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军旅题材小说《军队的女儿》dancing123找的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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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今天刚一上班，报社总编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小崔，给你个任务，跑趟兰州去采访一户军人家庭。”
      “总编，现在报道的重点不是军队改革吗？怎么变了？”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老大不高兴，如今全军的军改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据传下一步将撤销已经存在了几十年的十大军区，重新组建什么几大战区，这时下到各大军区去，说不定能搞出点大新闻。唉！这好事哪里轮得上我，去采访与军改毫不沾边的小事儿才是我的命！
      总编看我不高兴笑道：“小伙子，看来情绪不高嘛，是不是埋怨我大材小用啊？我跟你说，军改的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先放一放。现在不是提倡宣传正能量嘛，有人向我推荐了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军人家庭。你是人大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稿子写的也不错，老呆在北京眼界会越来越窄，下去多接触一些普通人对你有好处，所以才让你去做这次采访。诺，我手里就这点儿资料，能否写出看点就看你的本事了，不过我看好你哟！要是这次稿子写得好，我给你上头版。”
      总编的话让我兴奋不已：“上头版？真的？总编，你说话要算数哦！”
      “别高兴得太早，要是随随便便写一篇糊弄我，别说上头版，差旅费都不给你报。”
      “保证完成任务。”我向总编敬了个礼，美得好似已经上了头版，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
      做为一名军报记者，来报社已经三年了，大小稿子也发了上百篇，但上头版想都不敢想。头版是刊登军内和国家大事的版面，报社里二十几号资深老记，论资历、名气、军衔、职务，哪个都比我高，但也不是每人都上过头版，我最好成绩也就是在二版登过豆腐块大小的几篇文章。上头版谁不想？只要上过一次头版，说明你的写作水平已经入了总编的法眼，其他领导和同事就会对你刮目相看，接下来晋级、晋衔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从人大毕业参军入伍，混到现在才是个一杠二（中尉），啥时才能混到总编的两杠四（大校）！唉！这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打开总编给的那页A四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赵启明，男，原兰州军区副参谋长（已离休）
      唐翠萍，女，原兰州军区总医院内科主任（已离休），赵启明之妻。
      长女赵长军，原解放军济南军区第81野战医院护士
      次女赵从军，原解放军总装备部某弹药试验基地高级工程师
      三女赵继军，原解放军武汉军区文工团舞蹈演员
      四女赵维军，原解放军成都军区某陆航团飞行员
      五女赵和军，原解放军沈阳军区某特战分队少尉排长

      好家伙！典型的军人世家，全家人不但都当过兵，就连五个女儿的名字里都带个“军”字，
      这几年在北京各总部、军兵种大院里跑采访，见过不少军二代、军三代家庭，家庭成员一水儿国防绿，就连儿女结婚对象也大都是军队上的子女，找地方的说没有共同语言。要说男儿当兵不奇怪，在部队干好了还能干出一番事业。但让我好奇的是，我要采访的这个家庭，除赵启明老俩口外，五个女儿都当过兵，难道这家人当兵有瘾？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老人？五个女儿多大年纪了？长得漂亮吗？她们都结婚了吗？现在还在服役吗？带着一连串的问号我登上了飞往兰州的航班。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兰州中川机场，又坐大巴到了城里。按照资料上留下的号码，我把电话打到赵启明老人家里说明来意，约好下午去他家采访，老人很痛快的答应了。
      下午两点，我来到军区干休所，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他家。这是一幢独栋小楼，一个保姆模样的阿姨开门把我引了进去。
      赵启明老人穿着一身没有肩章领花的戎装，这是很多军队离休老干部的典型装束。他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为我一一介绍他的老伴和几个女儿。老伴唐翠萍虽说头发已经花白，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儿。当看到他们几个女儿时我震惊了，因为她们全都坐在轮椅上！从相貌上看虽然年龄不一，但长得都很象母亲，姐妹之间也很象。
      我疑惑的问：“老首长，不是说您有五个女儿吗？怎么才四个？”
      赵老笑道：“大闺女自己有个公司，整天忙得不着家，今天来不了。这是我二闺女从军，那是三闺女，那是……”
      次女赵从军，约莫三十七、八岁左右，从外观上看残疾最重，她戴着一副墨镜坐在轮椅上，双手平放在轮椅手托上。虽已青春不在，但看得出伤痛的折磨并没有把她摧垮，依然保持着一份军人的威严。
      三女赵继军，约莫三十出头，身穿一条长及脚踝的淡雅连衣裙，在几个姐妹里长得最漂亮。
      四女赵维军，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令人惋惜的是，她的双腿自膝盖以下被截去了。
      五女赵和军年龄最小，二十四、五岁左右，虽然坐在轮椅上，却总是笑嘻嘻的，显得很阳光。

      介绍之时，每个女儿都向我敬了标准的军礼，让我感到这个家庭一直保持着军人家风。震惊之余，我隐约感到这次采访一定大有文章可做，暗自感激总编给的这次机会。
      采访中我简单了解到赵启明老人的从军履历：五十年代参军，参加过中印边境反击战、对越自卫反击战，2010年离休。老伴唐翠萍比他小两岁，五十年代末参军，是部队上的一名军医。两人在部队上相识、相恋，结婚后唐翠萍一直跟着老伴的部队东奔西走、南征北战。直到九十年代，赵启明调到兰州军区司令部工作，一家人才在兰州安定下来。
      这时几个女儿已经各自回房去了，我急于想将采访重点集中在她们身上，对这对老夫妻的经历到没多大兴趣。
      我好奇地问：“老首长，象您这个年龄的老兵打过仗流过血不奇怪，您这几个女儿应该没赶上战争，为什么都成了伤残军人？这有点……不可思议！”
      老人坚定地说：“小崔同志，你以为只有战争年代才会有流血牺牲？不，即使是和平年代，军人也会面临很多危险、也会流血牺牲。你也看见了，我这几个闺女都是伤残军人，她们的青春和身体都献给了军队，做为一名老军人我为她们自豪！做为她们的父亲，我为她们骄傲！”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只剩老两口陪着我说话。
      老人点上一支烟慢慢抽着：“小崔同志，我这一生戎马倥偬，与军队结下了不解之缘，不但我和老伴是军人，还把五个女儿都送到了部队，就连给她们取名字都带一个“军”字，可以算是个军人世家吧！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没啥可谈的，你应该去采访一下我这几个闺女，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就拿我二闺女来说吧，她是我军的弹药试验专家，长年在偏远荒凉的弹药试验基地测试各类弹药，一干就是十几年，一个姑娘家家的，把自己的青春都献给了国防事业，难道这样的人不该好好写写吗？”
