,是我自己的秘密。”徐天遥微微一笑,澹然说道。


有些时候,徐天遥还是觉得,有一双,或是两双,甚至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起初感觉很害怕,又愧疚,但最终慢慢将其转换成了督促自己的动力。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希望因为自己把这些事情说出去,而让那些眼睛也盯上自己身边的人。
这罪,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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