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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oldat

[正在更新] K.Q.Y.A(多女主,SHD,S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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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学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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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03: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求更新,写得很精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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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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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3:4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二章 新的血债(中)

山顶岩石后,凯茜娅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山下最后两名仍在负隅顽抗的守卫。他们借助岩石和倒下的树木作为掩体,不断用精准的点射试图压制她的行动路线,显然训练有素,并未因同伴的迅速减员而彻底慌乱。

凯茜娅将背上因剧痛而意识模糊、不时发出痛苦低吟的晴轻轻放稳,让她倚靠在最坚固的岩石夹角处,最大限度避免流弹伤害。“坚持住,晴。”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下一秒,她动了。左腿义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穿着蓝黑色高跟罗马凉鞋的左脚猛地蹬踏地面,身体如同鬼魅般横向掠出! 几乎在移动的同时,她左腿借势向后摆动,脚跟处的“蜂巢”旋转机枪枪口仿生皮肤瞬间滑开!

“嗤嗤嗤——!”

一阵短促而密集的射击声响起!炽热的弹幕并非盲目扫射,而是精准地覆盖了第一名守卫藏身的岩石上方和侧翼,打得石屑纷飞,迫使对方缩头躲避。射击带来的后坐力巧妙地被凯茜娅转化为横向移动的辅助,让她以一种飘忽诡异的轨迹迅速拉近了距离。

就在第一名守卫被火力压制的瞬间,“砰!” 子弹穿过石缝,精准地命中了那名守卫暴露出的半个肩膀,后者惨叫一声,武器脱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凯茜娅左腿再次蹬地,身体以一个近乎违背物理定律的锐角变向,扑向第二名守卫! 那名守卫显然没料到她的速度和攻势如此凌厉,慌忙调转枪口。

但已经太晚了。

凯茜娅左腿高高抬起,如同战斧般下劈,脚尖伸出的黄色刀刃撕裂轻便的战术护甲。第二名守卫胸口瞬间绽放三条血花,踉跄后退,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重重倒地。

凯茜娅看也没看,一脚结果了那名肩膀受伤、试图去捡武器的第一名守卫。

山腰之上,最后负隅顽抗的守卫,被彻底清除。

枪声停歇的刹那,一种低频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声显得格外清晰——来自观景平台附近那台仍在工作的反信息态立场发射器。

平台上,倚靠着石质长椅、脸色惨白如纸的艾娃,那双如同幽深丛林般的绿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强忍着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和身体因为长时间紧张而微微颤抖,抬起了手中那把缴获的能量步枪。栗色的长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和脸颊,更添几分狼狈与凄艳。

“该死的…玩意儿…”她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那台机器,还是在骂自己此刻的境地,亦或是背后那个操控一切的奥米茄。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发抖的手臂,绿色瞳孔紧紧锁定发射器闪烁的核心部件。

“咻!咻!”

两道炽热的能量光束划破空气,精准地命中了目标!嗡鸣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般戛然而止,装置闪烁了几下刺眼的红灯,随即冒出一股浓密的黑烟,彻底瘫痪。

笼罩这片山区的无形枷锁——反信息态立场,瞬间消散!

凯茜娅立刻感觉到周身一轻,那种如同深陷泥沼的滞涩感荡然无存。信息态的流动再次变得清晰可辨。她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发动能力,身影在原地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阳光下的尘埃。

她的身影出现在更靠近山下的位置。没有丝毫停顿,再次闪烁,几次精准的,连续信息态移动后,她背着晴,已然稳稳地站在了山脚公路旁。她将晴小心地安置在一处茂密灌木后的阴影里,避免被可能的后续追兵发现。

“在这里等我,不要动。” 她对着意识模糊的晴再次叮嘱,尽管知道对方可能无法理解。

随即,她的身影再次自原地消失,通过信息态移动,瞬间出现在那几辆黑色越野车旁。她迅速搜索,很快在一个座椅下的应急备用箱里找到了关键物资:一条止血带,一份可调节的便携式夹板。

抓起这两样救命的物品,凯茜娅再次动用能力,几个短促的闪现,回到了山脚晴的身边。

她首先处理晴的伤势。小心翼翼地将晴放平一些,掀开JK短裙的下摆,露出右髋区域。即使隔着白色的纳米连裤袜,也能看到关节处不正常的肿胀和皮下深色的淤血。凯茜娅用手指极轻地触诊,晴的身体立刻因为剧痛而一阵痉挛。确认情况后,凯茜娅迅速展开夹板,调整好弧度和长度,紧密地覆盖在晴右髋关节的外侧,然后用绑带小心而牢固地绕过她的腰部和右大腿上部,将受损的关节区域牢牢固定住,最大限度地限制了活动,防止伤势在移动中恶化。

就在凯茜娅为晴固定夹板的同时,另一道身影,正以一种极其艰难、却异常坚韧的姿态,从观景平台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山脚挪动。

艾娃栗色的长发在挣扎移动中显得更加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 她紧咬着下唇,原本妩媚的绿色瞳孔此刻因为剧痛和巨大的体力消耗而显得有些涣散,但深处却燃烧着一股不甘就此倒下的顽强火焰。