      “该，太应该了。”
      “走，我带你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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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跟着老人来到一间屋子，进去后满眼看到的到处都是书，这就是次女赵从军的房间。
      墙上的镜框中有一张她穿军装的照片，军衔是上校。她靠在轮椅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里正播放着英文录音，老人向她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她有点盲态的点头示意道：“记者同志，请坐吧！不知道你想采访什么？”
      “噢，现在国家不是提倡正能量嘛，咱们军报也要紧跟形势，除了宣传军队的发展建设，也要宣传普通官兵的人和事。这次报社派我来，重点就是采访你们家，你可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啊！”
      她笑笑说：“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但我对记者却没有什么好感。他们的职责应该是反映百姓疾苦、揭露贪污腐败、歌颂美好事物。但现在的记者却是靠八卦明星们的花边新闻、绯闻之事来哗众取宠，真是亵渎了“无冕之王”这个称号。不过你是军报记者，要是宣传正能量我一定配合。”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否认自己身上确实有一些她所说的职业弊病。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弹药试验专家，我想知道，一个女同志怎么会干上这一行？”
      她戴墨镜的眼睛不知望着何处，声音平静的说：“因为在部队长大，加上家庭的熏陶，从小我就有一种保家卫国的强烈使命感。大学我学的是弹药工程与爆炸技术专业，毕业后根据专业分配到总装备部弹药试验基地当技术员，这个基地地处内蒙古科尔沁草原深处，职能是为我军试验各种新型炮弹、航弹、导弹。”
      我渐渐来了精神：“从军同志，能讲详细点吗？”
      她淡淡的说：“国家落后就要挨打，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远的甲午战争、抗日战争、抗美援朝就不说了。就拿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来说，我军阵亡的8000多名官兵中，有500多人是死在自己的劣质武器手里。手榴弹扔出去不爆炸，冲锋枪打几下就卡壳，炮弹发生臭弹、哑弹，甚至在炮膛里爆炸，白白牺牲了许多战士。1996年台海危机，美国两个航母战斗群陈兵台湾海峡，虽然我军也威慑性的朝台湾海域发射了几枚导弹，但有两枚导弹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落哪儿去了。武器装备不行拿什么和人家打？谈何解放台湾？随着科技的进步，世界上各种高新武器不断面世，但我军的指导思想还处于靠“正义”作战的阶段，根本没有“现代化战争”的概念，更想象不到现代化制导武器的威力。海湾战争只打了38天，萨达姆的120万军队就被打垮，其中精确制导武器发挥了重大作用；科索沃战争北约甚至没有动用地面部队，只进行了两个月的空袭就结束了战争！当你还在打常规战争时，美国人已经开始精确打击；等你开始精确打击时，美军已开启了信息化时代。这不得不让我们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确实落后了，不但战术指导思想跟不上世界形势，武器装备也与人家拉开了代差。能否跟上科技发展的步伐，关系到国家命运和地位，关系到军事斗争的准备进程。面对装备信息化、弹药制导化的挑战，这些年我国军工产业厚积薄发，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二十余年，终于不断研制出新的武器装备，但第五个馒头吃饱了，前四个馒头才是基础，与美俄相比我们就缺乏前四个馒头的积累，如何让新研制的产品尽快从试验品转变为能用、好用、有用的武器装备，这就是我的责任。入伍十几年，我先后完成各类弹药试验任务几百项。”
      听得出她从开始时的平静，慢慢的有点激动。
      我将带吸管的杯子送到她嘴边：“从军同志，喝点水，慢慢讲。”
      她喝了口水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测试时如果弹药没炸，想要查明原因就必须走向死神，所以我们的职业就是天天与死神打交道。那年冬天进行某新型航弹威力试验任务，这种新航弹装药量大，危险程度很高，虽然试验前进行了详细的方案论证和准备工作，当飞机进入靶区投下五枚航弹后，只响起了三声爆炸声，最害怕的拒爆现象出现了。那次是我丈夫带队测试，每次试验他总是尽可能地靠近弹着区，把最危险的点位留给自己，他曾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那一次在寻找未爆航弹的途中，突然爆炸的气浪将车掀翻到沟里，他……牺牲了！那时我们的孩子才一岁，现在他就长眠在弹药试验基地！”
      听到这里我心里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变得沉甸甸的。
      “那你是……怎么受的伤？”
      她接着说：“我曾领导过上百次新型弹药试验，每次接到试验任务我都睡不好觉，明天的弹怎么打、什么时间打、派谁去测点、要注意什么，这些问题晚上要在脑海里过几遍才踏实。前年，在进行某新型制导炮弹精确度试验时，不可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在寻找一枚未炸的炮弹时，它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爆炸了，颈椎中了一块弹片，导致全身瘫痪并压迫视神经，最后双眼也失明了。”
      在我接触采访过的人里，从未听过如此真实的人生经历，听她讲完这些，我的心灵被深深触动了。象赵从军这样的人，纵然经受了艰苦的条件、孤独和寂寞以及流血牺牲等重重考验，却从未动摇过献身国防事业的坚定信念，用自己如花的年华写就了中国军人的辉煌！
      我颤抖的手无法再做记录，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姐，你真的……太不容易了！”不知为什么，我改了对她的称呼。
　　她开朗的笑道：“你个新兵蛋子想和我套亲戚是不是。不过，要是有个弟弟还真好，我们家都是娘子军，就缺少男丁啊！”
      “姐，那就当我是你亲弟弟好了。”我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小鬼头！对了，我该吃药了，从桌上那个药瓶里拿两粒扔我嘴里。既然想当我弟弟，就先学着做点事。”
      “没问题，我一定照顾好姐。”我突然有点小激动。
      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告别赵家前，从军帮我联系到了大姐长军，约定明天去采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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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第二天上午，按照赵长军留给我的地址，我来到她的公司。
      办公室电话铃声不断，长军不停地忙接着电话，看上去很忙。桌上一个相框里嵌着一张她年轻时穿军装的照片，头戴87式大檐帽，显得飒爽英姿。从她快人快语的言谈中，听得出她是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人。等了好一阵她总算有了空，我拿出笔记本准备开始采访。
