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楼主: Soldat

[已经完结] K.Q.Y.A(多女主,SHD,SAK)

  [复制链接]

5

主题

151

回帖

1295

积分

略有小成

积分
1295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一章 归巢与决断(上)

世界树总部大楼,如同一根冰冷的、直插云霄的巨型金属墓碑,矗立在城市的核心区域。其光滑如镜的深色玻璃幕墙反射着惨白的阳光,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威严。对于绝大多数在其中工作的人来说,这里是秩序、力量与未来的象征;但对于安娜而言,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而精致的鸟笼,而她,曾是其中一只被拔去了醒目羽毛、伪装成麻雀的猎鹰。

此刻,这只猎鹰正拖着残破的身躯,艰难地“归巢”。

安娜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巨大的、需要身份验证的旋转玻璃门。她身上那套与周围精英环境格格不入的JK制服——纯白衬衫、灰色百褶裙——早已因长途跋涉而蒙上一层灰尘,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那头及腰的白色长发不再柔顺,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和脸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眼中那枚红色义眼,尽管她已尽力维持,但它依旧微微歪斜,使得她的“目光”涣散而诡异,与右眼那片死水般的红宝石色形成了令人不安的对比。

她的步态僵硬而迟缓。右腿那具哑光黑色的义肢,在每一步落地时,都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声,与左脚踏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嗒”声交错,形成一种不协调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节奏。为了维持义肢的稳定支撑,她必须时刻让那倒置的、位于肢体末端的右脚掌保持绷直。这持续的、最大限度的发力,使得被层层包裹的右脚早已不堪重负。闷热、潮湿、摩擦,以及最重要的——持续的巨大压力,共同转化为一股股灼热而尖锐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从前脚掌和脚趾的末端不断刺入她的神经。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只是这刀尖,来源于她自己的身体。

她强忍着这跗骨之蛆般的痛楚,脸上依旧是那副惯有的、缺乏生气的平静。唯有微微抿紧的苍白的嘴唇,和额角不断渗出、又被她不经意擦去的细密汗珠,泄露了她正承受着的巨大负荷。

自动感应门无声地滑开,内部宽敞、挑高、冷气充足的大厅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咖啡因和精密电子设备混合的味道。衣着光鲜、步履匆匆的职员们穿梭其间,构成一幅高效而冷漠的都市图景。

安娜的进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幅图景的和谐。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目光,各种各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聚焦在她身上。

有来自安保部门的、认识她“前身”——那个总是低着头、抱着文件、不起眼的文书安娜——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他们看着她白色的长发,歪斜的红色义眼,以及那明显不自然的步态,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审视。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背景里的女孩吗?

有来自其他部门、完全不认识她的人的好奇与打量。他们被她罕见的发色瞳色、奇怪的JK制服,以及那明显是伤残人士才需要的义肢所吸引,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轻蔑。

更有一些身着黑色西装、气息明显不同于普通文职人员的精干身影,他们散落在大厅的角落,目光锐利如鹰隼。这些是“园丁”部门的同行,或者至少是知晓内情的人。他们的目光则复杂得多——有对“死神”完成任务归来的确认,有对她如此狼狈状态的评估,更有对她那明显伤残的左眼和右腿所蕴含信息的快速分析与记录。

安娜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红色的独眼(以及那颗歪斜的义眼)平视着前方,仿佛穿过了一片虚无。她只是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朝着直达高层、需要特殊权限的专用电梯方向走去。那“咚…嗒…咚…嗒…”的不协调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一首为她奏响的、怪诞而痛苦的进行曲。

她能感觉到,最内层那柔软的短棉袜,恐怕早已被血水与汗水彻底浸透,湿漉漉地粘附在皮肤上,每一次微小的摩擦都带来新的刺痛。包裹着小腿的长筒袜和硅胶套,则像是一层密不透风的蒸笼,将热量和汗水牢牢锁住,闷热感让她右腿末端如同浸泡在温热的泥沼中。而那持续的、为了维持“绷直”而带来的肌肉疲劳和韧带的酸胀感,更是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考验着她的意志极限。

终于,她来到了那部专用的电梯前。冰冷的金属门映照出她此刻狼狈的身影——歪斜的义眼,凌乱的白发,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领口,以及那条支撑着她、却也在折磨着她的黑色义肢。她抬起手,将掌纹按在识别器上。

“滴”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无声滑开。

她迈步进入,在轿厢光滑的金属壁面上,再次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尖熟练地将左眼的红色义眼轻轻推回正确的位置。指尖传来的,是义眼玻璃体冰凉的触感,以及眼窝深处空洞的、无法填补的虚无。

电梯快速上升,超重感压迫着她的身体,也加剧了右腿末端的胀痛。她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微微喘息,趁机短暂地放松了一下因为持续维持平衡而紧绷的腰背和左腿肌肉。但右腿的“绷直”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一旦放松,义肢就无法提供稳定支撑,她会立刻摔倒。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门开,外面是更加安静、铺着厚地毯的走廊。这里是世界树核心管理部门所在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深的、权力与机密交织的压抑感。

安娜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脚步。厚地毯吸收了她的脚步声,但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失衡感却更加明显。她沿着走廊,走向本次任务的最终汇报目的地——部门主管办公室。

敲门前,她最后一次,用手正了正左眼的义眼。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冷静、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的男声。

安娜推门而入。

办公室宽敞而简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一个穿着合体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正是安娜的直属上司,负责“园丁”部队调动与任务简报的部门主管,代号“经理”。

“经理”抬起眼,目光落在安娜身上。他那双如同精密计算仪器般的眼睛,快速扫过她白色的长发,那双异常的红瞳(他显然注意到了左眼的异样),以及她那明显依靠义肢支撑、站立姿态有些微不自然的右腿。他的眼神中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价值与风险的评估。

“安娜·克劳馥,”她站定,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但努力维持着平稳,“‘清理奥米茄’已完成,特来向您做最终汇报。”

“经理”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任务目标,董事会成员之一奥米茄,已确认在朔州被物理清除。其掌握的研究数据因强烈的信息态爆炸,大部分已确认销毁,无法回收。”安娜的汇报条理清晰,略去了凯茜娅等人的关键作用,将结果归因于爆炸与污染,“任务过程中,我本人遭受奥米茄反击受伤。左眼受伤及信息态能量污染,导致视神经不可逆坏死,已进行手术摘除。右腿……因副作用功能性严重受损。已接受紧急改造。”

“经理”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有关你个人详细的损伤评估报告,以及你所接受的‘外部医疗团队’的具体信息和改造细节,需要一并提交归档。‘园丁’的成员,尤其是你这样的特殊资产,任何身体状况的变化和外部介入,都必须记录在案。”

“评估报告我会尽快提交。”安娜回答,避开了关于伊莉雅团队的具体信息,“但改造细节涉及对方核心技术,我无法提供更多。”

“经理”的目光在她僵硬的右腿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精明的眼睛里计算意味更浓:“那么,基于你目前的状况,你认为自己是否还能继续胜任‘园丁’指派的高强度任务?你的……新状态,对任务效能的影响,我需要一个客观的评估。”

安娜红色的独眼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事实:“目前我的机动性大幅下降,平衡感受损,单眼视觉存在盲区与距离误判风险。持续作战能力,尤其是长距离移动和复杂地形适应能力,严重不足。当前的改造状态尚不稳定,需要长时间适应与训练,且存在未知的机械故障或身体排斥风险。我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已无法保证能够完美执行部门指派的高风险任务。”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噪音。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她曾经畏惧、服从的男人面前,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决定:

“因此,基于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已无法满足‘园丁’的行动要求,我正式向部门及公司提出辞职申请。希望您能批准。”

这句话说出口,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入了心底。离开世界树,意味着离开她熟悉的杀戮战场,离开她赖以生存的“巢穴”,也意味着彻底斩断与过去那个“文书安娜”的最后一丝关联,踏入一个完全未知的、迷雾重重的未来。

“经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他只是向后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你的辞职申请,我会提交给更高层级审议。不过,安娜,你需要明白,以你的‘特殊性’和对公司机密项目的了解程度,公司不会轻易允许你脱离掌控。在高层做出最终决定之前,你将被处于停职状态,所有系统权限暂时冻结,并且必须停留在公司指定的监控区域内,未经许可不得离开。这一点,你必须清楚并严格遵守。”

“我明白。”安娜点头。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中。世界树不会轻易放走一个知晓大量机密、尤其是像她这样经过极端改造的“资产”。

“你可以离开了。等候后续通知。”“经理”挥了挥手,示意汇报结束,目光已经重新投向了桌面上的光屏,仿佛她只是一个已经处理完毕的档案。

安娜沉默地转身,再次迈开那沉重而痛苦的步伐,走向门口。每一步,右脚传来的刺痛都更加清晰,肌肉的疲劳感如同铅块般累积。

她离开了办公室,重新走入那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身后的门无声关闭,将她与那个决定她过去和未来的权力核心隔绝开来。

现在,她只需要离开这栋大楼。

然而,归途,似乎比来路更加漫长而艰难。疼痛在不断加剧,右腿末端的灼热感几乎要烧穿她的意志。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向电梯厅,准备下楼,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巢穴”。

就在她穿过一条连接主电梯厅与备用通道的、相对僻静的走廊时,意外发生了。

长时间的、极限状态的“绷直”,使得她右脚掌的肌肉和韧带终于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一股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了整个脚掌和小腿!

“呃啊——!”

一声压抑的、短促的痛呼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那只倒置的、为了维持稳定而始终紧绷如石的右脚掌,此刻不受控制地向上猛烈蜷曲、抽搐,脚趾死死抠向脚心,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抽筋,导致她右腿瞬间失控。原本支撑着体重的义肢,因为脚掌的骤然蜷曲失去了稳定的基础,整个右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膝关节不受控制地一软,右腿直接向后弯曲,身体被惯性带着猛地向前跪倒!

“砰!”

她右腿的膝盖(实为功能上的脚踝关节)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同时,那因抽筋而死死绷紧、朝向前方的脚后跟,也隔着义肢接受腔的底部,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传来一阵骨头磕碰硬物的钝痛!

