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Tychus 于 2025-7-31 22:39 编辑
Part-XII 生的绝路 使者那如同冰面般平静的银灰色瞳孔,清晰地映照着我此刻的狼狈与空洞——身体在“安宁雾”的作用下沉重麻木,深灰色丝袜包裹的右腿像一根冰冻完成的雪糕一样钉在地上,我的思维却被迫在药物的强制梳理下,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条唯一的、通往新生的绝路。 保护我的左腿,无论它在哪
这个念头,像黑暗宇宙中唯一不灭的恒星,在药物强行剥离了愤怒和恐惧的荒芜意识里,燃烧着冰冷而执拗的光。 “……好。” 声音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抽空了灵魂的认命。不是屈服于“方舟”,是屈服于那唯一的、保护“永恒”的可能性。 使者脸上没有任何得逞的痕迹,依旧是那副精密仪器般的平静。她站起身,动作流畅无声,走到我面前。没有搀扶,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操作流程。她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我因药物而绵软无力的手臂下方,另一只手轻轻扶住我的后背。她的手指冰凉,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恒温柜般的冷意。在她的引导(或者说支撑)下,我踉跄着,像一具提线木偶,被半扶半带地挪到沙发边。身体陷进柔软的坐垫,空荡的左半边传来熟悉的虚无感,右腿的深灰丝袜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 她并未离开,而是姿态优雅地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重新坐下,仿佛刚才的移动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那个哑光黑的金属手提箱再次出现在她膝盖上。 “‘方舟’欣赏您的理性抉择,曹小姐。”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作为对‘契合者’的欢迎,以及确保您能顺利过渡,我们将为您解决一些……现实的困扰。” 她打开手提箱,这次不再是监控屏幕。她从内衬中取出一张卡片。不是之前那片薄如蝉翼的“门禁”,而是一张质地厚重的卡片,通体漆黑,边缘镶嵌着一圈极细的、流动着暗金色微光的金属线。卡面中央,是那个简约而冰冷的方舟轮廓LOGO,同样泛着暗金光泽。没有银行标识,没有名字,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蕴含力量的神秘感。 “您的‘通行凭证’与资源密钥。”她将黑卡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卡片与玻璃接触发出轻微而冷硬的“嗒”声。“它关联着‘方舟’为您建立的独立信托账户。现在,让我们处理一下您迫在眉睫的琐事。” 她直视着我因药物而显得有些涣散却被迫专注的眼睛,语速平稳,像在宣读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报告: “第一项:栖身之所。 您租住的这间公寓,当前租金支付截止日期为下月5号。基于对您‘过渡期’的保障,我们已向房东预付了未来三十六个月的租金。您无需再为此担忧。在您正式进入‘方舟’之后,这里依旧会是您想出去散心的安全的落脚点之一。” 她甚至没有查阅任何资料,就准确说出了我即将面临的、几乎被我遗忘在焦虑边缘的生存压力。 第二项:历史遗留债务。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那遥远的古董店,“那台法国路易十六时期断头台的尾款,数额为……”她报出了一个精确到分的数字,“……您尚未结清。这无关紧要。明天上午十点,请带着这张黑卡,前往‘古尘轩’古董店。您只需向店主出示这张卡即可。过程会非常简洁。” 她连古董店的名字都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 这两项,已经足以让我这个挣扎在生存边缘、失去行动能力的残躯喘上一口气。然而,她的话还没完。 “第三项:关于您的个人物品处理,特别是……那些‘遗留物’。” 她的银灰色瞳孔微微转向卧室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我的衣帽间。然后,她的视线落在我唯一站立的右腿上,准确地说,是落在那只穿着深灰色丝袜的脚上。 “我们知道,您曾热衷于收藏高品质的鞋履。其中有三双定制款的高跟鞋,来自意大利的同一个设计师工坊,材质分别为小羊皮、漆皮与丝绒,尺码标准,均为左脚,单价区间在三千至三千五百美元。它们对您而言,已失去了实用价值。” 我的呼吸微微一窒。她不仅知道我有三双昂贵的、无法再穿的左脚高跟鞋!她连材质、大概价格区间都一清二楚!那种被彻底透视、毫无隐私的冰冷感,即使在药物的压制下,依然刺骨。 “请将它们整理好。”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下达着指令,“明天,在您前往古董店处理尾款时,请穿着您目前状态所能承受的最高、最稳的高跟鞋。”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唯一承重的右腿。“然后,带上那三只左脚的鞋,作为等价物支付你的断头台尾款,当然说不定还会有‘找零’。”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我消化指令的时间,然后补充道:“店家会妥善处理它们。或许,它们会找到新的归宿,成为某个独特艺术装置的一部分,延续其作为‘形态之美’载体的价值。这比在您衣橱里蒙尘更有意义,您认为呢?” 我无法回答。药物带来的麻木也无法完全屏蔽这指令的荒谬和精准打击带来的寒意。穿着高跟鞋去?用我仅剩的一条腿?去交出我再也无法使用的、价值不菲的左脚高跟鞋?这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带着羞辱意味的告别仪式,宣告我与过去“完整”生活的彻底割裂。而古董店的店家,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用店家这种奇怪的词汇,她既然‘全知全能’,居然不知道老李头?……还有那个店还有李老头不会也是是“方舟”网络中的一环?那个惋惜我“美腿”的老头? 使者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她看着茶几上那张沉甸甸的黑卡,又抬眼看向我,银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程序运行完毕般的确认。 “以上,是‘方舟’为您扫清障碍、确保顺利过渡的第一步。租金已付,债务将清,无用的牵绊也将得到‘合理’处置。”她站起身,动作利落。“请妥善保管黑卡。明天古董店之行后,请静候关于正式进入‘方舟’庇护所的下一步指引。” 她提起手提箱,转身走向门口,步伐没有丝毫迟疑。开门,离开,关门。动作流畅得像一幕编排好的默剧。 “咔哒。” 锁舌合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公寓里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声,恒温柜压抑的嗡鸣,还有……茶几上那张泛着暗金冷光的黑卡。 身体依旧被“安宁雾”的沉重包裹着,思维却异常清晰地在冰冷的轨道上滑行:房租解决了,尾款不用愁了……甚至那三只碍眼的、昂贵的左脚高跟鞋,也有了去处。 “方舟”的回报,像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切除了我现实中的所有“肿瘤”。代价,是我的自由,我的隐私,我的……一切,包括那条被永恒封存的腿,都将纳入那个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森林之中。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投向卧室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恒温柜里那条穿着崭新纯黑丝袜、在柔光下永恒静默的左腿。 “为了你,我真的……没有选择了” 嘶哑的声音在死寂中消散。 三只即将被交出去的、昂贵的左脚高跟鞋,是三块冰冷的墓碑,提前祭奠着我即将彻底埋葬的、属于“曹伊茜”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