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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更新] 【互动式章节小说-武侠题材】笑傲连城【女主断臂/眼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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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evil 于 2025-6-25 00:48 编辑

段落编号:12

万震山那番虚伪至极的“血泪”控诉,如同淬毒的匕首,将戚长发弑师的滔天罪行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戚长发那瞬间的惊骇欲绝仿佛只是错觉,当众人目光聚焦于他时,他脸上那副失魂落魄的惊恐竟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满不在乎。他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几分,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阴鸷而怨毒的光,嘴角挂着一丝刻毒的讥笑。

“嘿嘿……” 戚长发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音嘶哑阴冷,如同毒蛇吐信,“万震山,我的好师兄!你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厚颜无耻这四个字,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是恰如其分!”

他迎着万震山那喷火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充满了恶意的嘲讽:
“不错!师傅是我刺伤的,那又怎么样?!” 他竟直接承认了!这赤裸裸的坦白,比任何辩解都更具冲击力!戚芳如遭重锤,娇躯剧颤,泪水瞬间涌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生身父亲那狰狞的侧脸。狄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师傅承认弑师,那份冲击依旧让他握紧铜杆的手指微微发白。

戚长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可你万震山和言达平,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那晚你们与师傅发生口角,难道不也是为了抢夺那本‘连城诀’?!你们俩个狗贼,不过是慢了我一步!装什么无辜圣贤?!师傅他老人家偏心,不肯传我们真功夫,我们自己去拿,有什么错?!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

书中暗表,梅念笙一代宗师,慧眼如炬,早已看出门下三个弟子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皆是心术不正、贪欲炽盛之辈。故而在传授武功时多有保留,并未倾囊相授。三人各怀鬼胎,暗中偷学钻研,却也因资质、心性不同而进展各异。万震山心思深沉,擅于钻营,精研手上擒拿功夫,自创“五云手”,阴狠毒辣;言达平天资最高,心思细腻,于剑术和内功一道领悟最深,武功实为三人之首;而这戚长发,看似木讷愚鲁,实则心计最毒,尤擅轻功身法,隐匿潜行、背后偷袭的本事无人能及。三人表面师兄弟,实则相互提防、暗中算计,皆是虚伪阴险至极之徒!

“动手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戚长发厉喝一声,身形一晃,脚下步伐变得飘忽不定,如同鬼魅滑行,瞬间拉开了与万震山的距离。他双掌一错,摆出一个奇异的掌法功架,掌心微凹,掌缘如刀,一股阴柔刁钻的劲力隐隐透出。他盯着万震山,狞笑道:“万震山,你以为老子只会用剑吗?那就大错特错了!老子是带艺投师!八卦游龙掌董大标,便是我的开手恩师!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

万震山见戚长发竟还藏有如此底牌,眼中杀机更盛,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他双掌灰白之气更浓,五指箕张微曲,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如同蓄势待发的鹰爪,正是“五云手”催发到极致的征兆!他同时对围住狄云三人的八名弟子喝道:“还等什么?拿下狄云和那丫头!死活不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说万震山与戚长发这对同门恶徒的生死搏杀:

万震山身形暴起,如苍鹰搏兔,双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抓戚长发咽喉与心口!招式狠辣迅捷,正是“五云手”中的杀招“云锁雾罩”,灰白指劲笼罩之下,仿佛能将对手的筋骨生生捏碎!

戚长发脚下步伐玄奥,身形如游龙般一扭,险之又险地避过要害,正是八卦掌“游龙步”的精髓!他双掌如刀,一穿一按,使出一招“青龙探爪”,掌缘切向万震山手腕脉门,动作圆活流畅,劲力阴柔刁钻,试图化解对方刚猛擒拿。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万震山的“五云手”刚猛霸道,擒拿锁扣,招招不离戚长发关节要害,指风嗤嗤作响,灰白气劲吞吐不定,凶险异常。戚长发的“八卦游龙掌”则走的是游走缠斗的路子,步法飘忽,掌法刁钻,时而如灵蛇吐信般迅疾点刺,时而如磨盘推转般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一时间,掌风爪影交错,劲气四溢,打得厅堂内桌椅翻飞,杯盘粉碎!

然而,戚芳的存在却成了戚长发最大的掣肘!她武功粗浅,面对这等高手对决,光是那逸散的劲风就刮得她脸颊生疼,站立不稳。她惊呼连连,本能地向父亲身旁躲闪。三人肉搏之处空间狭小,戚长发原本还能凭借身法周旋,却也渐渐被逼得险象环生,落了下风,战局陷入胶着!

再说狄云这边,一人一“剑”独斗万家八弟子:

万家八弟子得令,八柄长剑寒光闪闪,如同毒蛇吐信,齐向狄云、戚芳攻来!他们虽无合击阵法,但仗着人多势众,剑光织成一片混乱的光网,倒也声势骇人。

狄云心中却是一松!他原以为对方会结什么厉害剑阵,此刻见八人只是各自为战,毫无章法配合,甚至互相之间还隐隐有掣肘之意,不由得暗道侥幸:“幸好这群草包没练过全真教‘北斗七星剑阵’那般精妙的合击之术,更无武当‘真武无敌剑网’的森严气度!否则以他们八人之力,辅以阵法,我便是三头六臂,怕也撑不过三招就被剁成肉酱了!”

念头电转间,攻击已至!打头的是剑术相对最高的孙均,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想给自己壮胆:“万国仰宗周,衣冠拜冕旒!” 长剑一抖,带着几分模仿“唐诗剑法”的架势,直刺狄云心窝,倒也迅疾狠辣。

狄云想起那晚言达平点破的“躺尸剑法”歪诗,心中又怒又觉荒谬,张口便喝骂道:“饭角让粽臭,一官拜马猴!” 他脚下生根,身形却如山岳般沉稳,手中那根沉甸甸的铜杆鸡毛掸子,被他灌注了内力,发出低沉的破空之声!他手腕一振,铜杆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刚猛绝伦、气势磅礴的弧线,正是嵩山剑法中极重气势的一招——**“万岳朝宗”**!