她整个人以一种半跪半趴的狼狈姿势摔倒在地。右腿的义肢别扭地屈在身后,抽筋带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蜷缩在地上,身体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白色的长发散乱地铺散开,如同破碎的丝绸。那颗红色的义眼,在她摔倒的震动中,再次顽固地歪斜到了一边,让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扭曲、无助。

尝试移动右腿,试图对抗抽筋,但反馈回来的只有更加猛烈的、如同肌肉打结般的绞痛。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这一刻悄然缠上了她的心脏。

她咬紧牙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那双红色的眼眸(一真一假,一清晰一涣散)中,第一次迸发出一种近乎狂躁的愤怒与不甘——不是对敌人,不是对命运,而是对这具不听话的、背叛了自己的身体!

她猛地抬起右手,攥掌成拳,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隔着那坚硬的、哑光黑色的义肢接受腔,朝着自己那正在剧烈痉挛、疼痛无比的右腿末端,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咚!咚!”

沉闷的捶打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回荡。那声音里,没有求救,没有哀嚎,只有一种极致压抑后爆发的、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以及对这具残破身躯最直接、最粗暴的惩罚与控制欲。

她捶打着,仿佛想通过这种物理的方式,将那个不听话的脚掌砸回“绷直”的状态,将那该死的抽筋砸碎,将这具身体的痛苦和背叛彻底砸扁!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接受腔传来的冰冷坚硬的反馈,以及右腿末端一阵阵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那剧烈的抽筋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了下去,只留下满地的疲惫和仿佛被碾过般的酸痛。

安娜停止了捶打,拳头无力地松开,摊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几乎将她的衬衫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她必须离开这里。

此刻站起来行走已是奢望。右腿末端如同被碾碎般酸痛无力,根本无法再支撑“绷直”的状态来驱动义肢。她只能用双手和左腿支撑起身体,改为跪姿。然后,她就这样,用左膝和右腿义肢的小腿交替支撑,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向前挪动。每一次用右腿“跪下”支撑,脚后跟隔着接受腔撞向地面,都传来一阵清晰的钝痛。

她就以这种近乎爬行的、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用膝盖和残肢,一点一点地,沿着冰冷的走廊,向着电梯厅,向着离开这座“巢穴”的方向,艰难地挪动。 每一步,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无形、却沉重无比的痕迹。

(第七十一章 上 完)

第七十一章 归巢与决断(中)

世界树总部为“园丁”这类特殊行动人员安排的宿舍,与其说是休息场所,不如说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安全屋。隔音良好,设施完备,带着一股冰冷的、非个人化的气息。安娜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用残留的权限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房门。

“咔哒。”

门锁开启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几乎是跌撞着进去,反手将门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剧烈地喘息着。从大楼核心区域到她位于宿舍区的这个房间,那段跪地挪行的路程,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和尊严。走廊里那些或好奇、或怜悯、或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刺穿了她试图维持的最后一点平静。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斑驳陆离的光带。她没有开灯,似乎这黑暗更能包容她此刻的狼狈与脆弱。安全屋的陈设简洁到近乎苛刻,金属与复合材料的家具线条冷硬,反射着窗外零星的光点,像一头头蛰伏在阴影里的沉默怪兽。

第一件事,是摆脱这身枷锁。

她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左腿伸直,那穿着黑色小皮鞋的左脚还能稳稳地踏在地面。但右腿……那条连接着冰冷义肢的腿,因为义肢的长度是经过伊莉雅精确计算以匹配左腿长度的,所以此刻右脚那只同样穿着小皮鞋的“脚”也能踏在地上,支撑着她部分的体重——尽管这支撑伴随着从肢体末端传来的、被层层包裹和压抑着的、持续不断的钝痛。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因为脱力和神经性的颤抖而不太灵活。她首先解开了左脚下那双黑色小皮鞋的搭扣。左脚解放出来,白皙的脚掌上也有着长时间行走后的压痕和疲惫,但至少是完整的,属于她自己的,脚踝可以自由活动,传递着明确无误的、属于血肉之躯的反馈。

接着,是右脚。她弯下腰,去解连接在义肢脚部构件上的右鞋搭扣。这个过程比她预想的还要艰难。她咬紧牙关,用力一扯,终于将鞋子从义肢的“脚”上脱了下来,随手扔在一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现在,需要解除这具将她与地面连接起来,同时也将她与痛苦锁在一起的冰冷造物。

首先,她需要脱下那条覆盖在双腿和义肢之上的白色连裤袜。她小心地将左腿部分的袜子褪下,接着是右腿。由于右腿义肢的存在,袜筒被撑开,褪下时需要格外留意,避免勾损。当连裤袜被完全脱下后,才露出了其下固定义肢的绑带和接受腔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解固定带。从脚后跟到小腿的绑带被一层层松开,然后是接受腔的锁扣。当最后一道束缚解除时,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与恐惧交织的心情,将那倒置的、仅被内部缓冲袜套包裹的右脚掌,从冰冷坚硬的接受腔中抽离出来。

就在义肢被完全卸下,被她随手推倒在旁的瞬间,她的身体失去了右侧的支撑,猛地向右边一沉!原本由义肢支撑的右半身骤然悬空——因为她的右腿本身,从“大腿根部”到“脚底”的长度,比完整的左腿短了超过五十厘米,此刻根本无法触及地面,只能无助地、赤裸地悬在空中,随着她身体的倾斜微微晃动。这种身体上的巨大落差感,比任何视觉影像都更直接地提醒着她已然残缺的事实。

她定了定神,开始处理覆盖在残肢上的剩余织物。首先是硅胶套,然后是长筒袜,最后,是最内层那决定性的、直接接触皮肤的短棉袜。脱下短棉袜的过程伴随着黏连皮肉的细微刺痛,但她此刻的心神,已经不完全在这上面了。

当最后一层织物被褪去,她将悬空的右脚残肢抬到眼前——由于脚掌是倒置的,脚底板此刻正完全地、毫无遮蔽地朝向她的脸。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以这样一个诡异的角度,审视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本该朝向地面、承载她行走的脚底板,此刻却像一面扭曲的镜子,直直地对着她的视线。 脚底的纹路——原本可能熟悉的生命线、命运线,此刻在异常的角度和光线下显得陌生而怪诞,如同地图上错乱的等高线。皮肤因长时间的压迫和汗水浸泡,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带着死气的潮红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褶皱。

然而,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伤痕。几个主要承重的脚趾——大脚趾和中脚趾的顶端,皮肤已经彻底磨破,渗出的血水与汗水混合,凝结成暗红色的、黏糊糊的痂块,边缘翻起,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就足以让人感到一阵牙酸。而作为新的承重关键点、始终朝向前方、现在位于肢体最顶端的脚后跟,更是惨不忍睹。一大片深重的青紫色瘀伤覆盖了整个跟骨突出的区域,瘀血堆积使得那片皮肤肿胀发亮,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和黄色,像一块被粗暴打烂后黏在脚上的劣质肉冻。

一种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异物感和扭曲感攫住了她。这是她的脚,却又不是她认知中的那只脚。它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不朝着它该朝的方向,带着它不该有的恐怖伤痕。 这景象比她面对任何凶残的敌人都要让她感到心悸。这是来自她自身内部的、无法剥离的背叛。

她需要处理这些伤口,尽管她几乎不愿再去触碰这具变得陌生的躯体。

安娜扶着墙壁,完全依靠左腿作为支撑,右腿残肢依旧悬空,以一种极其别扭且消耗体力的金鸡独立姿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着房间角落的嵌入式医药柜挪去。每一下单腿跳动,都牵动着全身的肌肉,左腿承担了全部体重,股四头肌和脚踝传来酸胀的抗议。

好不容易挪到医药柜前,她取出消毒棉签、医用绷带、医用胶带和一瓶活血化瘀的喷雾剂。她背靠着冰冷的柜门,再次滑坐在地,将那只伤痕累累、朝向诡异的右脚抬到面前。

先用消毒棉签小心翼翼地清理大脚趾和中脚趾破皮处的血痂和污物。冰凉的消毒液触及暴露在外的嫩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电击般的刺痛,让她不受控制地倒吸凉气,紧抿的唇瓣失去血色。清理干净后,她用医用胶带将这两个受伤最重的脚趾分别仔细地缠绕、固定好。接着,她拿起那瓶喷雾,摇晃了几下,对准那片青紫色的、朝向自己、肿胀不堪的脚后跟,按下喷头。“嗤——”的一声,带着浓烈中药气味的冰凉药雾覆盖在瘀伤上。

就在她刚完成初步处理,精神与肉体都处于最松懈、最疲惫状态的时刻——

“嘀——”

一声并非来自她门禁权限的电子轻响,房门竟然被从外面直接打开了!

安娜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瞳孔在瞬间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她看到三个高挑的身影,姿态闲适甚至带着几分戏谑,依次走进了她的房间,为首那人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枚显然是高级权限的通行密钥。

这三人,安娜认识。她们同样是“园丁”的成员,代号分别是“毒蛛”、“夜枭”和“蝮蛇”。

“哟,看看这是谁?” “毒蛛”率先开口,声音甜腻如蜜,却字字带刺,“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死神’小姐吗?怎么,回来就变成这副……需要趴在地上舔伤口的可怜样子了?”她的目光刻意扫过安娜悬空的、伤痕累累的右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夜枭”嗤笑一声,用鞋尖踢了踢被安娜推倒在旁的黑色义肢:“听说你提交辞职报告了?也是,就你现在这德行,留在‘园丁’除了浪费资源,还能做什么?”