      长军大约四十出头，梳着齐耳短发，没有化妆，身穿一套深蓝色西服职业套装，脚穿一双黑色半高跟船鞋，保持着军人简约、简朴的传统，显得非常干净利落，推着轮椅轻快地在办公室里滑来滑去。她裤子大腿中段明显瘪下去，说明腿部肌肉已严重萎缩。
      “大姐，我是军报记者，想对你进行一次采访。”
      或许她已经知道我认从军做了姐，所以对称她“大姐”并不反对，而且很热情。
      她很干脆的说：“我叫赵长军，十八岁入伍，曾在济南军区某医院任护士，后来转业了，完毕。”
      “这就完了？这也太简单了。不行不行，你父亲说让你们好好配合我。”
      她问：“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嗯，比如你哪一年入的伍？哪一年受的伤？哪一年转的业？自己如何办公司等等。”
      她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停顿了一下问：“你听说过“两山轮战”吗？”
      “嗯，听说过，不就是打越南鬼子嘛！可惜那时我还小没赶上，要不也弄个战斗英雄当当。”
      她叹口气说：“唉！你们耍笔杆子的只会呈口舌之快，哪里知道战争的残酷！”
      “大姐，这么说你参加了“两山轮战”？快给我讲讲。”
      她神情凝重地说：“这是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记忆，每当想起那段经历，就会想起那场惨烈的战斗，至今心里还会隐隐作痛。1984年我军开始“两山轮战”，中央军委从各大军区抽调部队轮番参战，85年从我们济南军区抽调67军上阵，军区临时组建了第81野战医院配合部队参战。那时我刚刚提干，是一名军阶最低的23级护士，怀着一腔报国热血报名上了战场。五年轮战下来，各军区参战部队大都打得很好，唯独我们67军打得最臭，伤亡人数最多，还两次受到全军通报批评。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这段不光彩的军史至今想起来还让人窝火。”
      我惊讶道：“两次受到全军通报批评？那这个篓子一定捅的不小。”
      她接着说：“我们军到了老山前线后，第一师从前任部队手里接管了211、156、166三个高地。几天后，越军趁我换防部队立足未稳，以一个团的优势兵力兵力对这三个高地实施强攻，趁机夺取了211高地，坚守上面的一个班全部阵亡。阵地丢失后，师指挥部却向上级隐瞒了战况，谎报211高地仍在我军手中。恰巧此时军里接上级通知，说总参首长要来老山前线检查工作。这下师里慌了，因为谎报军情要上军事法庭的，于是下令在首长到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夺回211高地。”
      我震惊了：“听说过谎报粮食产量的，谎报工业产值的，真有谎报军情的？这可是打仗啊！”
      她撇了撇嘴说：“当时师领导中对冒险出击也有分歧，师长认为部队刚接手阵地，对战场情况、地形、敌情都不太熟悉，应该让部队有一个适应过程。但副师长却指责师长“怯战”，还到军长面前告了师长一状，军长一气之下解除了师长的指挥权，让副师长带一个团去夺回211高地。这一场阵地争夺战打得太惨烈了，越军居高临下疯狂投弹扫射，还呼唤炮火进行火力封锁，十几名突击队员牺牲在冲击的路上，鲜血与雨水混杂在泥泞中，逐渐僵硬的尸体任凭雨水冲刷。我军好不容易收复了211高地，但越军立即反扑又夺了回去，还吊起一具我方军人的尸体示威，阵亡者为595团一个副连长。”
      “可恨的越南鬼子！”我狠狠捶了一下桌子。
      她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越军的暴行激怒了战士们，他们不顾一切向211高地发起冲击，但越军的炮火太猛了，根本没办法接近高地，一批批战士倒在血泊中，很多伤员和尸体无法抢回，那种尸横遍野的场景惨不忍睹！听着伤员们在痛苦的呻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流血过多而死去，就和两个男卫生员冲了上去。在我军炮火压制下，我们赢得了一段宝贵的时间，把伤员都救了下来。就在我救护最后一名伤员后撤时，一发炮弹带着呼啸声落了下来，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扑在伤员身上，爆炸掀起的一块碗口大的石头重重砸在我的后背，当即我就昏死过去……”
      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虽然最终夺回了211高地，但67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担任主攻的595团损失两个营，整个团失去了战斗力，只好退出战斗撤回后方。其实以当时的战场形势看，211高地的军事价值并不大，即便丢了晚点夺回来也行。但军首长认为从友军手中接过来的阵地，丢了太没面子，同时为了不让谎报军情败露，不惜将战士们的生命送入敌人的炮火中，才造成重大伤亡。595团牺牲的几百名官兵中，大部分人死后没得到相应的荣誉，在军区追授烈士立功的名单里，鲜见595团官兵的名字，引起该团幸存官兵的极大不满。为此后来还闹出一件更严重的事，一个211高地幸存下来的山东枣庄籍战士为发泄不满，早饭时摸进军指挥部食堂向军长射击，当时整个场面大乱，以为是越军特工来偷袭。军长肩膀上挨了一枪，警卫员被打死，还伤了十多名官兵，而这名战士却全身而退，几天后才发现他开枪自杀了。后来军委、公安部以及济南军区都派人来调查原因，军长在接受调查时哭着说：“我没想到自己的战士会拿枪打自己的军长！事后67军又一次被全军通报批评。”（真实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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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听到这儿我义愤填膺：“这哪儿是打仗，简直就是草菅人命，是人为因素造成了这次惨败。”
      她长叹一声道：“这段军史虽然很不光彩，但它却是耻辱的事实。很长时间以来，我经常会梦到那次战斗，梦到那些死去的战士，梦见那个惨烈的场面！听完这些，你觉得英雄好当吗？”
      想起前面自己说的大话，我不好意思了：“我把战争想得太简单了！大姐，那你的伤……”
      “醒来后我已经躺在后方医院里，那块石头砸断了我的腰椎，两条腿从此瘫痪了，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掩护了自己的战友。”她眼里透出一种自豪的眼神！
      “那后来呢？”
      “一年后，我按一级伤残军人转业了。刚回来那段时间我很迷茫，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组织上让去荣军院被我拒绝了，我才二十几岁，难道就住在荣军院由国家供养等死吗？可一个终身依靠轮椅的人又能干什么呢？我关在家里一年都没出门。战场上用鲜血结下的战友情，常人是无法理解的，转业后经常有战友来兰州看我，每次都送我很多他们家乡的土特产，吃都吃不完。有一天，我忽然从这些土特产上得到了启发，我们大西北有丰富的地方特产：新疆的葡萄瓜果，青海的虫草雪莲，宁夏的枸杞，甘肃的发菜，陕西的天麻、杜仲等等数不胜数，如果把这些地方特产销往全国，既能帮当地开拓销售渠道，为发展地方经济做点贡献，也能实现个人的价值！”
      我不禁击掌叫绝：“真是个好主意！”
      她眼睛放光道：“说干就干，我和几个战友合着办了个公司，用伤残抚恤金当本钱，跑产地、跑销售、跑运输，学着做起了生意。几年过去了，凭着货真价实、价格公道和良好的信誉，建立了自己的销售网，把我们大西北的地方特产销往全国，甚至还出口到俄罗斯、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塔等国。”
      “大姐，你太有才了！”
      一个男人走进来亲昵的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又走了，不过从俩人的眼神上看关系不一般。
      她大方的说：“这是我那口子，来提醒我该活动活动了。”