这一招,讲究的是以力破巧,以势压人!如同五岳群山俯首,万仞归宗!
“当!”的一声巨响!
孙均那看似精妙的一剑,在狄云这凝聚了初窥门径内力和铜杆本身沉重力道的“万岳朝宗”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长剑被铜杆狠狠砸中剑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孙均只觉虎口剧震,半边身子瞬间麻痹,长剑脱手飞出!那铜杆余势未消,重重撞在他胸口!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噗——!” 孙均惨嚎一声,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翻一张八仙桌,瘫软在地,胸口塌陷,显然肋骨断了好几根,已然昏死过去!

一招废掉孙均,狄云气势如虹!沈城和吴坎见孙均败得如此凄惨,又惊又怒,对视一眼,竟同时扑上,口中也学着念道:“两个黄鹂鸣翠柳!” 两人双剑一左一右,分刺狄云两肋,配合倒也勉强算得上默契。

狄云冷笑一声,回敬道:“两个黄梨柠翠了!” 他身形不退反进,手中铜杆一抖,化作一片连绵不绝的青影!这正是嵩山剑法中快慢相济、虚实结合的妙招——**“叠翠浮青”**!铜杆或点或扫,或砸或挑,如同山间叠嶂青峰,层层推进,劲力一重接着一重!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
沈城和吴坎只觉得手中长剑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每一次碰撞都震得手臂酸麻!狄云那铜杆上的力道诡异莫测,时而沉重如山,时而刁钻如蛇!不过三四招,沈城手腕被铜杆点中,长剑“哐当”落地,捂着手腕痛呼后退;吴坎更惨,被狄云一记横扫千军般的铜杆扫在膝盖外侧!
“啊——!” 吴坎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整个人栽倒在地,抱着断腿哀嚎翻滚!

眼见狄云如虎入羊群,瞬间废掉三人,剩下的鲁坤、周圻、万圭、冯坦、卜垣五人吓得魂飞魄散,但也知此时退缩必遭万震山严惩。五人发一声喊,鼓起最后勇气,五柄长剑带着绝望的寒光,从不同方位疯狂刺向狄云!鲁坤口中还下意识地念着:“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试图用剑招壮胆。

狄云临危不乱,眼神锐利如鹰!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点微薄的内力催动到极致,手中铜杆舞动如风!
“云生结海!” 铜杆划出大圆,如同云海翻腾,将正面刺来的两剑格开荡偏。
“玉进天池!” 铜杆陡然由圆转直,化作一道凌厉的直线,如同玉柱倾天,精准无比地点在侧面偷袭的卜垣剑脊之上!卜垣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长剑脱手,虎口崩裂!
“千古人龙!” 狄云身形猛地前冲,铜杆带着一往无前、睥睨天下的气势,如同古之霸王挥戈,横扫而出!这一招气势雄浑,笼罩范围极广!
“砰砰!咔嚓!”
冲在最前的周圻被铜杆扫中肋部,肋骨断裂,惨叫着跌飞出去!
冯坦躲闪不及,铜杆末端带着残影扫过他的面门!
“啊!我的眼睛!” 冯坦捂着脸,指缝中鲜血汩汩涌出,发出凄厉的惨叫,显然眼睛已被重创!
万圭最为狡猾,稍稍落后,见势不妙想退,却被铜杆边缘擦过脸颊!
“嗤啦!”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他左眼角一直划拉到下巴,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万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捂着脸倒地翻滚,已然毁容!
鲁坤见势不妙,转身欲逃,被狄云赶上,铜杆重重砸在后心!
“噗!” 鲁坤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昏死过去。

不过十数招之间,万家八名弟子,尽数倒地!断腿的断腿,伤眼的伤眼,毁容的毁容,断肋骨的断肋骨,哀嚎呻吟之声充斥了整个厅堂,再无一人能站起!

狄云手持滴血的铜杆(沾染了万圭等人的血),微微喘息,额角见汗。他顾不得调息,猛地转头看向另一处战场——只见戚芳救父心切,为了格开抓向戚长发的一记凌厉“五云手”,硬生生用后背接了万震山半掌,嘴角已然溢血!戚长发也被逼得连连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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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段落编号:13

狄云甫经恶战,以一杆铜制鸡毛掸子独斗万家八弟子,虽仗着精妙绝伦的嵩山剑法大获全胜,自身内力却也消耗甚剧,气息翻腾,额角汗水涔涔而下。他正欲强提一口真气,略作调息,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倒卧在角落、面颊被重创毁容的万圭,竟挣扎着爬向万震山方向,口中嗬嗬作响,奋力将手中长剑向父亲掷去,嘶声道:“爹,您的剑!”

狄云心下一凛,暗道不妙,急忙向万震山望去。果见那万震山探手稳稳接住长剑,手腕一抖,剑身嗡鸣,寒光四射。长剑入手,万震山精神陡长,面上狞色更盛,适才被戚长发八卦游龙掌缠斗的些许滞涩一扫而空。他口中清叱一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声到剑到,唰唰唰连环三剑,如疾风骤雨,又似泰山压顶,剑光霍霍,将戚长发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戚长发本就因功力不济被万震山“五云手”掌力逼得气息不畅,此刻赤手空拳面对这凌厉无匹的剑招,更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那森寒剑气不仅指向他,更将一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动弹不得的戚芳也裹挟在内,眼看父女二人便要一同丧命于剑下。

万震山得势不饶人,剑势一转,口中又念:“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剑招随之变得飘忽不定,银光点点,如月光遍洒,寒气逼人,令人眼花缭乱,遍体生寒。剑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眼看便要收束。

生死存亡之际,戚长发眼中凶光一闪,再无半分骨肉亲情。他口中怪叫一声:“闯前门越广,遗尸地上爽!” 这分明是那“躺尸剑法”的歪诗谐音。话音未落,他竟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亲生女儿戚芳的后心衣襟,运足内力,狠命将她当作肉盾般向万震山那片夺命剑光掷去!同时,他借着这一掷之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疾退,施展其最为擅长的轻功,撞破后窗木棂,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不知所踪。

可怜戚芳,身不由己,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前扑跌,正撞向万震山那如霜似雪的剑光之上。她本能地抬起右臂想要格挡,只听得“嗤啦”一声裂帛脆响,伴随着利刃入骨的闷响,血光迸溅!