她仅靠着右腿和那根冰冷的金属单拐,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失去左腿的平衡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侧倾斜,全靠右臂死死撑着拐杖,以及强大的核心力量在勉强维持。被简单止血的左腿残肢随着移动微微晃动,带来一种诡异而恐怖的视觉冲击。汗水不断从她额头渗出,沿着栗色的发丝和脸颊滑落,滴落在她早已被尘土和血迹弄脏的宝蓝色连衣裙前襟上。

这段下山的路,对她而言,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只不过这次,舞步充满了绝望与挣扎。当她终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蹭到山脚公路边,看到凯茜娅和躺在草丛边的晴时,她几乎虚脱,背靠着一棵树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抵达终点的恍惚。

凯茜娅已经为晴处理完毕。她站起身,看向艾娃,目光落在她左腿那恐怖的断口上,随后拿着那条新的止血带走近。

艾娃虚弱地点点头。凯茜娅蹲下身,动作麻利地解开那条临时用来捆扎左腿固定位置的、已经沾满血迹和尘土的松紧带,然后迅速将新的军用止血带缠绕在艾娃左大腿根部,尽可能靠近腹股沟的位置。她用力拉紧搭扣,直到残肢断端涌出的鲜血被彻底遏制。

“必须尽快手术。” 凯茜娅语气尽量平缓。

艾娃闭上眼,长长的栗色睫毛因为虚弱而微微颤动,点了点头。

凯茜娅不再耽搁,重新背起被固定好的晴,走向最近的一辆越野车,小心地将晴安置在后座,让她尽可能平稳地躺好。

艾娃看着凯茜娅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再次拄起拐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走到副驾驶门边。她拉开车门,先将拐杖扔了进去,然后右手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扶手,左臂支撑,几乎是拖着完全无法用力的下半身,极其狼狈地将自己挪进了副驾驶位。

就在她的身体完全落入座位,沉重的车门“砰”一声关上的瞬间,一直靠意志力强撑的身体和精神终于达到了极限。强烈的眩晕和黑暗如同滔天巨浪般将她彻底吞噬。她头一歪,栗色的长发散落在座椅靠背上,绿色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瞬间陷入了深度昏厥,瘫软在那里。

凯茜娅系好安全带,瞥了一眼旁边昏厥的艾娃和后排因为固定而暂时安稳一些、但仍深陷昏迷的晴,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她猛踩油门,越野车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轮胎摩擦着地面,调转车头,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零区边缘黑市的方向,风驰电掣般驶去。

原本需要接近二十四个小时的车程,在凯茜娅救人心切、不顾一切的超速行驶和选择了最激进路径的情况下,被硬生生压缩到了十二个小时。 她将车辆的性能压榨到了极限,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道路上显得格外刺耳。只有在精神疲惫到极点,视线开始模糊时,她才会短暂地将车停在隐蔽处,用冷水泼脸,强迫自己清醒几分钟,然后再次上路。她的目光始终如同鹰隼般锐利,紧盯着前方仿佛永无尽头的道路,仿佛要将所有的焦虑与紧迫都碾碎在车轮之下。

当越野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终于停在安全屋那不起眼的入口前时,伊莉雅已经带着一名眼神沉静、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黑色医疗箱的黑市医生焦急地等在那里。显然,在收到凯茜娅提前发出的简短预警后,她就动用了一切资源做好了应急准备。

“快!先抬艾娃!” 伊莉雅看到后座上脸色惨白、被夹板固定的晴,以及副驾驶上昏厥、左腿残肢情形骇人的艾娃,她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指挥道。

凯茜娅和那名沉默的黑市医生小心翼翼地将艾娃从车里抬出,迅速送入安全屋内临时准备的、经过消毒处理的区域。伊莉雅快步跟上,同时语速极快地说道:“优先稳定艾娃的生命体征,处理左腿伤势!立刻进行清创和残端处理,感染风险极高!”

黑市医生已经戴上无菌手套,开始快速检查艾娃的伤势,准备器械。凯茜娅站在门口,看着生死未卜的“合作者”,紧抿的嘴唇线条更加冷硬。这场倾尽全力的狙击行动,非但没有触及目标本体,反而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奥米茄的罪孽,变得更加深重了。

(第六十二章 中 完)

第六十二章 新的血债(下)

安全屋内,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黑市医生展现了他与其报酬相匹配的高超技艺。他先是迅速为晴进行了更专业的检查和固定,确认她的右髋关节是严重的复杂性骨折伴周围软组织严重损伤,但并未伤及主要神经和大血管,在进行了必要的复位和加固石膏固定后,他判断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剩下的需要漫长的静养和观察。

紧接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艾娃身上。当她左腿残肢上那条临时止血带被小心翼翼地松开时,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长时间的缺血加上爆炸带来的严重污染和组织坏死,伤口情况恶化极快,感染迹象明显。黑市医生检查后,面色凝重地对凯茜娅和伊莉雅摇了摇头。

“缺血时间太长,感染已经深入。常规清创保肢不可能了。必须进行髋离断手术,而且……”他顿了顿,指向影像上股骨的状态,“爆炸冲击导致股骨中段以上也有隐匿性骨折和血运障碍,为了确保残端存活和未来可能安装义肢的稳定性,最多只能保留……大约十厘米的股骨长度。”