      只见她用双手撑着轮椅扶手，抬起上半身将身体悬空，这个举动让我有些不解。
      “大姐，你这是……？”
      “噢，在轮椅上坐久了，每隔两小时就要抬起上身，缓解臀部压力，预防褥疮。”
      “大姐，你先生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公司的副总，也是军人家庭出身。”
      “原来是夫妻公司啊！挺好，你的是她的，他的也是你的，财务上不会打架，他也当过兵？”
      她“扑哧”笑道：“他呀，就是战场上我掩护的那个伤员。”
      我惊讶地问：“大姐，是因为你救了他，他才爱上你？还是他追的你？或是你追的他？”
      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战前我们就认识，那时他是个排长，因患阑尾炎送到我们医院做阑尾手术，术后住在我护理的病房，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我看出他对我有意思，我对他也有好感，可这层窗户纸还没来得及捅破，我俩就同时上了前线。在战场上救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他，满脸鲜血的根本辨认不出模样。但他认出了我，刚喊了声我的名字，炮弹就落下来了……”
      “竟有这么巧的事？”
      “我们被送回后方，但没住在一个医院。当知道自己瘫痪后我不想连累他，所以断绝了与他的一切联系。转业回家后的第二年，本以为他会忘了这段感情，谁料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满脸是泪的跪在我面前求我嫁给他，还说他也转业了，为的就是要永远陪在我身边。我说了一堆拒绝他的理由，但在真诚面前什么理由都苍白无力。他说“一个愿意用自己生命去救别人的人，无论你残疾与否，我的半辈子加上你的半辈子，加起来值得相伴一辈子！”就这样我们结婚了，虽然我不能为他生孩子，但婚后我们过得非常幸福！”
      “大姐，你们俩真让人羡慕！”
      “炮火纷飞的战场是最危险的，但战场上的爱情却是最安全的，因为爱情的意义与军人的责任同样神圣！在后来的生活中我们之间要是有了矛盾，只要翻看一下当年的照片，回忆一下那段经历，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我们的婚姻就是坟墓里盛开的爱情之花，有血泪、有苦涩、也有辛酸，唯独没有浪漫！有时候我常常想，当年我们付出的流血牺牲，将来后代们会理解吗？写历史的人又会怎样去写？”
      电话铃响了，长军抱歉的说：“记者同志，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我该忙去了。”
      结束了对赵长军的采访，在路上我回味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是啊！三十多年过去了，炮火硝烟早已平熄，可今天还有多少人记得那场战争？还有多少人记得长眠在南疆红土地上那几千名年轻士兵？当然，那场战争中我们的对手付出了更高昂的代价，但战争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是残忍的，因为不是军人选择了战争，而是战争选择了军人，但做为战争的具体执行者、参与者，“士兵”才是最伟大、最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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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两天来的采访，使我对长军和从军充满了敬佩，也对这个家庭有了新的认识。
      大姐赵长军保家卫国血洒疆场，二姐赵从军献身国防无怨无悔，接下来要采访的三姐赵继军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故事？一个原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既没赶上战争，也不从事危险工作，为什么她也残疾了？难道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第三天上午，我再次来到赵家。
      继军的妈妈将我带到一间屋子外小声说：“继军正在练功，不允许打扰她，你稍等一会儿。”
      屋里传来优美的音乐声，隔着门缝看去，只见继军高盘着头，露出细长的脖颈，身穿紧身练功服，伴随着音乐在轮椅上旋转，做着各种舞蹈动作，三十多岁了身体的柔韧性还是那么好。
      她妈妈抹着泪向我叙说：“继军从小就特别喜欢跳舞，十三岁考上省艺术学校，因她的舞跳得好，毕业那年二炮文工团招文艺兵挑上了她。二十五岁那年，她随一支演出小分队去慰问建设导弹基地的官兵，并深入到隧道工地去演出。没想到那天遇到了塌方，她和几个同志被埋在了里边。刨出来后人还活着，但脊椎被砸断了，大半截身子……瘫了！唉！我这可怜的闺女……”
      让我猜中了，她受伤果然是个意外！
      音乐停了我走了进去，近距离的接触到继军，她举手投足间都洋溢着一股艺术的气息。
      “跳的太棒了！看得出来你在表达一种思念和渴望之情，我说的对吗？”
      已经见过一次面的她到也不陌生：“行啊！记者同志，有点儿鉴赏能力！”
      我笑道：“我母亲过去也是部队歌舞团的，小时候放了学我天天跑她们团里去看排练，耳濡目染，对舞蹈的肢体语言大概也懂一些。”
      她用毛巾擦着汗说：“那正好，我新构思了一个双人舞，表现一个因公伤残的妻子与军人丈夫相濡以沫的爱情，可练了几天总找不到感觉，你给提提意见。”
      我直言不讳道：“激情，我觉得你的舞蹈里缺乏激情！”
      她思忖了一下：“我觉得也是，可能是没有对手交流，感情表达不出来。这样，你临时充当一下男主人翁，我们用隔空思念来表达夫妻之情，然后在梦境中相会，最后现实中男主人翁真的回来与她团聚。明白要表达的意思吗？主要靠舞蹈语言来交流。”
      “明白了！”我找了把扫帚就当是手握钢枪往那儿一站。
      音乐响起，继军随之翩翩起舞，一招一式跳得很投入。当演到“梦境”一段时，她的眼神和肢体语言深深感染了我，觉得自己就是舞蹈中那个与爱人天隔一方的战士。我契合着舞蹈中的意境，在模拟的舞台上旋转、前进或后退，与她进行无言的交流。她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更加忘我的投入到表演中。或是轻抚我的面颊、或是与我凝神对视、或是亲昵地伏在我怀中，把一个妻子对久别丈夫的感情表达得入情入理、丝丝入扣。我竭力搜索零星的舞蹈记忆尽力去配合她，都说眼睛不会欺骗人，我也仿佛动了真情，渐渐被她带入到舞蹈的意境中。
      当跳到最后相聚这一段时，我突然想起二战结束时那张传世经典照片“胜利之吻”，突发奇想何不把这一经典动作借鉴到舞蹈中？在莫名的冲动之下，我突然托起她的身子，弯下她柔软的腰肢，尽管她的双腿瘫软地耷拉在地，但这个姿势恰恰符合舞蹈中夫妻相见的激动之情。
      此时继军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羞涩地闭上了眼。为了尊重她，拥吻那一刻我并没有真的吻她，只是象征性地将嘴唇停在她的唇边。闻着她身上的体香，看着她瘫软的双腿在无助的飘荡，我心里暗自抱怨苍天的不公！
      音乐停了，舞蹈也结束了，带着她的余温，我恋恋不舍地慢慢将她放到轮椅上。
      突然，她猛地在我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说：“你的“胜利之吻”让我找到了这个舞蹈的灵魂，这是对你的奖赏！”
      我红着脸拿起一块大毛巾披在她肩上：“继军姐，既然腿不好了，为什么还放不下舞蹈？”
      她叹道：“在大多数人眼里，象我们这样的人似乎呆在家里才是明智的。我经常听到“一个瘫子还瞎跳什么舞？”这种话。在他们看来，一个瘫痪的舞蹈演员重拾自己的舞蹈事业就是胡闹，但我就是对热爱的事业不死心。受伤后曾一度有过迷茫，过去可以为战士们服务，现在即便我不放弃舞蹈，但又跳给谁看？哪里是我施展才华的舞台？这是令我最苦恼的。虽然事实上我是个残疾人，但我不愿把自己归到残疾人堆里，不愿循规蹈矩的活着，我要向大家证明：即使生命不完美，也要活得精彩！”