万震山这一剑何等凌厉狠辣,戚芳那纤细的右臂自肩头以下,竟被齐刷刷斩断!半截残肢带着喷涌的鲜血飞落在地,戚芳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呼,剧痛攻心之下,眼前一黑,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气,软软地倒在地上,鲜血迅速在她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红,俨然成了一具无声的“躺尸”。

万震山眼见戚长发竟如此无耻,以亲生女儿作挡箭牌逃生,面上也是一愕,随即涌起被戏耍的狂怒与虚伪的义愤,厉声喝道:“好个禽兽不如的戚长发!” 但他手下却毫不停顿,剑尖一抖,便要顺势刺向地上已然重伤昏迷、全无抵抗之力的戚芳心口,意图斩草除根。

此情此景,落在狄云眼中,直如五雷轰顶!他既恨师傅戚长发冷血无情、禽兽不如,竟将亲生骨肉掷向剑锋以求自保;更恨万震山心狠手辣、赶尽杀绝,连重伤昏迷的弱女也不放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血气直冲顶门,丹田中那本已枯竭的内力,竟在极度刺激下又强行生出一丝!

眼见万震山长剑即将刺落,狄云哪里还顾得上自身内力未复、气息紊乱?他口中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低吼,身形骤然发动!

这一次,他所施展的并非先前那大开大阖的嵩山剑法步法,而是桃花岛一脉相传的绝顶轻功——**奇门五转**!此身法深谙奇门遁甲、五行方位之变,讲究的是于方寸之地腾挪闪避,进退趋避,无不契合天地方位之理。只见狄云身形晃动,脚下步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五行八卦之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形如鬼魅飘忽,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抢至戚芳身侧。

“当啷!”
狄云手中那根染血的熟铜杆,灌注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气力,险之又险地格开了万震山刺向戚芳心窝的致命一剑!火星四溅,一股巨力沿着铜杆传来,震得狄云虎口剧痛,手臂酸麻,几乎握持不住,胸中气血更是翻涌欲呕。

救下师妹,狄云心中恨意滔天。怨恨师傅的无耻背叛,怨恨万震山的赶尽杀绝。这股恨意化作一股凌厉的杀气,他再不留手,将数日前查老先生所授的另一门华山剑宗绝学,毫无保留地施展出来!

配合着“奇门五转”那玄奥莫测、令人难以捉摸的方位身法,狄云手中铜杆化作了狂风暴雨般的剑影!正是华山剑宗失传已久的绝技——**狂风快剑**一百零八式!

霎时间,厅堂之内剑气纵横!
狄云身形如鬼魅般绕着万震山急速旋转、进逼,手中铜杆舞动如轮,带起一片片呼啸的劲风。剑招快如闪电,密如骤雨,一招未尽,一招又生,连绵不绝,无休无止!每一招都带着撕裂一切的狂野气势,如同狂风扫过无边落叶,势不可挡!那凌厉的剑气(实则是灌注内力的劲风)激荡开来,刮得人面皮生疼,如同刀割!

万震山何曾见过如此诡异迅疾又威力奇大的剑法?他自诩剑术精熟,唐诗剑法更是浸淫多年,可眼前这乡下小子使出的剑招,不仅快得不可思议,角度更是刁钻古怪,配合那神出鬼没的身法,竟让他生出无从抵挡之感。他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子究竟是人是鬼?哪里学来的这般层出不穷的怪招?!” 一时间竟被狄云这狂风骤雨般的快剑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倒退,手中长剑左遮右挡,竟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实则万震山功力远胜狄云,若他能定下心神,以静制动,只需放缓剑招,运起深厚内力硬接硬架狄云几招,立时便能将狄云手中那铜杆震飞,甚至将其重创。然而狄云此刻身法剑招太过骇人,万震山先是被戚长发的无耻行径分了神,又被这前所未见的“狂风快剑”夺了心志,心中发虚,竟不敢硬撼其锋,只想着挡回对方的攻势,无形中便落入了狄云这快剑的节奏之中。

狄云此刻亦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悲愤之气支撑。他见自己剑招竟逼得万震山连连后退,心知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更不敢有丝毫停顿,只管将“狂风快剑”一招紧似一招地狂舞下去。一口气将百余招快剑使了大半,直舞得厅堂内劲风呼啸,烛火明灭,逼得万震山退到了墙角。

趁着万震山被最后一招凌厉剑势迫得横剑格挡、身形微滞的刹那,狄云猛地收住剑势,口中剧烈喘息,胸膛起伏如同风箱。他不敢恋战,右手持着铜杆,虚晃几下,作出欲攻之态,左手则闪电般抄起地上昏迷不醒、断臂处仍在汩汩流血的戚芳,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老贼!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狄云嘶声吼了一句,再不迟疑,抱着戚芳,转身便向厅堂大门外冲去!

他身形甫动,立时将所学的轻功身法催动到了极致!先是以“神行百变”的灵动步法在庭院中左穿右插,避开闻声赶来的万家仆役和残余家丁的拦截;待冲出人群,脚下步伐倏变,化作逍遥派“凌波微步”的玄妙轨迹,身形飘忽如烟,在假山花木间几个转折,便已将追兵甩开一段距离。

眼见前方万府高大的朱漆大门紧闭,更有数名家丁持械把守。狄云心知若被缠住,万震山立时便会追至。他猛提一口丹田残存的真气,脚下在青石地面重重一踏,施展出武当派名震天下的轻身绝技——**梯云纵**!