这意味着,艾娃的左腿,将从髋关节下方一点的位置被彻底切除,只剩下极短的一截大腿残端。

没有更多选择。在获得凯茜娅冷静的首肯后,黑市医生立刻投入了手术。过程漫长而精细,当一切结束,艾娃的左腿残端被厚厚的白色石膏绷带紧紧包裹、固定,形状突兀地结束于她身体左侧,原本修长腿部的位置如今空荡荡,只有那短短的一截石膏提醒着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 …

艾娃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混沌中挣扎着苏醒的。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得益于强效的镇痛药剂——而是一种沉重的、仿佛灵魂被抽离般的虚弱,以及一种身体左侧……难以言喻的、强烈的“缺失感”。那种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尚未睁眼,意识就先于视觉确认了那个残酷的事实。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绿色的瞳孔起初有些涣散,适应着安全屋内昏暗的光线。她发现自己躺在简易床铺上,身上盖着干净的薄毯。她下意识地想移动身体,却感到左侧身体一种异常的沉重与束缚感。她微微侧头,视线向下——

那厚厚的、白色的石膏绷带,如同一个丑陋的、冰冷的墓碑,矗立在她身体左侧,将她原本大腿的位置包裹得严严实实,末端突兀地终止在离髋部不远的地方。毯子在那里塌陷下去,勾勒出令人心碎的空白。

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即,昏迷前那爆炸的火光、腿部被撕裂的恐怖景象……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遍全身,远比任何疼痛都更令人绝望。她放在毯子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如同被挖空般的剧痛。她身高一米七八,曾经拥有着令无数人艳羡的、比例极佳的修长双腿,那流畅的线条和强大的力量感,既是她舞蹈艺术的根基,也是她致命技艺的载体。她曾无比爱惜它们,精心保养,如同对待最珍贵的乐器。 可现在……没了。永远地失去了……不仅仅是膝盖以下,而是几乎整条左腿。舞蹈时那支撑着她高挑身躯、展现无限可能与美感的根基;战斗中那凌厉如鞭、能轻易踢碎敌人骨骼的利器……都没了。泪水无声地从她绿色的眼眸中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浸湿了枕畔栗色的发丝。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流泪,仿佛连哭泣的力气都被那巨大的缺失感抽走了。

就在这时,凯茜娅走进了房间。她来到艾娃床边,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

“按照约定,”凯茜娅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左腿残存部分的信息态侵蚀,我已经清除了。”

艾娃微微一怔,绿色的瞳孔聚焦在凯茜娅脸上。清除侵蚀……这本该是她渴望的,可在此刻,面对着空荡的左侧身躯,这消息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加尖锐的讽刺。清除侵蚀,是为了感知到这条腿的存在,可现在,这条腿……已经几乎不存在了。

凯茜娅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道:“手术是必要的。爆炸伤加上长时间缺血和严重感染,只能进行髋离断。你的股骨,现在只剩下大约十厘米。”

十厘米……

这个词像最后的审判,彻底击碎了艾娃心中仅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闭上眼,泪水流得更凶了,身体因为无声的啜泣而微微颤抖。那曾经支撑着她高挑身材、引以为傲的左腿,如今只剩下区区十厘米的骨茬。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却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醒了?罗斯伍德女士。”

艾娃缓缓转过头,看到不远处另一张床铺上,鸣濑晴正靠坐着,她的右腿从腰部往下也被厚重的石膏固定着,脸色同样苍白,但那双金色的瞳孔却灼灼地盯着她,里面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和……讥诮。

“看来,老天爷还是挺公平的。”晴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你废了我一条腿的‘功能’,现在,你自己直接没了一条腿。这算不算是……天道轮回?” 她的目光刻意扫过艾娃那被石膏包裹的、只剩下十厘米的残肢,意思不言而喻。

艾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绿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反驳的、沉入谷底的绝望和麻木。是啊,报应。她当初在剧院后台那一脚,断了晴作为战士的前路;而现在,她付出的代价是永远失去了一条腿,连同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部分。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重新闭上了眼睛,任由晴的嘲讽和凯茜娅告知的残酷事实如同冰锥,反复刺穿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晴看着艾娃那副彻底被击垮、连反驳都无力进行的模样,看着她因为高挑身材而更显突兀的残缺,和那无声流泪的侧脸,心中的快意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想起了自己右髋折断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想起了自己未来步履蹒跚的可能,一种奇异的、她不愿承认的共情悄然滋生。她们都成了残缺者,以不同的方式,被同一个敌人,被这该死的命运所捉弄。艾娃失去的,是实实在在的肢体,是那曾经支撑她修长身躯的重要部分。

接下来的几天,在伊莉雅的照料下,艾娃的身体状况逐渐稳定。她大多时间沉默寡言,绿色的眼眸常常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或是自己那被石膏包裹的、仅存十厘米的残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晴也不再出言嘲讽,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的平衡。

直到一天,艾娃感觉精神稍好,提出想换上干净的衣服。伊莉雅将她之前清洗后收好的那套衣物拿了过来——正是凯茜娅在她被囚禁初期给她的那套:米黄色的连衣短裙,咖啡色的半透肉连裤袜,以及米黄色的平底尖头皮鞋。