      “那怎么想起编这样一个舞蹈？排练后准备上哪儿去演？”
      她有些兴奋的说：“以前在团里我编排过一个《女子导弹兵》的群舞，在里边担任领舞，后来参加全军文艺汇演还获得舞蹈类节目一等奖。尽管受伤后离开了舞台，但我结合自己的身体情况，萌发了创作这个舞蹈的想法。虽然腿坏了，但我可以扬长避短，用上身来表现舞蹈内容，舞台上轮椅有它的局限性，但它却能成为打动观众的道具。所以这段时间我天天都在琢磨这个舞蹈，今天你的吻点燃了我的灵感，让这个舞蹈增添了生命力。所以，我把初吻送给了你！至于今后能上哪儿去演出，只要准备好了总会有机会的。”
      我感触道：“三姐，你对人生的态度和艺术魅力让我折服！”
      “小鬼，嘴到是挺甜的，知道你想从我嘴里掏出点东西，可我真没什么好写的，既没有大姐二姐那么多经历，也没有四妹五妹的英勇事迹，我就是一只跛了腿却总想飞的天鹅！好啦，我该锻炼了，我总觉得有一天我的腿会好起来，所以从来没有放松锻炼。这间屋子既是我的练功房，也是我的康复室。来，帮姐个忙，给姐上大刑。”她豁朗的笑道。
      说着她拿出一付金属支架，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展开支架，将两条软得不能再软的腿放进支架凹槽中，再帮她一一固定好。其间我注意到她的双腿是那么修长和完美。当她扶着助行器站起来，才觉出她的身材是那么苗条。
      她说：“你看，人生很多东西，比如最简单的行走、站立，当你拥有时没觉得什么，一旦失去了，才觉得能走、能跑、能跳是多么幸福！可人们就是在想要得到的欲望和得到后的无聊之间不停的切换，一不留神这一生就过完了！”
　　我正回味着她话中的含义，只见她移动助行器，开始迈动木讷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蹭着。怕她摔倒，我在她身后慢慢跟随着。
      走了几个来回她累得气喘吁吁道：“小鬼，不介意……借你肩膀靠一下吧！”
      我赶紧让她靠在我胸前，就在这时我突然鬼使神差的说：“三姐，我喜欢你。”
      她一下愣住了，迟疑的问：“你是喜欢我的舞蹈，还是喜欢……？”
      我毫不犹豫的说：“不，我喜欢你这个人，直白的说，我爱上你了！”
      她脸一下红了：“这怎么行……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大你好几岁！”
      我认真的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年龄根本就不是问题。”
      她低下头去：“那你喜欢我什么？我不过是个……瘫子！”
      “我喜欢你的舞蹈，喜欢你的气质，喜欢……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她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情人般的目光，迅疾羞涩地扭过头去。
      她憧憬地说：“唉！要是能再去北京参加全军汇演，那该多好啊！你……会来看我吗？”
      我在她光滑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会的，我一定会去的！”
      男人对女人，哪怕是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一旦有了念想就会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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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维军，你名字里这个“维”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采访老四赵维军时，我直接提出了疑问。
      她莞尔一笑道：“我们这一代人出生在和平年代，而和平年代军人的职责就是维护世界和平。所以老爸就给我和五妹取了“维、和”二字。”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的房间干净整洁，桌上一台电脑开着Word，似乎她在写东西。
      “维军，写什么呢？”
      她说：“我在写一篇《直升机在高山峡谷间飞行时的侧风问题》。”
      “专业性蛮强的，可你已经离开陆航团了，还写这个干嘛？”
      她神色黯然道：“这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和教训！”
      “哦！和你受伤有关？”
      她点了点头：“2008年汶川发生地震后，通往灾区的道路几乎全部损毁，只能靠空中运输把救灾物资和人员运进去。川北地区都是高山峡谷，运输机无法空投，直升机就起到了重要作用。我们陆航团第一时间出动，驾机前往灾区运送救援物资，再把伤员运出灾区。川北的飞行环境和青藏高原类似，云层都挂在半山腰，导致能见度很差，净空条件不好，并且时常会伴随着强对流天气，在这样的环境下飞行有一定的危险性，飞一个小时所耗的精力相当于平时的四小时。我们陆航团的米-171直升机属于早期进口的老式型号，发动机功率小，在应对恶劣天气时操作余地较差。机组成员共5人，机长是机组的老大哥，我是副驾驶，还有两个机械师和一个安全员，连续执行救灾任务几天，人机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维军同志，在如此大的行动中，作为一个女同志，精力和体力上受得了吗？”
      她说：“我是我们陆航团第一批直升机女飞行员，从小就梦想在蓝天上翱翔，空军来招飞时我毫不犹豫抓住了这次机会。飞行是一项高风险的职业，对身体素质的要求非常苛刻，开始我们对航校的魔鬼式训练很不理解，培养飞行员怎么变成培养运动员了？但半年体能训练下来，我们个个成了体育达人，不但有了强健的体魄，更培养了我们的意志，这些都为后来的飞行训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汶川救灾对我来说精力和体力上没有问题。至于我们机组的坠机事故，真的是个意外。那天灾区上空的能见度特别差，但我们还是执行了两次飞行任务，高山峡谷中的气流扰动很大，由于山体高低处的空气温差不同，大气就会形成对流，峡谷间涌动着不同方向的切变风，这种切变风就是飞行时的杀手，它会瞬间把飞机吹向山体。当时我们是两机编队飞行，突然云团就漫了上来，机长果断拉杆向上爬升，但因山谷中的切变风和对流气流特别强，直升机在空中剧烈摇摆，操纵杆根本就握不住，眼看高度越来越低，在这种情况下机长决定迫降，可那个地区连块平地都找不到，螺旋桨将附近的树木一一削断，最后重重摔在地上，飞机……失事了！”
      “那其他人呢？”
      “机长、机械师和安全员……牺牲了，我和另一名机械师活了下来，但双腿被卡在变形的机舱里，长时间的缺血造成下肢坏死，在医院里锯掉了双腿。”
      说着她慢慢拉起裤腿，露出两条带金属杆的假肢。
      我不禁为她惋惜道：“真是太不幸了！不过听说这次抗震救灾是中国陆航部队组建以来，集中出动直升机架次最多的一次，也是飞行环境和气象条件最复杂的一次。”
      “是的，汶川地震抢险中创造了很多历史。参加抢险救灾的第一批4500名空降兵官兵全部写下遗书，在没有地面引导、没有气象资料的川北复杂地域，冒着生命危险伞降下去，因为军人的职责就是时刻准备着。”
      “维军，当飞行员后悔吗？”
      “身为女人能和男人一样飞上蓝天，我要感谢这个时代。所以，我从不后悔选择了飞行。至于那次事故既是一次意外，也说明我们遇到复杂气象应对的经验不足。现在不能飞了，我愿意把自己的经验教训写出来，让同行们以此为鉴。”
      看了看窗外她说：“今天的阳光多好啊！坐一上午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将假肢从踏板上搬下来伸直，吃力地拄着一支手杖慢慢起身，步履蹒跚的走着，两条腿显得特别僵硬，每迈出一步都是脚跟先着地，这是假肢特有的步态，我在一旁跟随着。