安娜没有说话,红色的独眼死死地盯着她们。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但悬空的右脚根本无法落地发力,尝试了一下,身体只是晃了晃,竟没能成功。

“怎么?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毒蛛”夸张地笑道,“看来传闻是真的,你这腿不只是废了,简直是成了累赘啊。”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在安娜那青紫交加、脚底板正对着她的右脚上,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她穿着那双鞋跟极其尖锐的黑色高跟鞋,故意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安娜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猛地抬起脚,用那坚硬如锥的鞋跟,狠狠地、精准地踩在了安娜右脚那布满瘀伤和破皮的、毫无保护的、正朝向她的脚底板中心!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无法抑制地从安娜喉咙里撕裂而出。鞋跟仿佛直接钉进了她的骨头,碾碎了她的神经末梢。安娜的身体瞬间剧烈地弓起,疼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额头上刚刚被冷汗濡湿的髮丝再次被更加汹涌的汗水浸透。

“毒蛛”满意地、还恶意地用鞋跟在那柔软的脚底板上用力碾了碾,才松开了脚。安娜的脚底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深陷下去的、边缘泛着血红的鞋跟印痕。

“看来是真的没用了。” “夜枭”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义肢掂量着,“这玩意儿,以后你也用不上了吧?给我们保管好了。”

“还有这个,” “蝮蛇”上前一步,动作粗暴地直接从安娜的左眼窝里,将她那枚红色的义眼抠了出来!义眼脱离眼眶的瞬间,带来一种突兀的空洞感和冰冷的空气摩擦眼窝内部软组织的异样刺痛。

安娜下意识地闭上右眼,左眼空洞处的生理性泪水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和屈辱,瞬间不受控制地涌出,濡湿了眼眶周围泛红的皮肤。但她的右眼,那只真实的红宝石般的眼眸,却干涩无比,灼热如熔岩,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有熊熊燃烧的、几乎要冲破眼眶的冰冷怒火。

“毒蛛”目光扫过地上的小皮鞋和墙角的军靴、平底鞋,“都拿走吧,反正她现在……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残废,也穿不了这些正常的鞋了。”她将“残废”两个字咬得极重。

“夜枭”和“蝮蛇”嬉笑着,将安娜的义肢、义眼、鞋子都收罗起来。

临走前,“毒蛛”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带着的纸袋里,掏出一双鞋子,扔在了安娜面前。

那是一双黑色的、款式老气的OL高跟鞋,鞋跟细而高。正是安娜刚进入世界树做文书职员时穿的那种。

“这双旧鞋,留给你作个念想吧。” “毒蛛”的笑容恶毒而畅快,“看看你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走’出去。”

说完,三人带着一阵嘲讽的嬉笑声,扬长而去。“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关上。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安娜依旧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左眼的空眼窝里,冰凉的泪水不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然而,她的右眼却异常明亮,里面没有一丝水光,只有冰冷刺骨的烈焰在疯狂燃烧。

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清晰而熟悉的铁锈味。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臂,用袖子粗暴地擦去左眼窝周围以及脸颊上的泪痕。然后,她挣扎着,再次挪到医药柜旁,重新拿出消毒棉签和一卷干净的医用绷带。她清理脚底板中心那个被高跟鞋踩出的、皮开肉绽、渗着血丝的菱形伤口。然后用绷带仔细地将整个前脚掌和受伤的脚底区域缠绕包裹起来,提供一些支撑并防止二次污染。 每一下动作,都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处理完这新增的、带着侮辱性质的伤痕,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衣柜底层那些未拆封的黑色半透肉连裤袜上。她取出一双,利落地拆开包装。

然后,她开始沉默地为自己穿上。先完好无损的左腿,袜筒顺滑地拉至大腿根部。接着是右腿。由于右大腿部分缺失,原本应该覆盖到大腿根部的袜筒,被她一点点顺着小腿捋上去,最后松垮地、厚厚地堆积在小腿残肢末端,形成了一圈臃肿的、怪异的褶皱。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双唯一剩下的黑色OL高跟鞋上。

她沉默地看着那双鞋,看了很久。然后,她伸出手,将它们拿了过来。

她先将左脚的鞋子穿上。接着,是右脚。由于右脚反转,脚趾朝向后方,脚跟朝前。她首先将朝向自己的脚趾部分艰难地塞进狭窄的鞋头,然后再费力地将朝向前方的脚跟纳入鞋后跟的位置。 鞋子内部的坚硬内衬无情地挤压着刚刚包扎好的脚趾和依旧剧痛的脚底、脚背,但她仿佛彻底屏蔽了痛觉,只是固执地、用力地将脚塞了进去,直到鞋搭扣勉强能够扣上。

现在,她穿着这双极高、极不舒适、与她的现状形成残酷反差的旧高跟鞋。右脚因为形态特殊,鞋子穿上去后,鞋跟怪异地位于最前方,鞋头则朝向她自己。

她扶着墙壁,用左腿发力,试图站起来。右脚无法提供有效的支撑,只能悬在半空,那高跟鞋的细跟在地面上打滑。她尝试像正常人那样行走,却发现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蹲下身体,降低重心,让左腿大幅度弯曲,以配合右脚那异常的高度和完全无法有效发力的状态。 然后,她扶着墙壁,用穿着高跟鞋的左脚作为主要支撑和移动点,右脚那穿着高跟鞋的“脚”只是象征性地轻微点地辅助平衡,以一种类似蹲行、重心极低、姿态极其别扭且耗费体力的方式,一步一挪地,向着那扇敞开的房门,缓缓移动过去。

每一步,左腿的肌肉都在尖叫;右脚的伤口在鞋子的挤压下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只有那只红色的、干涸的右眼里,燃烧着冰冷而决绝的火焰。

她终于艰难地挪到了门口,伸出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抓住门把手,用力地将房门关上。

“咔哒。”

锁舌扣合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缓缓滑坐下去,在满室的昏暗与死寂中,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剧烈而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孤独地回响。

(第七十一章 中 完)

第七十一章 归巢与决断(下)

门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皮肤,却远不及她心底寒意的万分之一。房间里,属于“毒蛛”三人组的、混合着香水与恶意嘲弄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污秽的蛛网,黏附在空气的每一个分子上。安娜背靠着门,坐在冰冷的地面,急促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左眼窝空洞处的生理性泪水早已干涸,留下紧绷和细微刺痛的触感。而那只真实的右眼,其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极致的冷静中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愤怒没有消失,它只是沉潜下去,转化为一种精确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如同手术刀般锋利。

她们拿走了她的义肢,她的义眼,她的鞋子。她们践踏了她的身体,嘲笑了她的尊严。她们以为,夺走了这些外在的支撑,就能将她彻底打回原形,变回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无助的文书安娜。

她们错了。

大错特错。

她们忘记了,或者说,她们从未真正理解,“死神”之名,并非来自于那具义肢,或是那枚伪装的义眼,甚至不是那身战斗服。真正的“死神”,源于那场将她血肉与信息态本源强行融合的禁忌实验,源于那深植于她灵魂深处、与信息态海洋共鸣的能力。

她们夺走的,只是拐杖。而她们激怒的,是潜藏在深渊之下的掠食者本身。

安娜缓缓闭上右眼,并非为了休息,而是为了更深入地“看”。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世界在她感知中褪去了物质的表象,还原为流动的信息与能量的图谱。墙壁不再是障碍,门锁不再是阻碍。她“看”到了走廊外能量的流动,“看”到了更远处,那三个散发着熟悉且令人厌恶能量波动的源头——属于“毒蛛”、“夜枭”和“蝮蛇”的房间。

信息态移动。

她的身体,连同身上那套刚刚穿好的黑色连裤袜和那双别扭至极的OL高跟鞋,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融入了一片无形的波动之中。物质世界的规则在这一刻对她失去了部分的约束力。她向前“迈步”,身体如同幽灵般,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紧闭的、厚重的金属房门,出现在了走廊之外。

没有声音,没有痕迹。只有空气中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涟漪,迅速平复。

她悬浮在走廊中,右腿自然下垂,左脚上的高跟鞋虚点着地面,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她不需要行走,信息态的移动更接近于一种意念驱动的“飘移”,无声无息,如同死亡本身的阴影。

第一个目标,“夜枭”。

安娜“飘”到“夜枭”的房门外,甚至没有停留,身形便再次淡化,直接穿透了过去。房间内,“夜枭”正背对着门口,得意洋洋地将安娜那具哑光黑色的义肢靠在墙边,似乎在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安娜在她身后显露出身形,动作轻缓得没有带起一丝空气的流动。

“夜枭”似乎察觉到什么,哼唱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当她看到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安娜时,那双阴鸷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怎么……”

她的话没能说完。

安娜抬起右手,指尖缭绕着一缕如同陈旧硫磺般昏黄色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雾气——这是高度浓缩且被她精确操控的信息态侵蚀性能量。她甚至没有给“夜枭”任何反应或反抗的机会,指尖隔空对着“夜枭”的左腿膝盖以下部位,虚虚一划!

那道昏黄色的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没入“夜枭”的左小腿和脚踝,消失不见。

“夜枭”只觉得左小腿以下一凉,随即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万千冰针同时刺入骨髓又迅速冻结的剧痛猛地爆发开来!“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她惊恐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小腿和脚掌,皮肤下的血肉仿佛失去了活性,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灰败色泽,内部仿佛有细微的黄色光点在流动、侵蚀。一种冰冷的、剥离的感觉正从脚底向上蔓延至膝盖。

她想移动左脚,却发现膝盖以下的部位完全不听使唤,沉重得像是不是她自己的一样,除了那深入骨髓的、持续不断的冰冷剧痛,再也无法传递任何用力的感觉。膝盖以上的大腿部分虽然还有知觉和力量,却无法驱动下面那截已然“死亡”的肢体。

“你的左小腿和脚,废了。”安娜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信息态侵蚀已深入骨髓与神经。除非从膝盖处截肢,否则它将永远是你无法摆脱的、无用的累赘。”

说完,她不再看地上因痛苦和恐惧而蜷缩颤抖的“夜枭”,目光转向靠在墙边的义肢。她利用能力移动到义肢旁。拿起义肢没有丝毫停留,身形再次淡化,穿透墙壁,消失不见。

“夜枭”徒劳地抓着自己那条迅速失去生机、颜色愈发灰败的小腿,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法理解的恐惧。她甚至没看清安娜是如何出手的。

下一个,“蝮蛇”。

“蝮蛇”的房间内,她正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从安娜眼中抠出的红色义眼放在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里,似乎打算将其作为某种变态的收藏。当安娜如同无声的噩梦般穿透墙壁出现在她面前时,“蝮蛇”的反应比“夜枭”更快,她几乎是瞬间就向后跃去,同时手已摸向腰间隐藏的武器。

但她的速度,在信息态的掌控者面前,慢得可笑。

安娜甚至没有移动位置,只是抬起手指,对着“蝮蛇”的右腿膝盖以下部位,轻轻一点。

同样一道昏黄色的流光射出,精准地没入“蝮蛇”的右小腿。

“呃!” “蝮蛇”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住。右小腿传来的那熟悉的、无法抗拒的冰冷剥离感和剧痛,让她瞬间明白了“夜枭”遭遇了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右腿同样从膝盖以下开始呈现灰败、半透明化的恐怖景象,感受着小腿和脚掌迅速“死亡”的过程,阴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神情。她试图拔出武器,却发现右腿无法提供稳定的支撑,整个人失衡地摔倒在地。

安娜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移动到那个装着义眼的丝绒盒子旁取出红色的义眼。她握住义眼,身形再次如水波般荡漾,消失无踪。

最后,“毒蛛”。

“毒蛛”的房间最为奢华,她似乎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的“庆祝会”,安娜的那双黑色小皮鞋和几双军靴、平底鞋被扔在角落的箱子里。她本人则端着一杯红酒,脸上还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对着空气模拟着踩踏的动作,回味着不久前羞辱安娜的快感。

当安娜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她房间中央凝聚时,“毒蛛”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酒杯从手中滑落,“啪嚓”一声脆响,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在地毯上蔓延开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 “毒蛛”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变调,她下意识地后退,色厉内荏地尖叫道,“你想干什么?滚出去!”