看着这些衣物,艾娃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挣扎着,在伊莉雅的帮助下坐起身。首先穿上连衣裙还算顺利,尽管高挑的身材和左侧身体的失衡让她动作笨拙。接着,是那条连裤袜。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且令人心酸的过程。她小心翼翼地将裤袜卷起,先套上尚且完好的右腿,右腿修长的线条依旧,却更反衬出左腿的缺失。当她轮到左腿时,她看着那短短一截、被石膏固定住的残端,动作僵住了。她尝试着,像对待右腿一样,将裤袜的口试图套上去,但石膏粗糙的表面和完全不同的形状让这个动作变得滑稽而徒劳。裤袜的布料只能勉强拉扯着,覆盖住石膏最上端的一小部分,然后便无力地垂下,大部分石膏和整个残端的形态依然暴露在外,裤袜空荡荡的另一条裤管则软软地耷拉在床边,与她修长的右腿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艾娃停了下来,低着头,栗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她握着那空荡裤管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种巨大的无力和悲伤笼罩了她。连穿上一件普通的裤袜,都成了她无法完成的奢望,尤其是对于曾经如此珍视自己双腿、以其为傲的她来说。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看着的晴,忽然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只剩下一种平静的、近乎叹息的语调:“别试了……没用的。”

艾娃猛地抬起头,绿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被看穿狼狈的羞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晴看着她,金色的瞳孔里情绪复杂:“我知道那种感觉……身体不再完全属于自己,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困难重重。”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被打上石膏的右腿,“我恨过你,罗斯伍德女士,非常恨。但现在……看到你这样……”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艾娃耳中,“我想,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艾娃的心上。她怔怔地看着晴,看着对方眼中那不再有怨恨,只剩下同病相怜的平静,一直强撑的某种东西,似乎在这一刻悄然碎裂。她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终于不再是无声的流泪,而是发出了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

最终,艾娃放弃了穿上裤袜和那双米黄色皮鞋的打算。她只穿着那条米黄色的连衣短裙,左腿残端覆盖着厚厚的石膏,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与右腿修长完整的线条形成了无比怪异、凄凉而又刺眼的对比。她靠在床头,高挑的身材因为左侧的塌陷而显得有些不协调,她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绿色的眼眸中,痛苦、茫然、以及一丝因为晴的“原谅”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释然交织在一起。

未来的路在哪里?失去了几乎整条左腿,失去了曾经作为舞者和战士最重要资本之一的她,还能做什么?奥米茄的阴影依旧笼罩,而她们这三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又该如何走下去?

安全屋内,只剩下两个同样被命运折断翅膀的少女,在寂静中各自舔舐着伤口,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第六十二章 完)

第六十三章 艾娃的抉择(上)

半个月的时间,在安全屋内缓慢而压抑地流逝。空气中弥漫的药水味渐渐被日常的气息冲淡,但无形的创伤却更深地刻入每个人的心底。

晴的恢复相对顺利。厚重的石膏依旧包裹着她的右腿,限制了她的自由,但疼痛已大为减轻,伊莉雅定期检查后确认骨骼正在缓慢愈合,只是未来功能能恢复到何种程度,仍是未知数。她靠着顽强的意志和依旧活泼(至少表面如此)的天性,逐渐习惯了依靠手杖在安全屋内有限地活动,时不时会对着窗外发呆,金色的瞳孔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对过往敏捷的怀念,但很快又被更强的决心所取代。

而艾娃,身体表皮的伤口在伊莉雅的精心护理下逐渐愈合拆线,露出了左腿残端真实的样子——那仅仅保留了约十厘米的股骨,末端被缝合的皮肤包裹,形成一个圆钝的、与她那一米七八的高挑身材极不相称的凸起。当覆盖的敷料被最终移除,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用视觉确认这残酷的缺失时,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混合着恶心、恐惧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绪几乎让她窒息。她下意识地别过头,不愿多看,那短短的残肢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过去所有的骄傲。

伤口愈合,意味着她必须面对下一个现实的问题——如何重新“站立”,如何移动。

伊莉雅召集了凯茜娅和晴,就艾娃的义肢装配问题进行商讨。全息投影上展示着几种不同的假肢方案,气氛有些凝重。

“情况很不乐观,”伊莉雅开门见山,碧绿的眼眸带着技术人员的冷静与客观,“艾娃的残肢过短,股骨仅存十厘米。这意味着,她无法安装像凯茜娅和晴那样高度集成、与神经系统深度耦合的‘一体化生物融合义肢’。”她指向凯茜娅那看起来与真腿无异的左腿,“那种义肢需要足够的原生骨骼作为锚定和力传导的基础,并且对残端神经信号的强度和稳定性要求极高。艾娃的残肢条件……远远达不到标准。”

艾娃坐在床上,低着头,栗色的长发遮掩了她部分表情,但紧紧抓住毯子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无法安装先进的义肢……这个事实像又一记重锤,砸在她本就脆弱的心防上。

“那她还有什么选择?”晴撑着拐杖,凑近全息投影,皱着眉头问道。

“对于这种超高位的髋离断病例,”伊莉雅切换投影,展示出几种结构明显更笨重、更简单的假肢模型,“主流的选择是这种传统的髋离断假肢。它通常由一个包裹骨盆的硬质接受腔、髋关节、膝关节以及脚部组成。依靠腰部和骨盆的运动来带动,通过肩带或其它悬吊系统固定。”