      她向往的说：“现在我们团已经扩建为陆航旅了，如果不受伤我应该改飞新列装的武直10了，真羡慕他们啊！”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对自己受伤怎么看？”
      她叹了口气：“我承认自己也有脆弱的时候，当知道截肢后那种心理挣扎别人是难以体会的，刚装上假肢时内心特别抗拒，因为再也没有踏在坚实大地上的感觉，每迈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一个小石子都会把我绊倒。我不止一次问自己“这是我的腿吗？”但想起牺牲的那些战友我释怀了，和平年代军人也会有流血牺牲。我把自己重新归零，慢慢试着与内心的抗拒和解，把轮椅当成向前的车轮，让人生的航船重新启航！”
      “维军，你们姐妹让我很敬佩！”
      她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敬佩不敬佩的，到是有件事请你们记者呼吁一下：现在全民国防意识淡薄，军人社会地位下降，很多人认为对军人优待就是搞特殊。比如在火车站和汽车站都有军人购票窗口，按理军人买票理应优先，因为军人请假外出办事或探亲归队，晚一分钟销假都要受处分，所以路上少耽误一分是一分，没有更多时间去等。但有人却嚷嚷：“军人凭什么插队？军人了不起啊！”甚至还有人说“军人不该有优先权。”什么是优先权？军人是与国家和人民签订了生死契约的人，不能等到战争或是灾害来临才想起军人，虽然军队不生产商品，但生产国家安全。在当前复杂的国际社会背景下，军人肩负着特殊使命，承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所以请呼吁全社会能够尊重军人、理解军人、增强军人的自豪感和荣誉感，别让他们黯然心酸！”
      “好，回去我就写一篇“军人该不该优先”的专题讨论，让全社会来讨论这个问题。”
      “记者同志，谢谢你！”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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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走进老五赵和军的房间，大热的天她却披着一条大披肩，正坐在桌前干着什么，戴着手套的手有些木讷和不自然，这一点从第一次到赵家我就注意到了，但一直没好意思问。
      “和军，在干嘛呢？”
      “是崔记者，快请坐，我在练习用假肢拿东西。”
      “你的胳膊是假肢？”我吃惊了！
      “去年我参加了联合国维和部队，在非洲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执行警卫任务时，遭遇车载炸弹袭击，失去了两条胳膊和一条腿。”
      看她说的很轻松，好象满不在乎似的，到让我心里特别难受！
      她突然对我说：“崔记者，帮个忙好吗？请把那个水杯放到我手里。”
      接下来的事让我目瞪口呆，只听一阵微弱地电机“嗞嗞”声响，她的右手机械地夹住水杯，然后胳膊如木偶般缓缓抬起，缓缓将水杯举到嘴边，随着手关节的转动完成了喝水动作，然后又恢复原位。
      “和军，这太神奇了……”
      她得意的说：“我装的是生物肌电假肢，通过残肢末端肌肉收缩发出的生物电波，由微电脑发出活动指令，通过微型马达和驱动系统带动假肢各关节运动。虽然看起来慢点，但用它吃饭、喝水都没问题。现在科技进步使假肢先进了许多，不象过去的假肢就是个摆设。”
      她边说边向我展示着双臂假肢，肩上的大披肩滑落下来，隐约看到肩背部上有几条绑缚固定假肢的肩带，这才明白即使天再热她也用大披肩的原因。
      “和军，跟我说说你在非洲的故事。”
      她说：“前年底，上级选拔中国驻索马里使馆的警务人员，我第一个报了名。领导顾及我是个女同志，又考虑到这次任务的危险性，起初没有答应我的请求，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领导只好同意了，我们特战战士就是时刻准备为国效力。素有“恐怖之都”之称的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并不太平，绑架、爆炸时常发生，但不管那里的形势多么严峻凶险，我和警卫小组的全体战友们生死与共，保卫祖国的外交事业是我们最大的光荣！”
      “在索马里每天都跟死神打交道，你就不怕吗？”
      她掷地有声答道：“军人的字典里就没有‘怕’字，报效国家、建功立业是每个军人追求的至高目标，为祖国利益战死沙场是军人的最高荣誉。”
      “你如何接受失去胳膊和腿这个现实？”刚问完这话我就后悔了，怕触动她心底的创伤。
      她回忆道：“刚知道失去胳膊和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去看那空荡荡的袖管，本能的想去抚摸短短的残肢，却发现是徒劳的。我宁愿一直昏睡着不再醒来，把它当成一个噩梦，等醒来胳膊和腿还会完好如初，我仍然可以重返部队！可现实就摆在面前，我必须去面对，从最起码的洗漱、穿衣、吃饭重新开始学习。受伤回国后，我未婚夫一直不离不弃守在我身旁，他不介意我失去了肢体，反而一直鼓励我，宠溺依旧的守护着我走出康复的每一步。在盥洗室他要帮我挤牙膏，我非要自己来，盯着牙膏牙刷却直发愣，不知该怎么做，那一刻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他给我看一个失去双臂小男孩的视频，看他如何洗脸刷牙、如何吃饭，一个14岁的孩子都能做到，我一个24岁的大姑娘也一定可以，我决不是个废物！”
      我感叹道：“想象得到那时你有多难！”
      她倔强的继续说：“我用嘴叼着牙刷，学着用残肢夹住牙膏，弯下身用脚趾去拧牙膏盖、挤牙膏，可几次都失败了，身上沾满了牙膏，牙膏牙刷也掉在地上。他了解我的性格，看着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劝我，而是捡起牙刷塞进我嘴里让我继续。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终于能够自己洗漱了。吃早餐时，我趴在桌边去喝碗里的粥却喝不着，我用牙叼着碗向自己拉，一不留神却把碗弄翻了，米粥洒了一身，我趴在桌上大哭一场。他抱着我说“你生气可以踢我、可以咬我，我绝对不躲，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会陪着你从头开始。”我被感动得稀里哗啦，撒娇的问他会不会永远守在我身边？他戳着我的脑门笑我是个小傻瓜，拿出一块我最爱的DOVE心语巧克力，剥开粉红色的糖纸塞到我嘴里，糖纸里有一行清晰的字：“爱是无所不能的承受与付出。”他用行动对爱情做出了最好的诠释！虽然我失去了双臂和一条腿，老天却给了我一个精神支柱，也许这就是生活为我开的另一扇窗！”
      我羡慕地说：“这块巧克力一定特别特别甜！哎！说了半天这个“他”是谁啊？”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暂时保密，但可以告诉你他也是一名军人。”
      我调侃道：“好，吃喜糖时可别忘了我啊！”
      “现在我走在大街上，别人对我的目光充满了惋惜与同情，但我并不在乎，因为已经习惯了。莎士比亚说过：“明智的人决不坐下来为灾难而哀号，他们一定乐观地寻找办法来加以挽救。”装上假腿后我已经可以慢慢学着走路了，也许不是走在物理意义上，而是走在生活中。我还加入了省残疾人游泳队，有机会也去残奥会为国争光！”她不无自豪的说。
      “希望有一天在残奥会领奖台上见到你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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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几天的采访就要结束了，我收集的资料居然记了厚厚一本，可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我思忖了半天想明白了，军人是人，英雄也是人，但她们都是平凡的人，她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也要食人间烟火。纵然命运不公，但她们对生活的态度不是悲戚与怨尤，在她们身上看不到忧伤痛苦，看不到对生命的轻慢，即便再也站不起来，但做为军人的脊梁是挺直的。所以，我对她们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我还要为稿件拍几张照片，便再次约好来到赵家，既是最后一次采访，也算是告别。