只见他身形陡然拔起,左脚在垂直的院墙青砖上轻轻一点,借力再起,右脚复又一点,如此连环,竟如登梯般凭空借力,身形扶摇直上,轻飘飘便越过了那丈许高的府墙!衣袂带风,人影一闪,已然消失在墙头。

墙内只余下万震山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家丁们“别让那小子跑了”的杂乱呼喊声,但很快,这些声音也随着狄云抱着戚芳在荆州城漆黑的街巷中亡命狂奔,渐渐远去,终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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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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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笼罩着荆州城。白日里喧嚣的街巷早已沉寂,唯余大户人家门前的灯笼透出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孤寂的影。狄云背着昏迷不醒的戚芳,在迷宫般的胡同小巷中跌跌撞撞,左冲右突,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受伤小兽。他不敢走大路,只拣那最是僻静狭窄的所在穿行,生怕留下半分踪迹,引来万家那如影随形的追捕。

方才在万府寿宴厅堂,他以一杆铜掸独斗八名万家弟子,已是耗力甚巨;后又为救师妹,强催残存内力,施展“奇门五转”身法与“狂风快剑”这等极耗真元的绝学,硬生生逼退了万震山。此刻,那口强行提起的真气早已散尽,丹田之中空空荡荡,如同被掏空一般,更有一股针扎似的疼痛隐隐传来。他自幼在湘西麻溪铺长大,师傅戚长发并未传授他什么上乘轻功与内家吐纳的法门,只凭着一身农家少年长年劳作练就的筋骨气力,上山砍柴,下田耕作,走上几十里山路也如履平地,便是背着师妹攀爬陡峭山崖也曾有过。然而此刻,这具往日里不知疲倦的身躯,却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步踏出都异常艰难,喘息之声粗重如牛,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狄云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他连忙扶着冰凉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戚芳放下来,让她倚靠在墙角。自己则撑着那根已沾满血污的熟铜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涔涔淌下。

借着远处微弱的天光,狄云的目光落在师妹身上,心头猛地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痛楚瞬间攫住了他。

戚芳软软地瘫在那里,一张原本清丽娇俏的脸庞此刻全无血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在眼睑下投下两弯深重的阴影。唇瓣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微微干裂,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右肩之下的断臂。肩关节下方约摸十公分处,被万震山那狠辣凌厉的一剑齐刷刷斩断,断口处的皮肉筋骨狰狞外翻,虽然狄云情急之下已撕下衣襟草草勒紧止血,但鲜血仍不断地从布条缝隙中洇透出来,将半幅衣衫染得一片暗红,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那空荡荡的袖管,更衬得她身形单薄,楚楚可怜,如同狂风暴雨中被打落枝头的娇嫩花朵。

狄云望着师妹这凄惨模样,心中如同刀绞。他恨师傅戚长发禽兽不如,竟拿亲生骨肉作挡箭牌独自逃生;更恨万震山心狠手辣,对已然重伤昏迷的弱女子竟还要赶尽杀绝!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紧握铜杆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然而,此刻绝非悲愤之时。师妹气息奄奄,断臂处流血不止,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狄云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与悲伤,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意。他虽内力几近枯竭,但查老先生所授的点穴止血之法尚能施展。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指端微颤,却异常坚定地运起一丝残存的内劲,迅速点向戚芳肩臂处的几处大穴——先封“肩贞”,再锁“天宗”,最后指力透入“肩髃”。这几处穴位关乎肩臂气血运行,指力落下,如同在奔腾的溪流中筑起堤坝。果然,那汩汩外涌的鲜血势头立时减缓了许多。

做完这些,狄云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的沉重并未减轻分毫。他撕下自己内衫较为干净的下摆,小心翼翼地解开先前那早已被血浸透的布条,忍着那股浓重的血腥气,用新撕下的干净布条重新为戚芳的断臂处仔细包扎过,尽量裹得严实些。

处理完伤口,狄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面竭力调匀自己紊乱的气息,一面急速思索着下一步的去处。他心思向来不笨,此刻身处绝境,头脑反而异常清晰起来,几点顾虑在脑海中迅速推演:

其一,荆州城乃是万家的根基所在。万震山在此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城中三教九流,医馆药铺,难保没有他的耳目眼线。若贸然带着重伤昏迷的师妹去寻医问药,无异于自投罗网。万家那八名弟子虽被他重创,骨断筋折,难以行动,但万圭那厮只是毁了容貌,行动无碍。万震山只需派出此子,再辅以众多家丁爪牙,自己此刻内力浅薄,又带着师妹这个累赘,如何能敌?

其二,若逃出荆州城呢?他对荆州城外地理一无所知,荒郊野外,人生地疏。师妹伤势如此沉重,失血过多,急需药物调治。城外缺医少药,人迹罕至之处,师妹怕是熬不过几个时辰。

其三,以他此刻残余的气力,带着师妹翻入某处高墙大院的宅邸后院,倒也不难。然而寻常人家,忽见两个来历不明、一重伤一狼狈的陌生人闯入,岂有不惊之理?多半是立刻叫喊起来,引来护院家丁。届时打草惊蛇,要么被扭送官府,要么消息立刻传到万震山耳中,皆是死路一条。那荆州知府凌退思,听闻亦非善类,若落入官府之手,只怕凶多吉少。

其四,思来想去,最稳妥的法子,竟是寻一处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的所在暂且栖身。茶馆酒肆的后院柴房便是上选。这等地方,每日迎来送往,客商脚夫、三教九流出入频繁,后院偶有陌生人闯入,只要不惹出大动静,也不至于立刻引人注目。柴房堆物杂乱,易于藏身,且厨房之中或能找到些许充饥之物,甚至止血的土方草药也未可知。至于那老板见财起意或驱赶之忧……狄云摸了摸怀中仅剩的几个铜板,眼神微凝,暗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再随机应变了。