投影中的假肢看起来庞大而缺乏美感,与凯茜娅和晴那几乎以假乱真的义肢相比,简直像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这种假肢的缺点很明显,”伊莉雅继续冷静地分析,“重量大,穿戴复杂,行动能耗高,步态不自然,而且……非常显眼。更重要的是,它对使用者的核心力量和平衡能力要求极高,初期适应会非常痛苦和困难。”

艾娃看着那粗糙的假肢模型,想象着自己穿上它后笨拙行走的样子,一种深切的排斥感油然而生。这对于曾经以优雅和敏捷著称的她而言,简直是一种羞辱。她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绝望。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的声音干涩。

凯茜娅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她看向伊莉雅:“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一种‘接骨式’接口方案?针对极端残肢情况的。”

伊莉雅点了点头:“是的。那是一种更激进,但也可能更灵活的方案。我们可以在艾娃残存的股骨末端,通过手术植入一个特制的、与骨骼紧密融合的金属接驳桩,暴露在体外作为一个标准的连接接口。”

她调整投影,展示出一个类似于凯茜娅和晴义肢连接结构的放大图,但更加基础。“这样,她就可以像更换工具一样,安装不同类型的下半部分假肢。优点是接口稳定,力传导效率高,避免了传统接受腔的压迫和闷热感,而且……外观上可以更隐蔽一些,取决于安装的假肢类型。”

“能安装哪些类型?”晴迫不及待地问,她似乎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

“理论上,只要接口标准匹配,可以定制多种。”伊莉雅解释道,“比如,一种带有关节、仿生皮肤和精密足部的‘美容-功能型’假肢,尽可能模拟真实腿部的形态和部分功能。但缺点是重量相对较大,结构复杂,维护成本高,而且以她目前的残肢长度和控制能力,精细操作会非常困难,行走步态也可能不理想。”

她顿了顿,看向艾娃:“还有一种,是极其简化的‘工作端’假肢,或者按你们的理解,可以称之为——‘棍腿’。”

投影上出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结构:一根笔直的、没有任何曲线和关节的碳纤维复合金属杆,上端是连接接口,下端直接连接着一个扁平的、碗状的橡胶防滑底座。它就是一根纯粹的支撑杆,底部加上防滑垫就是全部。

“这种‘棍腿’极度轻量化,结构极其坚固,能量传递效率最高。”伊莉雅强调,“它放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拟真和美观,只追求一件事——在保证稳定性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降低能耗,提高行动效率。对于需要长距离移动或对灵活性要求高的情况,这种设计反而有优势。它不模拟脚的功能,它只提供支撑。”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艾娃的目光在那笨重的传统假肢、拟真假肢和极简的、底部带着一个橡胶底座的赤裸裸的‘棍腿’ 之间徘徊。传统假肢让她看到的是禁锢与笨拙;拟真假肢或许能维持表面的“完整”,却可能沉重而低效;而那个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生物形态的金属杆……

就在这时,晴忽然开口了,她看着艾娃,金色的瞳孔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光亮:“艾娃,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左脚……很多年前就没有知觉了,对吧?”

艾娃一怔,绿色的眼眸看向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你习惯了依靠小腿肌肉来控制脚踝,而不是依靠脚底的感知来走路和调整平衡,对不对?”晴继续追问,目光扫过那根底部带着橡胶底座的棍腿,“对你来说,脚底板的感觉本来就是缺失的,它更像是一个需要你用大脑计算位置和角度的‘工具’,而不是身体有知觉的一部分,我说得对吗?”

艾娃沉默地点了点头,那段重新学习行走的艰难岁月,她记忆犹新。她确实是依靠视觉和髋、膝的协调来“操控”那只无感的脚。

“那这个‘棍腿’……”晴用手指着全息投影上那根简单的杆子,“它没有复杂的脚踝关节需要你去模拟控制,它甚至没有‘脚’的概念,就是一个底部加了防滑垫的支撑棍! 它落地后的反馈是直接、机械地通过接口传到你的骨骼和骨盆的,简单、粗暴、但清晰!这会不会……反而更接近你过去十几年已经习惯的、那种将末端肢体视为‘工具’而非‘感知部分’的使用模式?”

晴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艾娃脑中的迷雾。她怔怔地看着那根棍腿。是啊,她早已习惯了与一只“不存在”的脚共存,习惯了通过大脑指令和身体协调来“使用”一个缺乏底层感知的末端。这个底部带着橡胶底座的棍腿,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是将她过去那种“异常”的行走体验,以一种更直接、更纯粹、更物理的方式具象化了而已!它不需要她去适应一个模拟出来的、拥有复杂感官的“新脚”,它本身就是一件工具,一件提供支撑和移动能力的工具, 剩下的平衡与移动,依然依靠她大脑中早已形成的、针对“部分缺失”身体的运动模式!