      “敬礼！”刚一进屋我便愣住了，身穿军装的五姐妹向我敬了军礼，就连不能动的从军都让长军帮她举起了手，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她们今天穿着各自昔日的军装，有85式、87式、99式、07式，但无论哪种款式穿在她们身上都是那么英姿飒爽，让我仿佛看到了她们当年的影子。
      几天的相处，与五姐妹的关系熟络了许多，少了些客气，多了些亲切！
      大姐长军说：“向客人敬礼是我们家的家风，小时候凡是家里有首长或父亲的战友来访，我们必须向客人问好、鞠躬后才能离开，入了少先队就敬少先队礼，等我们也穿上了军装，就要求我们一定要敬军礼，这是父亲从小给我们定下的规矩。”
      我感慨道：“军人家庭的家风就是与众不同！”
      她接着说：“我入伍那年才17岁，平时在妈妈身边还是个喜欢撒娇的小丫头，妈妈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支持我去参军。妹妹们虽然也不舍，二妹当时说了一句话让我特别感动，“姐姐你走吧，放心，家里有我呢！”在部队的大熔炉里经受锻炼，从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一名救死扶伤的护士。今天想起来，我的青春、我的欢笑，都珍藏在军队里。”
      从军接过话茬：“部队里长大的孩子，军队情节都深深刻在每个人心里。岁月抹不去记忆，离家时我们还是充满幻想的少年，多年后每个人都积攒了一堆经历，每个人都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不用改编就能拍一部电视连续剧。”
      三姐继军说：“即使我们终身需要依靠轮椅，不过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活的也不比别人差！”
      从军逗她道：“继军光会说，你到是赶紧找个对象，别让妈整天为你操心啊！”
      继军被弄了个大红脸：“我才不着急呢！”她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偷偷瞟了我一眼。
      我赶快转移目标：“二姐，姐夫牺牲后，你就没想再找一个？”
      她淡然道：“行了，一个既看不见又不能动的人，就别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这一生我已经很满足了，儿子今年考上了国防生，毕业后他会继承我们的从军之路。”
      “维军，你呢？是不是早有目标了？”
      维军大方的说：“去年我已经结婚，他是我航校的同学，现在是陆航旅的一名飞行参谋。”
      和军悄悄的说：“四姐已经有孕在身，明年我们家就要添丁进口了。”
      我故意逗她：“那你呢？”
      和军脸一红：“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就不用再问了吧！吃糖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大家都哈哈大笑！
      我正想给她们拍照时，赵启明老人笑呵呵的走了进来：“记者同志，你的采访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老首长，采访任务已经完成，感谢你们全家的配合。明天我就回北京，尽快把稿子写出来，发表到军报上，让全军官兵都知道你们五姐妹的事迹。”
      大姐长军说：“我们不是什么显赫人物，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如果不是为了宣传正能量，我们的故事或许不会再提起。我们身上流淌着军人的血，继承了父辈坚强、刚毅的基因，我们没有给父辈丢脸，没有给军队丢脸。虽然现在已经脱下了军装，但从现役到退役，改变的只是身份，军人的情怀和担当是永远不会变的，因为我们是军队的女儿！”
      “说得好！”赵启明老人从客厅柜子里拿出几个小红盒子打开，里面是五枚金光闪闪的军功章。
      “军功章是对军人的一种奖励，它代表着军人的荣耀和骄傲。记者同志，这是这几个闺女获得的军功章，我一直替她们保管着，但她们从来没有戴过。今天我要亲手为她们戴上，你给好好照几张相，这是我们家最珍贵的纪念！”
      父亲亲自将军功章一一戴在女儿们的胸前，除了从军是一等功外，其他姐妹都是二等功。
      “敬礼！”五个女儿含着泪花向父亲致以庄严的军礼！
      我被眼前的情景感动了，眼眶也有些湿润，但还是赶紧抓机会“咔嚓、咔嚓”拍了不少照片。
      这一趟兰州之行真是不虚此行、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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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离开兰州踏上归途，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五姐妹的音容笑貌，她们身上有一种让人向上的力量。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能量，非正即负，积极乐观的人会充满信念与希望，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会感受到生命的意义，这就是正能量；而情绪多变、悲观畏惧、喜欢抱怨，从工作说到生活，从朋友说到家庭，从过去说到现在再到将来，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让你处处感到人心险恶，对未来没有希望，即便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也会觉得象黑云压顶一般，令你想赶快从他身边逃走，这就是正负能量的划分。
      军人被称之为“最可爱的人”，在“家”和“国”的利益中，她们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后者。没有偶然铸就的英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就是军人的家国情怀，这种对祖国和人民无限忠诚，不计个人得失，甘于奉献、勇于牺牲的精神，正是当今中国最宝贵的正能量。
      上世纪50年代著名作家邓普创作的小说《军队的女儿》，其感人的故事曾鼓舞了一代人。15岁的女主人翁刘海英满怀理想，毅然到新疆支援边疆建设。正当她努力实现自己理想的时候，却接二连三遭到病魔打击，先是患中耳炎成了聋子，后又患上风湿性关节炎成了瘫子，但她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以坚强的意志和乐观的精神与疾病抗争，创造了生命的奇迹，最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赵家五姐妹与刘海英有一定的相同之处，她们不是璀璨夺目的明珠，只是曾经平凡的军人，做着平凡的事，她们让自己生命的火花迸发得更加炽热，她们身上的残疾就是令人炫目的勋章！
      回到北京我伏案疾书，提笔伊始总觉得要写的太多太多，但又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这些年我们的社会远离了风清气正的纯真年代，浮躁的气息扩散到每个角落，人们追逐表面的光鲜亮丽，却失去了自然和本真！中国的崛起离不开工人、农民、军人、工程师、科学家，可那些为祖国安宁撒下鲜血的老兵，大多待遇都很微薄，那些投身科研的科学家很多都是身居陋室，国家科技最高奖的奖金是500万，而明星们的一场演出费却比这多得多，纵然每个职业都对社会各有贡献，但因为人们的价值观导向出现了问题，才导致了社会地位与待遇天差地别的悬殊。