安娜红色的独眼平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冰冷得让“毒蛛”如坠冰窟。

“你很喜欢用脚踩,是吗?”安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寒意。

她抬起手,这一次,指尖凝聚的昏黄色能量更加浓郁,几乎化为了实质。她没有像对前两人那样只针对膝盖以下,而是将目标锁定为“毒蛛”那条穿着高跟鞋、曾狠狠践踏她脚底的——整条右腿,从大腿根部到脚趾尖端!

“不!不要!” “毒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了绝望的尖叫,转身想跑。

但安娜的指尖已经隔空点出。

那道远比之前粗壮的黄光,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将“毒蛛”的整条右腿完全笼罩!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毒蛛”喉咙里爆发出来。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破坏性的力量,正以恐怖的速度沿着她整条右腿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每一束肌肉纤维疯狂蔓延、侵蚀!皮肤下的血肉肉眼可见地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半透明,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只剩下一种令人作呕的、介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残骸状态。那条腿,在短短几秒钟内,就从一条活生生的、充满力量的肢体,变成了一条沉重、冰冷、毫无知觉、仅维持着人腿形状的“信息态固化废料”!

甚至那高跟鞋包裹下的脚掌,也彻底失去了任何感觉。

她试图移动右腿,却发现整条腿如同变成了浇筑在地面上的铅块,纹丝不动,只有那弥漫整条肢体的、仿佛被亿万冰虫啃噬骨髓的剧痛在疯狂叫嚣。

安娜冷漠地看着她因剧痛和恐惧在地上翻滚、抽搐,看着那条彻底报废、颜色诡异得如同腐朽尸骸般的右腿。

“看来,以后需要拖着一条真正‘累赘’走路的人,是你了。”安娜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你应得的。”

她说完,目光扫过角落那些属于她的鞋子。她抱起装鞋子的箱子,没有再看“毒蛛”一眼,身形如同融入水中般,缓缓消散在原地。

“毒蛛”的惨叫声还在房间内回荡,却再也无法穿透那无形的壁垒,传入外界。

……

安娜的身影重新在自己房间的中央凝聚。

她手中拿着那具哑光黑色的义肢,那枚红色的义眼,身边放着她的黑色小皮鞋、军靴和平底鞋。复仇完成了,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物理意义上的痕迹,却根据她们的罪行,给予了精确而残酷的惩罚:“夜枭”与“蝮蛇”失去了膝盖以下的腿部功能,而“毒蛛”,则永远失去了一条完整的腿。

她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仔细冲洗那枚义眼,洗去上面可能沾染的、“蝮蛇”那令人作呕的气息。然后用干净的软布擦干,熟练地、面无表情地将其重新纳入左眼的空洞之中。轻微的异物填入感传来,但视觉上的“完整”回归了,尽管那只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接着,她开始重新穿戴。先是右腿的缓冲袜套——短棉袜、长筒袜、硅胶套,一层层仔细包裹好那依旧疼痛但已处理过伤口的残肢末端。然后,将那具冰冷的义肢重新对接、锁死、绑紧。当义肢再次成为她身体延伸的一部分时,那种悬空感和巨大的落差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被支撑的稳定感,尽管这稳定伴随着代价。

她脱下那双象征屈辱的OL高跟鞋,换上了一双便于行动的黑色平底鞋。右脚的鞋子穿在义肢上,虽然内部的脚依旧疼痛,但至少外部行动恢复了便利。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房间唯一的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白发红瞳,左眼义眼归位,目光恢复了平行。身上穿着略显褶皱的JK制服,双腿包裹在黑色连裤袜中,右腿连接着线条凌厉的黑色义肢,脚下是实用的平底鞋。所有的物品都已夺回,身体的伤痕被掩盖,外在的狼狈被整理。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左眼空洞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被强行抠挖的冰冷触感,右脚残肢末端传来的阵阵抽痛和脚底被踩踏的钝痛,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而更深的地方,一种名为“归属”的脆弱错觉,已然随着那三人的闯入和践踏,彻底粉碎。

世界树,这个她曾视为“巢穴”的地方,从未真正接纳过她。无论是作为不起眼的文书,还是作为令人畏惧的“死神”,她始终是异类,是工具,是可以在失去价值后被随意丢弃、甚至被肆意凌辱的对象。

辞职申请已经递交,停职通知即将下达。这里,不再有她的容身之处。

镜中,那双红色的眼眸对视着。真的那只,深处是燃尽愤怒后的一片冰冷灰烬,以及在那灰烬之下,悄然滋生的、更加坚定和决绝的东西。

她转身,不再看镜子。复仇的快感短暂而空虚,它无法填补身体的创伤,也无法抚平精神的屈辱。但它厘清了一件事——她与过去的最后一丝牵连,已经被她自己亲手斩断。

接下来的路,无论去向何方,都只能靠她自己,拖着这具残破而又异常的身躯,走下去。

(第七十一章 完)
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

主题

151

回帖

1295

积分

略有小成

积分
1295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0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二章 再次启程(上)

安全屋内的空气,在安娜离开后,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持续数日的、紧绷到极致的战斗状态,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过后特有的、混合着疲惫、释然与淡淡离愁的复杂氛围。奥米茄这个巨大的阴影被清除,但生活,或者说她们各自选择的道路,仍要继续。

伊莉雅最先开始了行动的准备工作。她将自己那些精密的便携式医疗设备和数据存储单元一一归类、封装,动作流畅而高效,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她金色的长发在窗外透进的晨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碧绿的眼眸比以往多了几分沉淀与平静。

"我必须返回耶洛沙了,"她一边检查着一个仪器的锁扣,一边对凯茜娅说道,声音平静而坚定,"'冰砧'基地不能长期群龙无首,那里的研究……尤其是关于信息态技术良性应用的研究,需要有人主导。奥米茄的悲剧,不能重演。"她的目光扫过凯茜娅和晴,最终落在艾娃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而且,我也需要基地的资源,来进一步完善和监控你们……嗯,'新装备'的长期适应性。"她用了比较委婉的说法,指代的是她们几人经过改造的身体。

凯茜娅靠坐在墙边,闻言点了点头。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退,但冰蓝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冷静。"我们明白,伊莉雅。这次……多亏了你。"她的感谢简单而真挚,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内容——不仅是救命之恩,还有那赋予她们继续战斗、甚至重塑自我可能性的改造手术。

晴正蹲在地上,仔细地擦拭着她那具象牙白色的、集成着"惊蛰"电磁狙击炮的右腿义肢。听到伊莉雅的话,她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军人的决断。"我也该归队了,'女武神'那边积压的任务估计能堆成山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而且,经历了这么多,我觉得……或许在更广阔的战场上,更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她所说的答案,关乎复仇,更关乎在失去父亲、并亲手将自己部分躯体武器化之后,如何重新定位自己的存在价值。她看向凯茜娅,眼神复杂,有依赖,有敬佩,也有一丝告别在即的怅然。"凯茜娅姐姐,以后……要小心。"

凯茜娅对她微微颔首,眼神柔和了一瞬:"你也是,晴。保持联系。"

这时,一直安静整理着自己少量行李的艾娃,走到了凯茜娅身边。她今日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高开叉旗袍,而是一套简洁的深色便装,勾勒出她依旧窈窕的身姿。她使用着那根功能性的碳纤维"棍腿"义肢,行动间已经非常熟练,那"笃…咔…"的独特节奏成为了她移动的背景音。

"凯茜娅,"艾娃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卸下重负后的轻快,"你知道的……城区的芭蕾舞剧院,"她绿色的眼眸望着凯茜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邀请,"如果你暂时没有明确的去处……或许,愿意和我一起去那里休整一段时间?那里的环境很安静,适合恢复训练,而且……"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我们可以继续之前未完成的适应性训练,互相督促。"

凯茜娅有些意外地抬起眼,对上艾娃的目光。她看到那双向来冷静甚至带着些许疏离的绿色眼眸中,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以及一丝隐晦的、怕被拒绝的紧张。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利用与防备,在一次次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中,变得复杂而深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凯茜娅的心底,驱散了部分疲惫。

她几乎没有犹豫,冰蓝色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微澜,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正好,我也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她指的是身体的适应,精神的恢复,或许,也包括重新审视自己未来的道路。艾娃的提议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缓冲地带,既能避开可能的追踪,又能系统地进行康复训练。

艾娃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彩,比她话语的回应更加直接。她轻轻点了点头,为了掩饰这份小小的失态,她立刻转身,用一种略显急促的语调说:"那……我去把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好。"

简单的行李很快准备完毕。分别的时刻终究到来。

安全屋的门口,四个曾因不同原因聚集在一起、共同面对绝境的女性,此刻即将各奔东西。

伊莉雅拎着她那只看起来不大却异常沉重的手提箱,目光逐一扫过三人:"保持通讯畅通。有任何关于身体……或者技术上的问题,随时联系我。"她的叮嘱一如既往的务实,却蕴含着最深切的关心。

晴背着一个硕大的战术背包,里面装着她的JK制服和少量个人物品,那具象牙白的义肢裸露在外,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深吸一口气,对凯茜娅和艾娃露出一个灿烂的、却带着些许伤感的笑容:"凯茜娅姐姐,伊莉雅姐姐,'笃咔'!我走啦!以后要是遇到麻烦,记得呼叫'王牌'哦!"她用了自己给艾娃起的代号,试图冲淡离别的气氛。

"保重,晴。"艾娃轻声回应,眼神温和。

凯茜娅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晴的肩膀:"照顾好自己。"

然后,她转向伊莉雅,同样郑重地说道:"谢谢你做的一切,伊莉雅。"

伊莉雅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感激、祝福与不舍,都融入了这短暂的动作和眼神交汇之中。