凯茜娅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晴的分析有道理。从实用性和适配度来看,这种极简的、纯粹功能性的‘棍腿’,或许是目前最适合你身体记忆和现实条件的折中选择。 它可以作为你日常行动和基础训练的主要工具。至于带仿生皮肤的假肢……”她看了一眼艾娃,“或许可以在需要特定伪装的场合作为备选。”

艾娃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短短的残肢,又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那三种选择。传统的……她无法接受。拟真的……或许是一种欺骗,也可能是一种负担。唯有那根看似简陋、毫无美感、底部带着橡胶底座的‘棍腿’,带着一种赤裸裸的真实和一种奇异的、与她伤痛过往相连接的熟悉感。它不试图伪装,它只提供功能,这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坦诚”。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绿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然,看向伊莉雅:

“我选择接骨式接口。并且……请优先为我制作那条‘棍腿’。”

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她彻底抛弃了恢复“完整”外观的幻想,坦然接受了自己残缺的事实,并选择了一条与她过去痛苦经历诡异般地契合的、充满实用主义色彩的未来道路。她选择的,不是一条“腿”,而是一根行走的棍子。

伊莉雅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尽快准备手术和假肢的定制。这个过程不会轻松,艾娃女士,无论是接口的植入,还是适应‘棍腿’的行走,都需要极大的毅力和忍受痛苦的能力。”

艾娃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痛苦?她早已习惯了。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如今,她只是选择了一种与痛苦共存,并试图在其中走出一条路的方式。她高挑的身躯因为残缺而显得有些不稳,但那双绿色的眼眸深处,却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绝望的灰烬中,微弱地重新燃烧起来。

(第六十三章 上 完)

第六十三章 艾娃的抉择(中)

接骨接口植入手术在一周后完成,过程顺利,但术后的恢复期伴随着持续的胀痛和异物感。艾娃的左腿残端被重新包扎,那冰冷的金属接口暂时隐藏在敷料之下,等待与未来的“棍腿”结合。定制假肢需要时间,伊莉雅告知她大约还需要等待十天左右。

这短暂的、介于重伤初愈与崭新人生阶段开始的间隙,让艾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和焦躁。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带着怜悯,而晴虽然不再嘲讽,但那偶尔投来的、带着复杂理解的目光,反而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彻底改变。

一个午后,阳光透过安全屋唯一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艾娃看着那光影移动,心中一个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需要一场告别。一场只属于她,与她过去那个身份、那个骄傲的“舞者”艾娃·罗斯伍德的告别。

她看向靠在床边看资料的伊莉雅,声音平静地开口:“伊莉雅,我想出去一趟。”

伊莉雅从资料中抬起头,碧绿的眼眸带着询问。

“回剧院一趟,”艾娃补充道,绿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深沉的决意,“拿点东西,也……处理一些事情。”

伊莉雅沉默地看了她几秒,似乎在评估风险和意图,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保持通讯畅通,注意安全。需要陪同吗?”

“不,”艾娃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一个人去。” 这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仪式。

她没有惊动在隔壁房间进行适应性训练的晴和凯茜娅。她拄着那根熟悉的金属单拐,穿着凯茜娅最初给她的那套米黄色连衣短裙——左腿残端空荡,右腿穿着咖啡色半透肉连裤袜和米黄色平底皮鞋——独自离开了安全屋,叫了一辆车,前往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感觉恍如隔世的地方——城市剧院。

傍晚时分,剧院后台区域空旷而寂静,演出季尚未开始,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在进行维护。艾娃对这里了如指掌,她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曾经专属的休息室兼练功房。

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淡淡的松香、皮革和旧木头的味道。房间里一切如旧,仿佛她只是昨天刚离开。她的目光扫过挂在衣架上的几套练功服,最终停留在一套黑色的、后背交叉设计的吊带连体体服上,旁边还挂着一双黑色的、材质极薄、隐约透出肉色光泽的舞蹈连裤袜和一双磨损痕迹明显的粉色缎面芭蕾软底鞋。

她放下拐杖,靠在墙边。然后,开始缓慢地、一件件地换上这些属于“舞者艾娃”的行头。脱下米黄色连衣裙的过程有些笨拙,穿上紧身的黑色体服则更加困难,高挑的身材让动作幅度变大,失去左腿的平衡让她不得不时时依靠墙壁和衣柜。

接着,她拿起那条黑色的舞蹈连裤袜。材质轻薄如蝉翼,黑色中隐约透出底下肌肤的质感。她先小心地将它穿上右腿,黑色的丝袜贴合着她右腿依旧优美的线条。然后,轮到左腿。她沉默地看着那空荡的残肢,然后将左腿的袜筒也拉起,但它无法像右腿那样被填充,只是空荡荡地笼罩在残端的敷料之上,多余的布料松垮地垂坠着,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附属物。

她拿起那只左脚的粉色缎面舞鞋,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她细致地、用那空荡飘拂的左腿袜筒末端,缠绕并系住了那只小小的、无主的舞鞋。 黑色的薄纱袜筒包裹着白色的敷料,系着一个粉色的、无望的结。那只鞋子就那样悬吊在残肢的末端,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而轻微晃荡,象征意义强烈到令人心碎。

做完这一切,她扶着墙壁,站稳身体。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黑色的体服勾勒出她依旧窈窕却明显单薄了许多的身形,右腿包裹在隐约透肉的黑色丝袜中,线条依稀可见昔日的优美与力量,而左腿……那被空荡黑色袜筒笼罩、末端系着一只舞鞋的残肢,如同一个残酷而悲伤的注脚,诉说着一切的终结。 她栗色的长发有些散乱,绿色的瞳孔深处是翻涌的痛楚与决绝。