      小时候父母问我们“长大了想做什么呀？”我们洪亮的回答“我要当解放军，我要当科学家！”；可现在的孩子他们会回答“以后我要当明星”。在他们看来搞科研、做贡献是没有出息的，他们的人生目标变成了升官发财或是当明星名利双收，这就是当今社会严重扭曲的价值观，当百姓的价值观、引导社会思潮的东西让我们不能理解、并且无法忍受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好好想想：中华民族的精神到底在哪里？
      当今的中国需要正能量，而社会也应大力宣传正能量。这次总编给了我传输正能量的机会，也让我借此有缘结识了赵启明一家，五姐妹燃烧了自己的青春和理想，为祖国安全抛洒热血，为国防事业贡献智慧，用忠诚与奉献谱写了属于她们自己的青春之歌，这样的事迹写出来又将是一部新时代的“军队的女儿”！
      正所谓：一腔报国情，胜过花木兰；军中女红妆，笑容更灿烂！
      稿子写完后，当交到总编手里的一刹那，我如释重负……
      一周后，一篇名为“新一代的军队的女儿”专访登上了军报头版。
      一时间我的手机被打爆、微信被刷屏、邮件塞满邮箱，同事、朋友们的恭贺声不断，但我的心情却很平静。去兰州前我多少有点私心，把上头版看成是自己前途的名利场，但这次兰州之行改变了我对人生的认识。不可否认，千千万万像赵家五姐妹这样的“小人物”，在推动我军向一支现代化军队发展的历史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只是这些小人物的事迹往往不为人所重视甚至掩盖，而我做为一个记者，只不过做了一件最应该做的事，至于能不能上头版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如今对我来说什么都是浮云！
       ……
      从兰州回来后，我与继军一直秘密保持着联系，并请母亲对她的舞蹈编排及配乐通过视频给予深度辅导，继军感到受益匪浅！
      文章见报后的一个晚上，与继军视频时她表情复杂的说：“哎！这几天我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要求采访的报社、电视台、杂志社记者排起了队，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也往家跑，就象来看怪物一样，结果全被我爸挡回去了。”
      我不安的说：“如果这篇文章打扰了你们家的生活，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她嘻嘻笑道：“那到不必，只是我们过惯了平静的生活，不太习惯热闹。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文工团领导看到报纸后，特意派人来了解我的舞蹈创意，并提出了改进意见。今天接到团里的通知，将特邀我携这个舞蹈参加年底的全军文艺汇演。看来我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当然，这里有你的功劳，也有……妈妈的功劳！”
      说完她羞涩的低下了头，我们都明白，爱情之花已在悄然盛开……
      十二月，两年一次的全军文艺汇演如期在北京拉开帷幕，继军编排的舞蹈《军人的爱》代表二炮文工团参加了演出。尽管她提前一个月进京在团里排练，为了不让她分心，我克制着自己没有去打扰她，每天只在电话或微信中联系。
      演出当天我去看了，在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中，继军的舞蹈获得了成功。
      凭着记者证我轻易进入后台，来到她的化装室。继军早已卸完妆，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等着我，当我捧着一束红玫瑰走近她身边，她望着我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我俩久久对视着。
      “继军，祝贺你演出成功！”
      她抚摸着我肩上崭新的军衔说：“也恭喜你晋升上尉！”
      我们激情相吻，这一次是真正的吻、热烈的吻，直吻得时光流转、乾坤颠倒！
      无论与继军一见钟情也好，一吻定情也罢，几个月后我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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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 声


      去海南度完蜜月，回报社上班第一件事就来到总编办公室。
      “总编，我给你送喜糖来了。”
      “嗯，你的喜糖我得吃！”他剥了一块喜糖放进嘴里，然后笑眯眯的打量着我说：“怎么样？这次采访既上了头版，又收获了爱情，我这个伯乐兼月老还不错吧！”
      “那是，要不怎么您是总编我是兵呢！不过从另一角度来看这次兰州之行，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对女性军人也有了新的认识。现在对我来说，上不上头版已经不重要了。”
      “嗯，你能从另一个高度来看问题，也不枉我对你们年轻人的一番苦心，只是能理解我这番苦心的人太少了！好好干吧，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坐到总编这个位置上。”
      “我会努力的。”
      “现在有个采访任务，本来我想派别人去的，正好你回来了，要不……”
      我立正道：“革命军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总编，你就下命令吧！”
      “军改工作已进入关键时期，有的军区要合并、有的部队要撤编、有的干部要走人，谁走谁留，谁上谁下，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可写。你收拾一下尽快出发，先去武汉，顺便广州、成都这两个军区也跑跑，挖一挖军改方面的题材。还是那句话，我看好你哟！”
      “保证完成任务！”向总编敬了个礼后，我大步走出了总编办公室。
      两天后，北京西站的月台上，我送继军登上回兰州的列车，一小时后我也将赶赴武汉。
      车站是个离别的地方，月台是伤感的代言词。南来北往的列车，熙熙攘攘的人群，终日在这儿上演着悲欢离合的场面。虽然新婚小别难舍难分，但继军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我歉意的说：“继军，时间太紧了没买到机票，只能委屈你坐火车了。”
      她大度的说：“没事，好几年没出门了，正好观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我捋着她的头发：“我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大姐夫会去车站接你的。”
      她为我整理着军装：“我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因为你的生命不再属于你自己，属于这个家，属于你的妻子和孩子……”
      我吃惊道：“继军，你刚才说……孩子？你怀孕了？”
      她羞涩地点点头：“军人的爱情不在花前月下，是在遥远的夜空中隔空守望，相聚是一种幸福，离别是另一种幸福，只要你坚持我坚持，我们就能相守一辈子！”
      发车铃响了，列车渐渐起动，这时传来继军长长的声音：“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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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