伊莉雅率先转身,坐上了一辆早已安排好的、外观普通的黑色轿车,向着北方的方向驶去。

晴则跳上了另一辆前来接应的军方越野车,她从车窗探出头,用力地挥着手,直到车辆拐过街角,消失不见。

最后,只剩下凯茜娅和艾娃。

艾娃叫来了一辆低调的深蓝色轿车。她换上了与往日战斗装截然不同的服饰——一条剪裁合体的深墨色连衣裙,裙摆在膝上几厘米处,搭配一件浅驼色长风衣,腰间松松系着带子。风衣在晨风中轻轻扬起,露出她修长的右腿和那条极具辨识度的左腿义肢。

左腿的"棍腿"如今经过伊莉雅的改良,表面覆以消光碳纤维层,线条利落,如雕塑般干净。她在右腿穿着经过裁剪的黑色长筒丝袜——袜筒从大腿根部被精确封口,只留出一个小孔供义肢接口穿戴。那被包裹的右腿与裸露的义肢形成对比,却并不突兀,反而让她整个人显得坚毅又优雅。

她单手支撑车门,为凯茜娅拉开,动作自然,带着几分体贴。左腿的义肢在地面发出轻微的"笃"声,风衣下摆随之摆动。

凯茜娅的装束同样优雅。她穿着深蓝色中长连衣裙,外搭一件白色风衣,腰线贴合,肩线平稳。黑色高跟鞋衬出她一贯的冷静气场。她那条一体化的左腿义肢在丝袜与裙摆的遮掩下,与右腿外观别无二致,步伐平衡、稳健,几乎让人忘记那并非血肉。她抬眸看向艾娃,唇角微微一弯,然后侧身坐进车内。

轿车平稳驶离安全屋,驶入逐渐苏醒的街道。晨光从高楼缝隙间倾泻,洒落在她们的风衣与腿上,映出一层柔和的光。街道的喧嚣渐起,阳光、尘埃、引擎的嗡鸣,共同组成了一种安静而生的动感。

艾娃靠在座椅上,整个人松弛下来。她轻轻叹息,随后低声哼起一段旋律——带着异域节奏的轻曲,柔缓悠扬。她的右手随着节拍在膝上轻敲,而左腿的义肢稳稳地支在地面,发出规律而沉稳的金属声。

凯茜娅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安静。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不再是昔日的间谍、战士,而是一个在战火之后,终于学会呼吸的女人。

"剧院里有个排练厅,"艾娃忽然开口,声音柔和而低,"木地板,采光很好。我以前……在那里跳过很久的舞。"

她说这话时,眼神微微飘远,带着一丝回忆。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侧脸上,映亮了睫毛的轮廓。那神情,不是哀伤,而是一种温柔的怀念。

凯茜娅想象着:灯光下,艾娃穿着白色练功裙,旋转、起舞,裙摆划出弧线。那画面动人得近乎不真实。

"可惜现在,"艾娃垂眸,手指轻轻摩挲过左腿的义肢接口,声音里没有自怜,只有淡淡的感慨,"很多动作是做不到了。"

凯茜娅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艾娃的义肢上:"但你找到了新的方式。战斗的方式,行走的方式。"

艾娃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啊。或许失去一条腿,让我找到了更多可能性。"她转头看向凯茜娅,"你的适应能力很强,凯茜娅。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快掌握义肢的战斗技巧。"

"必要而已。"凯茜娅淡淡地说,"在战场上,适应慢意味着死亡。"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但气氛并不尴尬。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默契。

艾娃忽然坐直身体,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对了,凯茜娅,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既然我们都要进行适应性训练,为什么不把它系统化?"艾娃的语气变得认真,"我可以教你芭蕾的基础训练方法,这对提升平衡感和身体控制力很有帮助。而你……"她顿了顿,"你可以教我更多实战技巧。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凯茜娅微微挑眉,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意外,但并非不感兴趣。她确实需要更系统地适应新的身体状态,而艾娃的建议听起来很合理。

"听起来像是个训练计划。"凯茜娅最终点头,"可以试试。"

艾娃的笑容更加明亮:"太好了!我相信这对我们都会有帮助。"

轿车继续前行,穿过渐渐拥挤的街区。窗外的城市光影在她们的侧脸上交替闪烁——喧嚣、尘世、流动的生命气息。

而车厢内,则是另一种静默。属于两个历经重生的女人的静默。在那一刻,所有疲惫与阴影都被收拢成一条细细的线,延伸向未知,却也延伸向希望。

她们不再是单纯的战友,而是两个在破碎后重新站起的战士,选择并肩而行,在彼此的身上寻找前进的勇气和力量。这条路或许依然艰难,但至少,她们不再孤独。

(第七十二章 上 完)

第七十二章 再次启程(中)

深蓝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座颇具年代感的建筑侧门。这座芭蕾舞剧院规模不算宏大,但外观典雅,白色的石柱和拱形窗流露出一种沉静的艺术气息。艾娃利用股东权限,带着凯茜娅从一条不引人注目的内部通道进入,避开了可能的前台询问。

她们穿过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安静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木质地板特有的蜡味、淡淡的松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旧日繁华的气息。艾娃对这里显然极为熟悉,她甚至不需要思考,便引领着凯茜娅走向剧院深处。

她的步伐带着那独特的"笃…咔…"节奏,碳纤维的"棍腿"义肢与完好的右腿交替支撑,在寂静的走廊里敲击出清晰而稳定的韵律。这声音与她记忆中穿着柔软舞鞋、踏着轻盈猫步走过的感觉截然不同,却奇异地与她此刻的心境契合——一种与过去和解、带着伤痕重新踏上故地的坚定。

"就是这里了。"艾娃在一扇厚重的、隔音良好的木门前停下,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锁。

门内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排练厅。高大的镜子覆盖了一整面墙,将窗外洒入的阳光反射得满室生辉。深色的木质地板光洁如镜,倒映着窗棂的格子。把杆沿着镜子和另一面墙安装,一切都符合标准芭蕾舞排练厅的配置,只是这里更加私密,空气中沉淀着一种只属于艾娃个人的、无人打扰的氛围。

"我以前……很多时候都独自待在这里。"艾娃轻声说着,目光掠过熟悉的把杆、镜中的自己,以及身边凯茜娅的身影,语气中带着复杂的感慨。

她们将简单的行李放在角落的休息椅上。艾娃显得格外兴奋,她拉着凯茜娅走向排练厅一侧的储物柜。

"来,"她说着,打开一个看起来许久未动的私人储物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双磨损明显的旧舞鞋,"这是我以前的舞鞋。"

接着,她又找出一套未拆封的黑色芭蕾舞大袜和一件深色的、露背式的芭蕾训练服。

"我想重新开始训练,"艾娃的语气带着决心,"你想试试吗?"

凯茜娅看着那些舞蹈装备,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对芭蕾不太感兴趣,"她婉拒道,"这对你来说是重温,对我来说却是全新的领域。我在这里看着就好。"

艾娃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强求。她走到更衣区换上训练服。贴身的黑色布料勾勒出她依旧保持着舞者纤长的身体线条,只是左腿那冰冷的"棍腿"义肢从大腿根部开始,就与这柔美的意象形成了突兀而尖锐的对比。

当她拿起那柔软的黑色大袜,准备像往常一样,只将其穿在完好的右腿上时,凯茜娅忽然开口了。

"为什么不把它也穿上?"凯茜娅指了指那根碳纤维的"棍腿",语气平静,"也许这样看起来会更协调。"

艾娃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那根冰冷而毫无美感的义肢。穿袜子?在这根笔直的机械腿上?这个念头荒诞得让她想笑。但看着凯茜娅认真的眼神,她决定尝试一下。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俯身开始尝试。柔软的布料与冷硬的碳纤维接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艾娃小心地将袜筒一点一点往上套,布料被拉得紧紧的,细腻的纤维在机械表面绷出亮光。到脚踝位置时,袜尖空空荡荡,褶皱堆叠成一团。

但当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映在那层被绷紧的黑色布料上时,却出现了意外的美感。那根原本冰冷的棍腿,被黑色织物柔化了轮廓,仿佛某种现代雕塑的笔触。

"这看起来……太奇怪了。"艾娃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凯茜娅却走近,仔细端详了一下:"很有特色。"她那淡淡的语气听起来不似安慰,更像是某种认真的审美判断。

艾娃轻轻一笑:"好吧,那它今天也跳。"

她系上右脚的舞鞋,左脚的橡胶底座直接贴上木地板。光滑的黑布与暗棕色的地板形成鲜明对比,袜尖那一点堆叠的空布像柔软的羽端,微微晃动。

准备就绪后,艾娃走到排练厅中央。镜中的自己带着一丝超现实的错位感——优雅、残缺,却依然完整。

"我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她的声音回归平静。

她开始做热身动作。右腿精准、轻盈,动作带着多年舞者的本能。重心的转移、脚踝的张弛、上身的呼吸,几乎是艺术本身的延续。可当她需要左腿配合时,画面忽然生出一种奇特的静止感。那根被黑袜包裹的棍腿纹丝不动,像一个沉默的支点。多余的袜尖在地面上轻轻摩擦,随着她右腿的动作微微颤动。

凯茜娅安静地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专注地观察着。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着艾娃每一个动作的细节,从肌肉的发力到重心的转换,从呼吸的节奏到表情的变化。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她深知身体控制的重要性,而艾娃展现出的对身体的理解,让她感到钦佩。

随着热身的推进,艾娃开始尝试一些简单的舞步。她的右腿在节奏中跃动,左腿依旧不动,只作为轴心支撑。每一次跳起,她的右脚像带着光,衣料与肌肤随之舞动;而那根被袜子包裹的棍腿则安静地反射着光线,袜尖那一小段空余在动作的节奏中轻轻摆动。

在那一刻,她的舞不再是对过去的怀念,而是一种新的自我表达——残缺、真实、却无比完整。

凯茜娅静静地注视着,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她知道,这条道路还很漫长,但艾娃展现出的坚韧,让她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艾娃抱着一个精心包装的包裹找到凯茜娅。她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

"这是给你的,"艾娃将包裹递给凯茜娅,"算是感谢你这些天的陪伴和指导。"

凯茜娅有些意外地接过包裹,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件黑白金配色的旗袍,质地精良,剪裁优雅,与她平时的着装风格很契合。

"我看到你经常穿这个颜色的衣服,"艾娃解释道,"就想给你准备一件。希望你喜欢。"

凯茜娅抚摸着旗袍光滑的面料,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感动。"谢谢,"她轻声说,"我很喜欢。"

"还有,"艾娃继续说道,语气变得认真,"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继续使用现在的战斗义肢。伊莉雅的设计很完美,它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