没有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拄起拐杖,以一种极其艰难且不协调的姿态,仅靠着右腿的跳跃和拐杖的支撑,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通往舞台的侧幕条挪去。 每走一步,左腿那空荡的黑色袜筒就在空中无助地飘荡一下。

空旷的剧场,巨大的穹顶下,观众席一片漆黑,唯有舞台被几盏常明的顶灯照亮,光柱中尘埃飞舞。

艾娃来到舞台中央,将拐杖轻轻放在脚边。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脚下木质舞台熟悉的轻微弹性,听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然后,她开始了。

没有音乐,只有寂静作为伴奏。

她高挑的身躯微微晃动,但核心力量依旧强大。她抬起双臂,摆出芭蕾的起手式,绿色的眼眸望向虚无的观众席,仿佛那里座无虚席。她开始旋转,不是以往那种迅疾如风的挥鞭转,而是缓慢的、带着沉重滞涩感的单足(右足)旋转,每一次重心转移都异常艰难,身体因为左腿的缺失而不得不大幅度倾斜,全靠腰腹力量和舞者本能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在她旋转时,那空荡的左腿黑色袜筒和系着的舞鞋,如同一个黑色的、悲伤的陀螺仪,划出无力的圆弧。

她跳跃,当然无法再完成任何腾空的击打动作,只能是右腿发力,带着整个身体做一个低低的、沉重的跃起,落地时,那空荡的袜筒和舞鞋猛地扬起,又无力地垂下。

她的舞蹈,不再是展现轻盈与美,而是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嘶吼,一种用残躯对抗命运的悲壮演绎。每一个伸展,都带着肌肉记忆与身体限制的激烈对抗;每一个定格,都仿佛在质问与哀悼。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黑色体服,额前的栗色发丝黏在皮肤上。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但绿色的瞳孔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最后的光芒。

她跳的是《天鹅之死》的片段。那只濒死的天鹅,挣扎着,渴望再次翱翔,却最终力竭。此刻,她就是那只天鹅,用仅剩的翅膀(她的手臂和右腿),演绎着最后的绝唱。那空荡飘拂的黑色袜筒和悬吊的舞鞋,就是她折断的、永远无法再舒展的翅翼,是她再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动作定格——她身体前倾,右腿作为支撑微微弯曲,双臂向前伸展,如同天鹅将头埋入羽翼。那空荡的黑色左腿袜筒,无力地垂向地面。

寂静。

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在剧场里回响。

良久,她缓缓直起身,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恢复成一片深沉的疲惫与平静。告别,完成了。

她弯腰捡起拐杖,没有丝毫留恋,拄着它,以比来时更显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舞台,回到了她的休息室。空荡的黑色袜筒随着她的移动,在腿边无声地飘荡。

锁上门,她开始沉默地更换衣物。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在残端袜筒上的舞鞋,如同解开一个枷锁。脱下被汗水浸湿的黑色体服和那双黑色的、一边空荡的连裤袜。当她再次穿上那身米黄色的连衣短裙和那条咖啡色半透肉连裤袜时,面对左腿,她仔细地将那空袜筒折叠起来,用自带的束带或巧妙的手法固定好,让它不再随意飘荡,平整地贴伏在残端外侧,如同接受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一种妥协后的整理。

接着,她打开衣柜,从里面挑选了几套她私人购置的、符合她日常审美的衣物——几条剪裁利落的连衣裙,几件质感上乘的上衣和半裙,以及相应的鞋袜——都是便于活动,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适合未来可能潜伏行动的款式。她将它们仔细地叠好,放入一个准备好的手提袋中。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无数汗水、荣耀与秘密的房间,然后拄着拐杖,提着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返回安全屋的路程,她异常沉默。窗外掠过的霓虹无法在她绿色的眼眸中留下任何倒影。她的心,如同经历了一场彻底的焚毁,在灰烬中,某些东西死去了,而某些东西,正在那片荒芜之上,艰难地、缓慢地,试图重新扎根。

当她推开门,回到那间熟悉的、充满药水味和压抑气氛的安全屋时,伊莉雅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艾娃将手提袋放在角落,然后默默地坐到自己的床铺上,看着窗外逐渐深沉的夜色,仿佛刚才那场耗尽了她所有情感力气的独舞,从未发生过。

(第六十三章 中 完)

第六十三章 艾娃的抉择(下)

等待的日子终于结束。伊莉雅将那个定制完成的“棍腿”递到艾娃面前。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如全息投影中的模样——一根笔直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碳纤维复合杆,上端是与她残肢接口匹配的连接器,底部是那个毫不起眼的碗状橡胶防滑底座。 它纯粹得像个工具,甚至像个……刑具。

艾娃看着它,绿色的瞳孔里情绪复杂。这就是她选择的未来,一条赤裸裸的、毫无温情的支撑棍。

“接口已经校准完毕,”伊莉雅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第一次连接可能会有些不适,神经信号对接和骨骼承重都需要适应。记住,它现在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但你需要重新学习如何‘使用’它。”

凯茜娅和晴也在一旁看着。凯茜娅依旧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眸只是观察着;晴则撑着拐杖,金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关切。