念头既定,狄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前几日的景象。他与师傅师妹初到荆州城,人生地不熟,曾在城内一处唤作“根宝茶楼”的地方歇脚,向掌柜的打探过万家的方位。那茶楼的位置,他依稀记得,就在离此不算太远的街口。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深渊中微弱地燃起。狄云咬紧牙关,再次将昏迷的戚芳背起。她的身体软绵绵的,轻了许多,却让狄云感觉背负着千钧重担。他一手紧紧揽住师妹的腿弯,一手拄着那根铜杆,如同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挨,艰难地向着记忆中的方向挪去。

沉重的脚步在寂静的巷弄中拖沓前行,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终于,一处灯火稍显明亮些的街口出现在眼前,那“根宝茶楼”的招幌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狄云绕到茶楼侧后,果见一扇不起眼的破旧柴门紧闭着,里面隐隐传来锅碗碰撞的声响,想是厨房还在忙碌。

狄云深吸一口气,强提丹田中最后一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息。他左臂用力箍紧背上的师妹,右腿在地上猛地一蹬,施展出那武当绝技“梯云纵”。然而内力终究枯竭,这纵跃之力远不如先前。身形只是勉强拔起丈许,堪堪越过那不算太高的后院土墙,落地之时,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连带着背上的戚芳,重重地摔倒在院中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所幸,此时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几堆柴禾在黑暗中静静伫立。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厨房飘来的油烟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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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剧情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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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段落编号:15

柴房内漆黑如墨,唯余门缝处透入一丝微不可察的月光。狄云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丹田处那针扎似的疼痛愈发清晰。他强忍着眩晕,侧耳倾听,院内除了远处厨房隐约传来的锅铲碰撞与吆喝声,再无其他动静。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唯恐惊动厨房里的人。咬紧牙关,挣扎着爬起,俯身将昏迷不醒的戚芳轻轻抱起。每动一下,都牵动着枯竭的内息与酸痛的筋骨。他一步步挨向柴房深处,小心翼翼地将戚芳放在角落里一堆较为厚实干燥的稻草之上。放下的瞬间,动作极尽轻柔,生怕触动她那惨烈的断臂伤口。安置好师妹,他才回身,摸索着将那扇破旧的柴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微光。

柴房内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狄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待眼睛渐渐适应了这浓稠的黑暗,方才借着门缝窗隙漏进的极微弱的天光,勉强看清柴房内的轮廓。四下里堆满了成捆的干稻草和一摞摞劈好的木柴,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草木气息和淡淡的尘土味道。

这景象,竟与湘西麻溪铺老家堆放柴草的屋子有七八分相似。狄云心中不由得一阵恍惚。往昔岁月如潮水般涌来:每日里上山砍柴,下田耕作,放牛牧羊,虽是清贫劳苦,却也安稳自在。最难忘的,是与师妹戚芳在田野阡陌间追逐嬉戏,学着戏文里的唱腔,咿咿呀呀地哼着“梁山伯、祝英台”的调子。师妹那时,常拿着她娘亲留下的“鞋样”——狄云此刻才恍然明白,那哪里是什么鞋样,分明是师傅戚长发弑师夺来的“唐诗选集”剑谱——坐在门槛上,用红纸剪出精巧的蝴蝶,再夹进那本“鞋样”的书页里。她那双小手,纤秀白皙,指若削葱,虽是农家女子,却生得格外灵巧动人。狄云还记得自己衣衫破损时,师妹便坐在暖阳下,低垂着螓首,那双美丽的手捏着细针,引着麻线,一针一线地为他缝补。阳光洒在她乌黑的发顶,勾勒出柔和的光晕,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世上最要紧的活计。

记忆中的画面清晰如昨。狄云正要开口对缝补的师妹说些什么,却见师妹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嗔怪,竖起一根玉指抵在唇边:“嘘——空心菜!补衣服时不能说话!要不,人家会冤枉你做贼的!” 她唤着他的外号,那意思是他这人傻头傻脑,心直口快,全无城府。

回忆的暖流尚未散去,眼前冰冷的现实便如寒冰般刺入心底。狄云的目光落在身旁稻草堆里那毫无生气的倩影上。师妹戚芳,此刻断臂重伤,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即便天可怜见,她能侥幸活转过来,也已是终身残疾,再不复往日灵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悲凉瞬间攫住了狄云的心房,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恨!恨万震山父子虚伪残忍,对弱女下此毒手;恨师傅戚长发禽兽不如,竟以亲生骨肉为盾独自逃生;更恨自己无能!空有查老先生传授的几门绝学皮毛,却因内力浅薄,临敌经验匮乏,终究未能护得心上人周全!眼睁睁看着她遭此大难,自己却束手无策。

他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探向师妹的额头。指尖触及的肌肤滚烫如火,灼得他心头一颤。这不仅仅是断臂失血之故,伤口怕是已然感染,更有甚者,万震山那凌厉的剑气和戚长发狠命一掷,必已震伤了内腑。柴房非是医馆,无药无医,师妹这高烧不退,凶险万分。

狄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只有两枚冰冷的铜钱静静躺在那里。这点钱,莫说买药,便是买副最便宜的止血散怕也远远不够。一股绝望的戾气自心底升起,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实在不行,唯有仗着此刻恢复的些许气力,凭借“奇门五转”和“梯云纵”的身法,夜探药铺,做一回梁上君子,顺手牵羊了!