凯茜娅点点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们相视一笑,那是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和默契。

在这个安静的剧院里,两个曾经伤痕累累的灵魂正在慢慢愈合。她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却在这条路上找到了彼此的支持和力量。未来或许依然充满未知,但至少此刻,她们都不再孤单。

(第七十二章 中 完)

第七十二章 再次启程(下)

时光在剧院静谧的氛围中悄然流淌。对凯茜娅与艾娃而言,这是一段来之不易的宁静时光,让她们得以从连番恶战中恢复元气,重新审视自己的道路。

清晨的阳光透过排练厅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艾娃坚持着每日的训练,她的动作日渐流畅,那根碳纤维棍腿与身体的配合越发默契。凯茜娅则在一旁进行着自己的恢复训练,偶尔会给出一些关于发力技巧的建议。

"你的平衡感比以前好多了,"凯茜娅在某次训练后评价道,"左髋的发力更加自然。"

艾娃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要多亏你的指导。如果没有你在这里,我可能还在原地踏步。"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凯茜娅的眼神中开始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 restless。每当夜幕降临,她总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久久不语。

某个傍晚,两人坐在排练厅的地板上休息。夕阳的余晖为整个空间镀上一层金色。

"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凯茜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太平静了。"

艾娃侧头看她:"这不是很好吗?我们都需要休息。"

凯茜娅沉默片刻,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是的,我们需要休息。但有些人生来就不适合长久地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艾娃的心微微一沉,她听出了凯茜娅话中的深意。"你要离开?"她轻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佣兵的生活才是我熟悉的道路,"凯茜娅没有直接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在慢慢沉睡。"

艾娃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板的纹路。她早就料到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明白,"她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就像我无法完全放弃舞蹈一样,你也有你无法放弃的东西。"

那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太安稳。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凯茜娅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她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包。

艾娃站在门口,看着凯茜娅利落地检查着装备。晨光中,凯茜娅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艾娃熟悉的光芒——那是属于战士的光芒。

"就送到这里吧,"凯茜娅背好背包,转向艾娃,"保持联系。"

艾娃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通讯器:"这是伊莉雅改进过的加密通讯器,信号更稳定,也更难被追踪。"

凯茜娅接过通讯器,小心地收好。"谢谢。"

两人一时无言。排练厅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保重,艾娃。"凯茜娅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你也是,凯茜娅。"艾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记得这里永远欢迎你。"

凯茜娅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她短暂安宁的地方,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迈开步伐。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坚定而决绝。

艾娃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听见外面传来机车引擎启动的声音,随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晨间的喧嚣中。

排练厅突然显得格外空旷。

艾娃慢慢走到窗边,望着凯茜娅离去的方向。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新的一天刚刚开始,而她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她低头看着自己左腿的棍腿义肢,轻轻敲了敲,发出熟悉的"笃笃"声。这声音曾经与凯茜娅的高跟鞋声组成独特的二重奏,如今又变回了独奏。

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艾娃转身走向排练厅中央,开始了新一天的训练。她的动作依然优雅,但多了一份之前没有的坚韧。凯茜娅的离开让她明白,每个人都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而真正的友谊,不会因为距离而改变。

阳光洒满排练厅,艾娃在光影中起舞,她的身影孤单却并不孤独。在某处,凯茜娅也正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继续前行。她们或许会再次相遇,或许不会,但这段共同度过的时光,已经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城市苏醒了,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在新的旅程开始之际,她们都明白:离别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

(全文完)
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

主题

151

回帖

1295

积分

略有小成

积分
1295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1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独翼凤凰的邀约

离开世界树总部,对于安娜而言,并非仅仅是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那是与过去身份的彻底割裂,是挣脱精密冰冷枷锁后,坠入无边未知的自由落体。她带着那具被重塑的身体,那枚冰冷的红色义眼,以及账户里一笔足以让她暂时隐姓埋名的“离职补偿”,像一颗被随意抛出的石子,沉入城市的茫茫人海。

最初的时日是迷茫的。她习惯了任务、指令、清除目标,却不知该如何安排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空白的时间。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目的的游离感吞噬时,一则不起眼的招聘广告吸引了她的目光。它贴在一家小众艺术杂志的角落,寻找一位芭蕾舞剧《残翼之凰》的女主角。要求异常特殊——应聘者需为单腿舞者。

《残翼之凰》这个名字像一记无声的钟鸣,在安娜心湖深处泛起涟漪。“残翼”——何其相似,何其贴切。

她几乎没有犹豫。那种宿命般的牵引力,让她循着那张不起眼的广告纸,走向剧院深处。在决定应聘的前一夜,她拆下了右腿义肢的原有足部,将那段布满战痕的金属组件安静地放在桌上。

随后,她取出一个新的替换件——专为芭蕾形体设计的轻量义足。那是由钛合金与树脂混合制成的结构,足尖固定于标准的绷直角度,足背高挑、线条优雅,宛如一件冷硬的艺术品。连接端柔性且稳固,能准确响应她以大腿残肢为“膝”的微幅动作。

安娜冷静地将义足装好,连接环“咔嗒”一声合拢。随后,她取出一双黑色芭蕾舞连裤袜,将左腿平稳地套入。右侧,她照例细致地穿上那条覆盖义肢的袜筒——多余的布料被她顺势向上卷起,直到堆积到髋关节处,她才用医用胶带轻轻束起,固定成整齐的一圈。那动作既不带羞赧,也没有犹豫,仿佛在校准一件精密仪器。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床沿,低头审视自己的双腿——一条真实的肢体,一条冷静的构件。她抬起左脚,轻轻按揉脚背,指尖沿着肌腱与骨线推压,从足弓滑到脚趾,反复几次,直到肌肉放松、脉搏平稳。这一幕柔和得几乎有些不协调,却又在无声地提醒——她仍在与这具身体维系一种脆弱的和平。

应聘当天,她穿上一身简洁的黑色训练服,腰线被束得干净利落。白发被扎成低马尾,垂在颈后。她的左脚套着舞袜,右义足穿上了缎面芭蕾舞鞋,光线沿着鞋尖与金属接口的交界反射出一缕冷光。

排练厅外,十几位年轻的女性已在等待。
有人活动脚踝,有人静坐,空气中弥漫着止痛膏与松香粉的气味。她们的腿各有不同的情况——有的脚掌残缺、脚趾畸形,有的一条腿肌肉明显萎缩。每个人都用黑色舞袜遮盖那份不对称,试图在视觉上重建一种“完整”。
安娜却站在人群之外,沉默地靠在墙边,她那双异色的眼睛——一真一假——安静地扫过每一张脸。

没有人敢与她对视太久。那种冷静中透出的锐度,让她像一柄静置的手术刀。

很快,叫号的声音传来。安娜抬头,略一点头,左腿发力向前。她没有让右脚绷紧,也没有勾起,只是完全放松。那具义肢在她右大腿残肢的牵引下自然弯折,足尖朝下垂悬于身后。于是她的步伐变成了一种轻盈而奇异的节奏——左脚踏地,右腿在身后带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仿佛随风摇曳的折翼。每一次行进,都像在进行一次极其克制的舞蹈。

光从走廊尽头的门缝间透出。她平稳呼吸,跨入那束光。木地板在义足的轻触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叩”声,安娜的影子被拉长,冷静、孤独,却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排练厅宽敞明亮,巨大的镜子映照出她的身影。前方摆放着一排桌子,后面坐着几位评委。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快速扫过评委席。

然后,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在评委席的中央,坐着艾娃。她身穿一身令人过目不忘的金色旗袍,展露着包裹黑丝的右腿与同款的“棍腿”。

安娜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场地中央,微微颔首。

评委席上,艾娃给了安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选拔环节包括基本功展示、即兴表演以及对一段指定剧本的理解与演绎。

在基本功展示前,安娜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停了下来,当着所有评委的面,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右腿那具芭蕾义肢解下,放在脚边。

那一瞬,金属的锁环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排练厅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当那条“完美”的假腿被卸下,真正的右腿形态暴露在灯光下——那反转的、线条诡异的小腿与脚掌,呈现出一种非人却极度克制的力量感。皮肤之下的轮廓因长期训练而紧致,脚背的角度逆转,脚趾朝后,犹如被命运强行折叠的翅膀。

几位评委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甚至有人屏住呼吸。安娜没有任何解释,她只是轻轻将那具义肢放在身旁。随后,她调整了站姿,单腿屈膝,开始展示基本功。

她的平衡感近乎惊人。每一次旋转、每一个抬腿,都精确得像计算出来的轨迹。那反转的右脚掌在她下跪时作为支撑点触地,提供了异样的稳定——那并非常人所能掌控的姿态,而是一种与身体残缺达成冷静共生后的力量。

然而细看便能察觉:她的左眼义眼偶尔与右眼视线不同步,像是在凝视不同的方向。每当这种不协调出现,她便极轻地抬起手指,触碰义眼边缘,微调角度,使两眼的焦点重新重叠。

动作几乎不可察,却精准得如同某种机械调整。那短短几次抬手的瞬间,反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台被精心操控的仪器——在追求完美的同时,暴露出完美本身的裂缝。
接下来的即兴表演环节,她的动作里透出一种危险的美。

每个起落都像带着锋刃,她的身体语言不是取悦观众,而是冷静地宣告——控制即存在。她的表演让人联想到某种掠食者的舞步,沉默、精准、带着无法回头的决绝。

最后的环节,是演绎《残翼之凰》的核心片段。安娜看着那段简短却充满力量的文字,沉默良久。然后,她做出了第二个,也是最极端的决定。她缓缓弯下腰,伸手掀开放在一旁的义肢。

在那冰冷的金属接受腔内,她取出一支笔——那是一支她提前藏好的化妆笔,被柔软布料包裹着以防震动。这一细节让几个评委微微愣神——他们这才意识到,她自始至终都计划好了这一刻。安娜直起身。她没有看残肢,而是抬手伸向自己的左眼。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熟练而平静地,将那枚红色义眼从眼眶中取出,指尖的动作精确而无情,仿佛执行某项医疗操作。

那只义眼被她轻轻放在义肢脚尖旁,滚动一圈,静止。此刻,她的左眼只剩一个深邃、空洞、略微凹陷的眼窝。她没有遮掩,反而抬起头,让聚光灯直照那份残缺。光线在空洞中折射出一层微亮的阴影,宛如深渊中泛起的一点血色。