艾娃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根冰冷的“棍腿”。它比想象中要轻,但握在手里的质感却异常沉重。她在伊莉雅的指导下,坐在床沿,将自己左腿残肢那包裹着敷料、中心露出金属接口的末端,对准“棍腿”上端的连接口。

“咔哒。”

一声清脆的锁扣啮合声响起,伴随着一股明显的、机械性的振动感从接口处传来,沿着她残存的十厘米股骨直接传导上来。没有痛楚,但那种冰冷的、被外部造物强行“嵌入”身体的感觉,让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强烈的异物感和排斥感涌上心头,她几乎想要立刻将其卸下。

“感觉……怎么样?” 晴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试探。

艾娃抿紧嘴唇,栗色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下。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尝试着,用意念去感知,去移动那根新“腿”。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那片熟悉的、因信息态侵蚀已被清除而变得异常清晰的残端触感,以及那坚硬、毫无生命气息的金属杆的存在感。她无法像控制原生肌肉那样控制它,它更像是一根被绑在身上的棍子。

“它……没有反应。” 艾娃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挫败。这与她想象中不同,她以为会有什么奇妙的连接感。

“它本来就不会有‘反应’,” 凯茜娅清冷的声音响起,一针见血,“它不是生物肢体。它是一件工具。你需要做的,不是‘感觉’它,而是‘使用’它。利用你的髋部、你的骨盆、你的核心力量去操控它,让它成为你移动的支点。”

工具。这个词再次敲打着艾娃。她看了一眼凯茜娅那看起来与真腿无异的左腿义肢,又看了看自己这根光秃秃的棍子,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差感让她绿色的眼眸暗了暗。但很快,她压下了这丝情绪。实用主义,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在伊莉雅的鼓励和凯茜娅的注视下,她双手撑住床沿,尝试站立。

第一个挑战是平衡。

当她将部分体重转移到左侧的“棍腿”上时,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传来。那根坚硬的杆子牢牢地杵在地上,提供了支撑,却没有任何缓冲或细微的调节反馈。 她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单一而僵硬的支撑点而剧烈地晃动起来,右腿和核心肌肉本能地收紧,试图找回平衡。那感觉,就像踩在一根不会弯曲的高跷上。

“重心放在两腿之间,不要完全依赖它,也不要害怕它。” 伊莉雅在一旁指导,“把它想象成……一根特别结实的手杖。”

艾娃咬紧牙关,高挑的身材此刻反而成了负担,重心更高,平衡更难维持。她尝试迈出第一步,右腿向前,然后依靠腰胯的力量,笨拙地将左侧的“棍腿”向前“甩”了出去。橡胶底座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确定的“咚”的一声。

没有脚掌的滚动,没有脚趾的抓地,只有直接的、硬碰硬的接触和支撑。

一步,两步……她的动作僵硬得像一个提线木偶,那根“棍腿”在她行动时,就像一根多余的、不听使唤的柱子,被她拖着、甩着前进。 汗水很快从她的额角渗出。这与她优雅的过去形成了惨烈的对比,但她绿色的瞳孔里却燃起了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嘿,看起来比那笨重的传统假肢强多了!” 晴在一旁说道,试图用她特有的方式鼓励,“至少它很轻,对吧?而且你看,它站着不动的时候还挺稳的。” 她试图找出优点。

艾娃没有回应,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控制身体和那根该死的棍子上。她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修长的右腿穿着裤袜和皮鞋,左侧却是一根冰冷的、毫无美感的金属杆直插地面。 巨大的不协调感几乎让她窒息。但当她注意到,由于“棍腿”的长度是根据她身高精确调整的,她站立时,双肩终于能够恢复水平,不再像拄拐时那样明显倾斜,一种微弱的、基于功能的满意感,勉强压过了视觉上的不适。

她集中全部意志,试图协调右腿与那根陌生“棍腿”的节奏。然而,在一次重心转换稍快的迈步中,左侧那坚硬的碳纤维杆未能及时跟上她身体的惯性,橡胶底座与地面产生了致命的滑动摩擦。她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左侧摔去!

“砰!”

沉闷的落地声响起。手肘和臀部率先着地,传来一阵钝痛。更让她难堪的是,那根“棍腿”因为摔倒时的角度,连接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应力声响,它歪斜地支楞着,像一个失败的证明。 屈辱、愤怒和身体上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伏在地上,栗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瞬间涨红的脸颊。

短暂的崩溃后,那股深入骨髓的倔强占据了上风。她咬紧下唇,绿色的瞳孔里闪过狠色。 她没有求助,而是用双手死死撑住地面,先是将身体重心调整到完好的右腿和双臂上,用强大的核心腰腹力量,艰难地将上半身撑起,形成一个跪姿。 这个过程异常吃力,左腿残肢在空中无助地晃动,那根该死的“棍腿”拖在地上,像个累赘。接着,她一只手猛地抓住身旁的床沿,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另一只手则配合着右腿的猛然发力,整个身体如同受伤的母豹般,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知道,这条路会很长,很艰难。但既然选择了,她就必须走下去。用这根冰冷的“棍腿”,一步步地,在这破碎的废墟上,踏出一条属于艾娃·罗斯伍德的新生之路。

(第六十三章 完)
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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