念头刚起,却听得昏迷中的戚芳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声音细若游丝,带着高烧的灼热与梦魇的惊惶:
“空…空心菜……别……别说话……人家会……冤枉你做贼的……”

这梦呓,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狄云心头!他浑身剧震,如遭电击。师妹纵使在昏迷的生死边缘,潜意识里记挂的,竟还是当日那句无心的玩笑话,唯恐他因莽撞惹祸,被人冤枉。

狄云俯下身,凑近师妹那滚烫的脸颊,鼻尖酸涩,喉头哽咽,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无奈:
“师妹啊……我们……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在这荆州城的龙潭虎穴之中,竟落得如此步步荆棘,寸步难行?就算你此刻是个哑巴,一言不发……那万震山父子,又岂会放过我们?他们一样会罗织罪名,指你我为贼,定要赶尽杀绝而后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我,是那‘连城诀’的传人呢……” 他言下之意,他们身为戚长发的徒弟、梅念笙的徒孙,身负这祸根般的秘密,便是最大的原罪。

狄云嗅到空气中,远处厨房飘来的那股浓重的油烟饭菜气息,渐渐变得稀薄,终至消散。锅铲碰撞和吆喝声也渐渐平息。他心中了然,这是茶楼已然打烊,厨房也熄了灶火,忙碌了一日的厨工小厮们,想必都去歇息了。

腹中饥饿如同火烧。狄云心想,待再过些时候,厨房里彻底没了人声,便悄悄摸进去寻些残羹冷炙果腹。这茶楼厨房里的剩饭剩菜,取来充饥,总不至于算是“做贼”吧?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闭目调息,积攒着力气,只待时机。不知过了多久,厨房方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再无半点声息。狄云缓缓睁开眼,正欲挣扎起身,忽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柴房这边走来!那脚步声沉稳,不似厨工小厮的匆忙。

狄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紧绷,右手已悄然握紧了身旁那根冰冷的熟铜杆,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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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不错,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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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段落编号:16

柴房内死寂一片,狄云背贴冰冷的墙壁,屏息凝神,右手紧握那根冰凉的熟铜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心中念头急转:厨房早已熄火歇息,此时来这柴房,断非厨工小厮取柴烧火。莫非是万家的追兵寻迹而至?念及此,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只道又是一场避无可避的恶斗。

然而侧耳细听,那脚步声虽沉重,显是男子,却步履虚浮,下盘不稳,全无练武之人应有的沉稳节奏。狄云心中稍定,却又泛起一丝苦涩。若他身负上乘内功,精擅“一阳指”神技,何须如此藏匿?只消凌空虚点,三尺之外便可制住来人穴道,令其封穴闭气,无声无息。奈何此刻丹田空空,那点可怜的真气,莫说隔空指力,便是近身点穴也需竭尽全力。

怀中两枚铜钱尚在。狄云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挪动身躯,吃力地爬到柴房深处一堆高耸的木柴之后,将自己与昏迷的戚芳隐于阴影死角,暗中埋伏。

“吱呀——”
破旧的柴门被推开,一道昏黄的灯光率先探入,驱散了门边一小片浓稠的黑暗。一个身影提着灯笼,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身后并未跟着旁人。那人似乎只是例行查看,并无戒备之意。

狄云屏住呼吸,在灯笼光晕扫过柴堆的刹那,看清了来人侧影。他左手拇指与中指早已扣住一枚铜钱,此刻运起查老先生所授“弹指神通”的发力法门,中指蓄力,猛地一弹!

黑暗中,只听得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
那枚铜钱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乌光,精准无比地击在来人右小腿外侧的**足三里**穴上!此穴属足阳明胃经,主司下肢气血运行。铜钱虽小,挟带指力击中穴道,那人顿觉右膝一软,如同瞬间抽去了筋骨,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手中灯笼脱手飞出,眼看就要落地引燃柴草!

说时迟那时快!狄云身形如狸猫般自柴堆后窜出,左手疾探,一把抄住那即将坠地的灯笼柄,顺势将其稳稳摆正,烛火摇曳几下,并未熄灭。同时,他右手倒转铜杆,以杆尾代替手指,运起“一阳指”的点穴手法,闪电般点向那人胸前正中的**膻中**穴!此穴乃任脉要穴,气之会,点中后令人气闭胸闷,浑身酸麻,动弹不得,更无力呼喊。

那人口中嗬嗬作响,却发不出半点清晰的声音,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贴着墙壁慢慢滑倒在地,只剩下眼珠惊恐地转动,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如同鬼魅般出现的青年。

借着灯笼昏黄摇曳的光,狄云这才看清来人相貌。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五短,不胖不瘦,面皮白净,颌下无须,生得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酱色绸缎长衫,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显出是位殷实的买卖人。狄云心头一动,此人正是前几日他与师傅师妹初到荆州时,曾向其打听万家地址的“根宝茶楼”掌柜——根宝!

狄云俯下身,凑近根宝,目光锐利如刀,压低了声音道:“莫要出声!我们并非歹人!” 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是远处来投亲的乡下人,路上遭了匪徒,妹子受了重伤,借贵地暂避片刻,绝无恶意!你若不喊叫,我便解你穴道。”

根宝眼中惊恐未消,却似乎听懂了狄云的话,喉头滚动,努力想点头,奈何穴道被制,只能眨巴着眼睛。

恰在此时,屋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子嗓音,由远及近:
“我说根宝啊!我让你点查一下后院的柴火垛,看有没有短了斤两、少了根柴火,你磨磨蹭蹭的,到底查完了没有啊?莫不是又在偷懒?”

狄云心中一凛,听这声音,正是当日茶楼柜台后那位拨着算盘、眼神精明、言语刻薄的老板娘——根宝妻!她竟也寻来了!