她取下那支化妆笔笔帽。笔尖触及皮肤的瞬间,笔触稳如刀锋。她以深红和暗黑的交错线条,在眼窝周围勾勒出几道狰狞的“伤痕”——仿佛被利爪抓裂、又被岁月抚平。那些人工的纹理与真实的空洞完美衔接,构成了一幅介于人造与创伤之间的艺术标记。

完成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用那只唯一的、红宝石般的右眼望向虚空。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力量:“他们说我失去了飞行的资格……因为他们只认识一种翅膀的形状。”那一刻,评委席无人动弹。她的音色低沉,几乎没有感情,却似在空气中刻下锋线。“但他们看不见——风,从不挑剔承载它的形态。”

随着台词落下,她的动作开始变化。不再模仿飞翔,而是用残肢、用空洞、用那半张涂满伤痕的脸,去诠释一种新的平衡。她不再掩饰身体的畸变,而是将它们当作节奏的一部分——膝盖反转的小腿成为旋转的支点,单腿平衡化作力量的宣言,残缺反而生成了动能。右脚偶尔点地,带出一阵细微的颤抖,仿佛疼痛与坚持同时在呼吸。表演结束,她微微喘息,却没有立刻戴回义眼。那空洞与伤痕一同存在的面庞,被灯光照亮,冷静、赤裸、近乎圣洁。她只是平静地站着,仿佛这才是她真正的形态。

排练厅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第一时间鼓掌。空气凝滞了数秒,直到某个评委终于颤抖着拍了第一下手。随之而来的掌声,如同迟来的潮水,滚滚而起——既有敬意,也有一种被震慑的惊惶。

毫无悬念。安娜以她那独一无二的气质、惊人的身体控制、深刻的理解力,以及这场近乎自我解剖般的勇气,压倒性地获得了《残翼之凰》的角色扮演者。

选拔结束后,安娜被带到了二楼的办公室。凯茜娅和艾娃已经在那里等她。

“好久不见,安娜。”凯茜娅看着她,目光扫过她尚未戴上义眼的左眼,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总是能……令人意外。”

安娜默默地将义眼重新戴好,并用湿巾小心地擦去了眼眶周围画上去的“伤疤”。“必要的展示。” 她淡淡地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最平常不过的战术选择。

艾娃深吸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激赏:“不仅仅是展示,安娜。那是……灵魂的剖白。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安娜看向艾娃左侧的棍腿

“这个舞剧,”安娜再次开口,“是你……”

“是的,”艾娃接过话,语气柔和而坚定,“关于失去,关于选择,关于如何带着伤痕,跳出一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舞。”

安娜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了。”

当她最终离开剧院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她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角色。她找到了一个战场,在这里,她的每一处伤痕,每一次疼痛,甚至那空洞的眼窝,都可以化为最锋利的武器和最动人的语言,去演绎一只真正浴火重生的——残翼之凰。

获得了《残翼之凰》的角色,对安娜而言,并非一个终点,而是一个更加专注、更具挑战的开始。她搬进了剧院安排的临时宿舍,将全部精力投入了排练。属于“死神”的那份极致专注与执行力,此刻被完美地倾注到了艺术创作之中。

排练第一天,服装师和造型师为她带来了专门定制的演出服和道具。当那套特殊的袜具展现在她面前时,即便是安娜,那平静无波的红色独眼中也掠过一丝微澜。

那是一双极其特别的芭蕾舞连裤袜。左腿是纯粹的、不透明的黑色,而右腿,则是与之形成极致对比的、同样不透明的纯白色。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条白色右腿的袜筒,并非标准尺寸,而是根据她右腿残肢(即反转的小腿和脚掌)的独特形态量身定制的,非常修身,完美贴合着每一寸肌肤与骨骼的轮廓,如同第二层皮肤。但特别之处在于,这右腿袜筒的长度被刻意加长了——远远超过了右腿白色袜筒停留在脚踝的标准长度,其延伸出的、多余的白色袜筒,如同一条轻柔的缎带,一直垂落下来,长度恰好与她健全的左脚脚踝齐平。

“这是艾娃小姐提出的构想,”服装师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她们说,黑色的腿代表大地与根基,白色的腿代表天空与残翼。而这条延伸的白色,是翅膀断裂后飘落的翎羽,也是连接残缺与完整的纽带。”

安娜沉默地接过这双特殊的连裤袜,指尖感受着细腻的材质。她依言换上。当那双黑白分明、右腿带着飘逸长袜筒的袜子穿上身,站在巨大的排练镜前时,镜中映出的影像充满了动感与隐喻。黑色的左腿稳扎大地,白色的右腿形态特异,而那垂落的白色袜筒,如同一个未完成的叹息,一个飘摇的注脚。

紧接着,是至关重要的改变。编剧和编舞老师拿着修改后的剧本,向她阐述新的核心构思。

“安娜,我们围绕你的特点再次深化了舞蹈语汇,”编舞老师指着剧本,“你将大量运用两种独特的姿态来表达,并且,我们决定,你的右脚在演出时将不再穿任何舞鞋。”

安娜静静地听着。

“第一种,是站立时,主要依靠左腿(黑袜)支撑,而你的右脚(白袜),将最大限度地‘勾起’或‘绷直’脚背。 当你的右脚做出这些动作时,那加长的、修身却又空盈的白色袜筒,会随着你的动作而飘动,如同残翼挣扎时抖落的流光,或是痛苦具象化的涟漪。你的脚和这飘动的袜筒,本身就是最有表现力的道具。”

安娜依言尝试。她左腿稳稳站立,将右腿那反转的、仅包裹着白袜的脚掌或用力勾起,绷紧的脚底线条显现,垂落的袜筒随之在空中划出柔和的弧线;或极致绷直,让脚背与小腿形成充满力量感的直线,那袜筒则像被风吹动的旗帜末端,微微颤动。这两种姿态,配合那飘动的白色,赋予了静态动作一种动态的、充满诗意的延伸感。

“第二种,”编舞老师继续道,“是在跪姿或地面动作时,以你右腿‘膝盖’为轴心的旋转。你需要让你的右脚尖死死绷直,戳在地面上,作为旋转的支点。届时,那白色的袜筒会因离心力而飘舞起来,环绕着你的身体,如同环绕风眼的云气,既强调了旋转的动态,又增添了一份破碎的美感。”

安娜跪倒在地,尝试着以那包裹在白袜中的、直接接触地面的右脚趾为支点,用力绷直,然后尝试转动身体。当她成功地完成旋转时,那修长的白色袜筒果然如预料般飘飞起来,在她周围舞动,像一道缠绕着她的、哀伤而美丽的幽灵,与她那稳定而有力的核心形成了绝妙的对比。

她一次又一次地练习。木地板的摩擦声与她急促的呼吸混在一起。随着时间推移,那反转的右脚开始轻微颤抖,脚趾下传来的钝痛逐渐转为刺痛。她低头瞥见,白袜的脚尖处渗出了一点淡淡的红影——在连续的高压旋转中,脚趾甲被反复顶撞,边缘已开始翘起。

安娜停下动作,神情依旧冷静,只是呼吸微微不稳。她缓缓坐下,靠着镜前的木椅,用左手支撑身体,右手伸向身后。她必须反向抬起小腿,并尽力勾起脚掌,才能够到那反转方向的脚趾。动作极不自然,却依旧精准。她解下袜尖的褶皱,果然,二脚趾的趾甲已松动,皮下隐约泛红。

她从旁边的包里取出医用胶带,将那枚几乎要脱落的趾甲小心地缠紧,再逐层固定脚趾根部。她的动作沉着而稳,像在校准某个机械接头。处理完毕,她重新把白袜顺回原位,血迹被织物细密地掩盖,只剩一抹几乎看不出的阴影。

“继续。”她低声对自己说。

她重新站起。那受伤的脚趾重新压上地面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并不妨碍平衡,反而让她的动作更加克制。再次旋转时,那条白色袜筒又一次扬起,如同带着血与痛觉的羽翼,环绕着她的身体。那一刻,疼痛仿佛也成了舞蹈的一部分,成了她向完美靠近的呼吸。

最后,造型师拿出了那个代替义眼的道具——一个仅能盖住左半边脸庞的面具。这面具材质似漆似木,色泽暗金,造型正是一只展翼凤凰的其中一半,翼尖恰好掠过眉骨,羽翼的纹理精细华美,巧妙地遮挡了她左眼的空洞,边缘以柔和的弧度与她的脸颊贴合。 这半张凤凰面具,与她身上黑白分明的袜具,共同构成了一套完整、且充满象征意义的视觉符号。

“戴上它,”造型师轻声说,“你就是舞台上的‘残翼之凰’。”

安娜接过面具,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质感和平滑的漆面。她缓缓将面具戴上,细绳在脑后系好。当她再次抬头望向镜子时,镜中的形象彻底改变了。 红色的右眼在面具边缘熠熠生辉,黑白分明的双腿,右脚裸露的白袜与飘动的长袜筒,以及那半张代表着不朽与重生的凤凰面具……这一切元素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既非纯粹“安娜”,也非单纯舞者,而是升华为一个艺术符号的存在——一个承载着伤痛、神秘与涅槃希望的舞台精灵。

排练正式开始了。安娜以惊人的速度消化着新的舞蹈语汇。她不再穿鞋的右脚,直接感受着地板的冰冷与摩擦,这让她与舞台空间的连接变得更加直接和原始。每一次勾起、绷直,每一次以脚趾为轴的旋转,都因为那飘动的白色袜筒而充满了额外的戏剧张力。那袜筒不再仅仅是织物,它成了她情绪的延伸,是她残翼的呼吸。

艾娃时常会出现在排练厅的角落,安静地观看。她看着安娜戴着半张凤凰面具,穿着那身奇异而和谐的袜具,裸露的白色右脚与飘动的袜筒随着她的舞姿勾勒出充满力量的轨迹。

“她让‘残缺’本身,成为了最动人的语言。”艾娃喃喃道,眼中充满了震撼。

在一次连贯的、情绪激烈的段落排练后,安娜骤然停下,胸膛起伏,汗珠从下颌滴落。她走到场边,没有摘下面具,只是透过那唯一的、红色的右眼,望着镜中那个陌生的、美丽的、充满力量的怪物。

排练厅里回荡着属于《残翼之凰》的旋律。安娜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投入那光与影的交织之中。