脚步声停在柴房门口。紧接着,柴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同样提着灯笼的妇人身影出现在门口。这妇人也是四十岁上下年纪,身材微丰,脸上敷着薄粉,颧骨略高,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精明市侩与惯有的不耐烦。她身上穿着件簇新的绛紫色绸衫,腕上戴着个分量不轻的银镯子,正是典型的市井富家婆模样。

书中暗表,这根宝夫妇,原是荆州城外官道旁摆茶摊卖大碗茶的贫苦夫妻。丈夫根宝生性老实懦弱,胆小怕事,又是个十足十的“妻管严”,家中大小事务全凭妻子做主。其妻则是个锱铢必较、见钱眼开的主儿,为人市侩,胆小怕事却又贪图小利,便是樵夫落在茶摊上的一把破旧斧头,她也要藏起来据为己有。八年前,也是机缘巧合,夫妇俩在城外茶摊,救了一个被凶名赫赫的“血刀门”追杀、浑身浴血、重伤垂危的江湖客。那江湖客自称姓丁,使一手精妙剑法,剑光闪烁如菊花绽放,后来江湖人称“菊花剑客”丁典。丁典伤愈离去前,感念其救命之恩,赠予了夫妇俩三百两银子。根宝妻得了这笔飞来横财,喜出望外,这才有了本钱,带着丈夫根宝来到荆州城里,盘下了这间茶楼。靠着左右逢源,既给荆州万家这等豪强供应茶叶,也与知府凌退思府上有些生意往来,几年经营下来,倒也攒下了一份家业。只是根宝妻那贪财吝啬、胆小怕事的本性,却是丝毫未改。

根宝妻提着灯笼,刚迈进柴房门槛,一眼便瞧见自家丈夫瘫坐在墙根,脸色煞白,神情惊恐,旁边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手持铜杆的青年,地上还躺着个昏迷不醒、断臂处包扎渗血的女子!她吓得魂飞魄散,张口便要尖叫!

狄云岂容她出声?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欺近,右手铜杆尾端再次闪电般点出,正戳在根宝妻胸口的**膻中**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呃……” 根宝妻那声尖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觉得一股酸麻之气瞬间传遍全身,双腿一软,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手中的灯笼也歪在一边,烛火将熄未熄,映照着她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她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狄云迅速将根宝妻的灯笼也扶正摆好,防止引燃柴草。他蹲下身,目光在根宝夫妇惊恐万状的脸上扫过,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疲惫,却又异常清晰:
“二位掌柜莫怕,我们……当真不是歹人。是从远处来荆州投亲的乡下人,不幸路上遇到强人劫道,我妹子被那恶贼砍成重伤。走投无路,才躲进贵宝地柴房暂避。实在是……实在是迫不得已。求二位发发善心,救救我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根宝妻那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心知此妇最是市侩,言语恳求之外,恐怕还需些别的“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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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evil 于 2025-6-26 01:59 编辑

段落编号:17

根宝妻瘫软在地,虽口不能言,身子也动弹不得,但一双眼睛却兀自贼溜溜地转动着,目光如同生了钩子,死死钉在不远处昏迷的戚芳左手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只式样古朴的银镯子。这银镯原本是一对,乃是戚芳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戚芳虽是农家女儿,却也视若珍宝,平日里挑水劈柴、烧火做饭,唯恐磕碰了,总是用一方红布仔细包好,珍藏在箱底,轻易不肯示人。此番随父兄远赴荆州为万震山祝寿,她念及是见师伯的大场面,这才破例将这对镯子戴了出来,聊作妆点。岂料寿宴生变,万震山那老贼一剑斩落她右臂,那右腕上的银镯,自然也随之失落在了万家。如今,这仅存的一只,孤零零地悬在戚芳纤细的左腕上,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泛着微弱而凄冷的光泽。

狄云顺着根宝妻那贪婪的目光望去,心头顿时如同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悲凉。师妹遭此大难,肢体残缺,昏迷垂危,这仅存的娘亲遗物,竟也被这市侩妇人惦记上了!他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几乎要破口大骂。

然而,念头电转间,狄云强行将这股悲愤压了下去。眼下师妹命悬一线,自己二人如同丧家之犬,身陷这荆州城的龙潭虎穴,莫说是一只银镯,便是金山银山,便是那引得无数人争抢的“连城诀”,只要能换来师妹一线生机,换取片刻喘息之机,又有何舍不得?

想到这里,狄云心境反倒奇异地平复下来,眼神中掠过一丝决绝。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右手在根宝妻胸前膻中穴附近轻轻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

“咳…咳咳!” 根宝妻喉咙一松,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脸上惊魂未定,但那双眼睛,依旧下意识地瞟向戚芳手腕上的银镯。

狄云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乡下人的朴实与无奈:
“这位大嫂,莫怕。这对手镯……原是我家祖传之物,是娘亲留给妹子的念想,倒也值些散碎银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戚芳空荡荡的右袖,声音里透出深沉的痛楚,“只是……如今只剩这一只了。只要大哥大嫂能发发善心,容我们兄妹俩在贵处待上几天,避避风头,顺带……顺带想法子给我妹子治治伤……” 他伸出手指,指向昏迷的戚芳,语气带着恳求,“这只镯子,便请大嫂收下罢。权当是我们兄妹的一点心意,也是……也是暂避的房饭之资。”

他刻意隐瞒了江湖恩怨与万家的追杀,只将自己和戚芳说成是湘西逃荒来的农家子弟:
“我们本是湘西麻溪铺的农户,今年老家遭了旱灾,颗粒无收,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着来荆州投奔远房亲戚。谁料想……谁料想刚走到城外,就遇上了一伙强人!那伙天杀的匪徒,抢光了我们身上仅有的盘缠干粮不说,还要……还要对我妹子行凶!我拼了这条命护住她,背上挨了几刀,妹子却被那恶贼砍断了手臂!我……我背着她,拼死才逃进城里,实在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情真意切,加之狄云此刻衣衫褴褛,满面风尘,伤痕累累,戚芳更是重伤垂危,凄惨无比,不由得人不信。那日茶楼客人众多,根宝夫妇确实对戚长发师徒三人印象模糊,只依稀记得有这么几个人来打听过万家地址,此刻听狄云如此说来,根宝脸上已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微微点头,似乎信了七八分。

根宝妻穴道解开,虽能说话,却先没接狄云的话茬,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狄云手中那只递过来的银镯。她脸上惊惧之色未褪,却又混杂着一种难以抑制的贪婪。她飞快地瞥了丈夫一眼,见根宝没有立刻反对,便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一把将那银镯抓了过去!动作快得如同生怕狄云反悔。镯子入手微沉,她立刻用指甲在镯面上轻轻掐了一下,又凑到烛光下仔细看了看成色,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混合着满意与占了大便宜的窃喜,口中却假意推辞道:“哎哟,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兄妹也真是遭了大难了……” 话虽如此,那攥着银镯的手却飞快地缩了回去,紧紧捂在胸口,仿佛怕人抢了去。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市侩的精明气仿佛又回到了脸上,连带着对狄云二人的“来历不明”和“麻烦”也似乎不那么在意了。