白色的、无鞋的右脚勾起,袜筒飘摇,如泣如诉。
黑色的左腿扎根,稳如磐石。
半张黄金凤凰面具下,目光如炬。

她知道,当大幕拉开,她将不再需要任何言语。她的身体,她的残缺,她那飘动的白色袜翼与遮住伤痛的黄金面具,将诉说一切——关于毁灭,关于承受,以及关于在绝对的黑暗中,如何用最支离破碎的形态,燃起最耀眼的重生之火。

首演之夜,如同无声的潮汐,裹挟着紧张与期待,淹没了剧院的每一个角落。帷幕低垂,台下座无虚席,灯光暗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凯茜娅和艾娃坐在观众席的最佳位置,她们没有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镜像旗袍,而是选择了低调的深色礼服,但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她们内心的不平静。

后台,安娜已然准备就绪。

她身穿一袭特制的金黄色芭蕾舞裙,色泽并非耀眼的明黄,而是更深沉、更接近熔融黄金或炽热余烬的色调,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暖而内敛的光泽。裙摆的设计巧妙地呼应着她的身体——右侧裙裾如同被烈焰燎过,呈现出不规则的、仿佛仍在燃烧的破碎感,左侧则相对完整,象征着残存的根基。那遮住她左半边脸庞的暗金凤凰面具,与舞裙融为一体,让她露出的右眼和下半张脸,在神秘中透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

她的双腿,依旧是那标志性的黑白分明。左腿黑袜稳如磐石,右腿白袜修身而特异,那加长的白色袜筒轻柔垂落。而她的右脚,依旧赤裸,没有任何舞鞋的包裹,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几乎与白袜融为一体,唯有那微微勾起的、形态独特的脚掌,昭示着它的不同。

音乐的前奏,如同从远古传来的、带着灰烬气息的风,缓缓响起。

帷幕升起。

一束追光,如同命运之眼,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那个金黄色的身影上。

安娜动了。

她没有立刻开始高难度的技巧,而是以一个极简的、充满内在张力的姿态开场——她稳稳站立,全部重量由黑色的左腿承担,而那只白色的、赤裸的右脚,以一种极致勾起的姿态悬停在空中,那垂落的白色袜筒随之微微晃动,如同风中残烛,又似濒死凤凰最后的心跳。 她的手臂环抱自身,戴着面具的脸庞微微仰起,那只唯一的红色右眼,望向虚空,空洞而哀恸。仅仅一个开场,一种巨大的悲剧感和破碎感便笼罩了整个剧场。

音乐逐渐推进,她的舞蹈也随之展开。她开始运用排练中精心设计的独特语汇:

当她表达挣扎与抗拒时,她以黑色的左腿为轴,快速移动,白色的右脚狠狠绷直,如同刺向无形的壁垒,那垂落的袜筒因这迅猛的动作而猎猎作响,像一道愤怒的白色闪电。

当她陷入回忆与迷惘时,她会缓缓跪下,以右腿的“膝盖”触地,赤裸的右脚趾紧紧抠住地板,身体蜷缩,那白色的长袜筒如同哀悼的纱幔,铺散在她周围。

当她试图“飞翔”时,她做出一次次单腿的、充满爆发力的跳跃,在空中,她那勾起的白色右脚和飘飞的袜筒,与金黄色的裙摆交织,构成一幅尽管残缺、却充满了不屈生命力的画面。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充满力量,那半张凤凰面具掩盖了她的表情,却让她的身体语言和那只唯一的红瞳变得更加富有表现力。观众们被这种前所未见的、将残缺本身升华为艺术的舞蹈深深吸引,剧场内鸦雀无声,只有音乐和舞者足尖点地的细微声响。

演出过半,一段高强度的、表达内心激烈冲突与痛苦磨砺的独舞开始了。这部分包含了一系列快速的、连续的跪姿转圈。安娜需要以赤裸的右脚趾为支点,借助核心力量,带动身体高速旋转,那白色的袜筒会因离心力而飘舞成一道白色的光环。

起初的几个旋转,她完成得无懈可击,白色的光环在她周身绽放,如同风暴中挣扎的灵魂。

在又一次全力以右脚趾为轴发力旋转时,一阵锐痛从她脚尖深处骤然爆裂——那是胶带被拉裂、趾甲连同结痂的皮肤被生生掀开的感觉。

安娜的身体在空中轻微一滞,那凝滞几乎不为人察,却足以撕开伤口。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温热的、细密的浸润感——血从脚趾顶端渗出,被紧贴的白色袜筒瞬间吸收。

没有溅出的血,没有可见的伤口,只有颜色在纤维间无声地蔓延。洁白的袜面,从脚尖开始浮现出一层极淡的粉痕,随后色泽逐渐加深,呈现出一种被光线柔化的暗红。那红并不突兀,甚至显得近乎温柔,却正因此而更加令人不安。

安娜心中微微一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死神”的意志让她的身体在疼痛中自动寻找平衡。她继续旋转,继续发力——那受伤的脚趾被织物包裹着,像在反复捣碎自己的伤口。

每一次触地,都在推动血液更深地渗入袜内。那抹暗红顺着织物的纤维向上攀升,在脚背处汇聚成一小片模糊的晕色,又被动作牵引着,缓缓延伸至踝侧。白与红交织,仿佛有生命的水墨,在她的腿上缓缓晕开。

观众最初并未察觉。只是当灯光角度微变,那白色的袜筒反射出微妙的色差——一种带着体温与疼痛的红晕。窃窃私语自前排轻轻传出,惊疑、心疼与错愕在空气中扩散。

有人以为那是舞台的“视觉效果”,有人却从她动作间渗出的僵硬与力度变化中察觉到了真相。

艾娃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意识到那是血,而非化妆。

舞台上的安娜却没有停下。她能感到那股温热在袜内沿脚掌流淌,混合汗水形成轻微的滑腻。每一次脚尖触地,都像针刺在神经上,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她仿佛在以疼痛维持意识,以血液延续节奏。

那红色还在悄然扩散。
它没有汹涌,却执拗地、缓慢地爬升,最终浸染了那垂落的白色袜筒末端。织物吸饱血液后微微沉坠,在光下呈现出淡粉与象牙白交织的色调,如黎明将至前的一缕霞光,又像伤口上渗出的温柔腐败。

观众屏住呼吸,不再有窃语。那渗血的袜筒在灯光中轻轻晃动,成了舞的一部分——真实、痛楚,却美得让人不敢移开目光。

而安娜,仍在旋转。她的动作没有崩坏,反而更加精准。她似乎要让那血迹与音乐一起律动,让疼痛成为舞蹈的一环。

就在观众的不安和同情情绪即将达到顶点,甚至可能影响到演出氛围的这一刻,剧情也恰好推进到了最高潮——凤凰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窥见了重生的那一丝微光。

音乐变得空灵而充满希望,一道更加明亮的、带着暖意的追光灯打在她身上。

安娜在一个跪姿旋转后,没有立刻起身。她单膝跪地,低垂着头,戴着面具的脸庞隐在阴影中,那只流着血的、染红了白色袜筒的右脚,就那样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剧场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极致的静默与痛苦的顶点,安娜调动了那深植于她本源的信息态能力。

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将全部的意志力集中在那只受伤的、流血的右脚上。在她精神的驱动下,那些正从伤口渗出的、承载着她痛苦与坚持的鲜血,其内在的“信息”被悄然改写、赋予了新的形态与意义。

在台下所有观众,包括凯茜娅和艾娃惊愕的注视下,那袜筒上刺目的殷红色,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流动、变化! 血色并没有消失,而是从原本的暗红,逐渐转化为一种……璀璨的、流动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金黄色!

这金黄色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以伤口为中心,沿着那白色的袜筒向上蔓延、缠绕!它们所过之处,白色的袜筒被渲染成了辉煌的金色,上面甚至隐隐浮现出类似凤凰羽翼的、细密而华美的纹理!

视觉上,这不再是流血,而是……涅槃!是残缺的肢体正在被金色的神焰重塑,是凡俗的血肉正在升华为不朽的象征!

安娜适时地抬起头,那半张凤凰面具下的右眼,猛地睁开,其中燃烧的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炽热而平静的光芒。她缓缓站起,此刻,她的右腿不再是被血染红的残缺,而是仿佛化作了一条纯粹由金色光芒与能量构成的、华美而神秘的“翼肢”!那原本垂落的、染血的部分袜筒,也化为了流淌的金色光絮,随着她的动作飘舞,洒落点点辉光。

音乐推向最高潮,辉煌而壮丽。

安娜的舞蹈也随之蜕变。她的动作不再充满挣扎与痛苦,而是变得舒展、磅礴,充满了新生的喜悦与力量。她依旧运用着那些独特的、基于她身体条件的语汇,但此刻,那勾起的金色“脚掌”像是在牵引晨曦,那绷直的线条如同划破长空的利剑,那以金色支点完成的旋转,更是带起了环绕周身的、流光溢彩的金色漩涡!

她真的在“重生”!在所有人眼前,用她最真实的痛苦与最不可思议的“奇迹”,完成了这场浴火涅槃!

台下,所有的担忧和心疼都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感动。掌声,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经久不息,充满了泪水与狂热。

艾娃也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艾娃眼中含着热泪,嘴角却带着无比骄傲和释然的笑容,低声说:“她做到了……她真的成为了凤凰。”

当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安娜以一个充满希望、仰望星空的姿态定格时,整个剧场沸腾了。鲜花如同雨点般被抛向舞台。

安娜微微喘息,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那条金黄色的“翼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半张凤凰面具仿佛也活了过来。没有人知道那金色光芒背后的真相是信息态能力与鲜血,但他们看到了一个灵魂如何将最深的伤痛,淬炼成了最耀眼的光芒。

帷幕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安娜独自站在渐渐暗下的舞台上,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依旧在隐隐作痛、却被金色辉光覆盖的右脚。面具之下,无人得见的表情里,或许有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确认。

她,安娜,曾经的“死神”,今日的“残翼之凰”,终于在这方舞台之上,以最残酷也最美丽的方式,完成了属于自己的——浴火重生。

(番外 完)
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幕残论坛规定,如有恶意灌水从重处罚:
1.严禁发布色情内容和未成年人内容;
2.严禁辱骂别人,人身攻击,政治言论;
3.禁止发布广告和推销产品,禁止发布QQ号和微信以及二维码;
处理方法,情节较轻者禁言,情节严重者封号处理,绝不手软,请大家珍惜自己的账号!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慕残文学网 ( 京ICP备17023376号-2 )

GMT+8, 2025-12-25 14:11 , Processed in 0.245023 second(s), 2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