根宝在一旁看着妻子这副模样,老实巴交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道:“你这婆娘!人家姑娘都伤成这样了,一只镯子,还是人家娘亲的遗物……你,你还惦记着!也不怕……不怕见了自己的良心么?”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责备。

根宝妻被丈夫说得有些讪讪,撇了撇嘴,嘟囔道:“我……我这不是收下了好安他们的心嘛!不收,他们心里也不踏实不是?” 她强词夺理,却也不敢再看丈夫那责备的眼神。

终究是这对夫妇八年前曾有过救助落难江湖客的经历,根宝虽然老实怕事,根宝妻虽然贪财吝啬,但骨子里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根宝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妻子,对狄云道:“这位小哥,跟我来吧。楼上……还有间空着的客房,虽然简陋,总比这柴房强些。先把你妹子安顿下再说。”

当下,根宝在前引路,根宝妻揣着银镯跟在后面,狄云则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戚芳。三人避开茶楼大堂,沿着后厨狭窄的木梯,上到了茶楼顶层一间堆放杂物的阁楼小屋。小屋虽小,倒也干净,有张简陋的木床。

将戚芳轻轻安置在床上,盖好薄被。根宝又转身下楼,不多时,端了一个粗瓷大碗上来,里面盛着些温热的米饭和几样简单的剩菜,还有一小碟咸菜。他将碗递给狄云,脸上带着朴实的歉意:“小哥,实在对不住,厨房里就剩这些了,都是些粗茶淡饭,烦请……讲究些用吧。你们先歇着,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又好心告知了附近药铺的方位。说罢,拉了拉犹自有些心疼那碗饭食的妻子,两人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阁楼内只剩下狄云与昏迷的戚芳。摇曳的油灯下,狄云看着碗中那清汤寡水的饭菜,腹中虽饥饿,却毫无食欲。他的目光,被碗里几根青翠的**空心菜**牢牢吸引住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湘西老家那简陋的灶台前,师妹戚芳系着围裙,麻利地翻炒着刚从菜园摘下的空心菜。油锅里发出滋啦的响声,清新的菜香弥漫开来。饭菜上桌,师妹总会用筷子夹起一大箸炒得碧绿的空心菜,放进他的碗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空心菜,多吃点!娘说,吃空心菜的人,心肠好,没坏心眼儿!” 那清脆的声音,温暖的笑容,仿佛就在昨日。

如今,碗中依旧是空心菜,那唤他“空心菜”的人,却躺在咫尺之外,断臂染血,昏迷不醒,生死难料。那曾经充满烟火气的温暖画面,此刻只余下冰冷的现实与无尽的酸楚。狄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望着那几根碧绿的菜梗,喉头哽咽,终是难以下咽,只能化作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在寂静的阁楼中幽幽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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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段落编号:18

阁楼内,油灯昏黄的光晕微微摇曳,映照着狄云苍白而疲惫的脸。腹中饥火虽被那碗粗粝的饭食勉强压下,心头的悲苦却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目光落在师妹戚芳苍白如纸的脸上,听着她那微弱而急促的呼吸,深知此刻绝非沉溺悲伤之时。师妹伤势沉重,高烧虽退,但断臂伤口感染之险未消,若缺了药物,恐难熬过明日。

狄云强撑起如同灌了铅的身躯,侧耳倾听片刻。楼下早已寂静无声,根宝夫妇想是已然安歇。窗外夜色正浓,隐约可闻远处梆子声,正是城中宵禁巡更之时。他不敢再耽搁,推开阁楼小窗,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窗外,落于邻舍屋顶。夜风凛冽,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精神也为之一振。他避开更夫与巡城差役灯笼光亮的范围,将“奇门五转”的诡异身法、“神行百变”的迅捷步法与“梯云纵”的轻身提纵之术交替施展,在荆州城鳞次栉比的屋脊瓦垄间如履平地,悄无声息地潜行。

寻得城中一处规模颇大的药铺,狄云觑准时机,撬开后窗,闪身而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他于药柜抽屉间快速翻检,也顾不得细看名目,但觉是金疮止血、清热消炎之物,便尽数揣入怀中。丸、散、膏、丹,各取若干,直将怀中塞得鼓胀,方才悄然退出,循原路潜回根宝茶楼的阁楼小屋。这一番奔波,虽未遇险阻,却也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倚着门框喘息良久,方才平复。

回到油灯下,狄云将怀中搜罗来的瓶瓶罐罐、纸包布囊尽数摊开。他挑出几样气味辛烈、标注着“金疮止血”、“生肌拔毒”字样的药粉药膏,又寻到几味内服的清热散。他拿起一个白瓷小瓶,拔开塞子闻了闻,又倒出些许褐色粉末在掌心捻了捻,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这药铺看着也是荆州城里首屈一指的门面,这些成药倒也算中规中矩,给师妹应急治伤,想来是够了。只是……比起桃花岛那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花玉露丸’,或是少林派那续筋接骨、起沉疴的神药‘黑玉断续膏’,终究是云泥之别,差得太远了……” 念及师妹终身残疾,纵使伤愈,也再难复原,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他收敛心神,不敢再想。轻轻掀开盖在戚芳身上的薄被,小心翼翼地解开昨日草草包扎的布条。灯光下,那断臂的伤口暴露出来,景象触目惊心。肩关节下方约十公分处,皮肉筋骨被利刃齐齐斩断,创面虽因点穴止血不再大量涌血,但边缘红肿外翻,隐隐有黄浊的脓水渗出,散发出淡淡的腥腐之气。狄云看得心头一紧,鼻尖发酸。他取过干净的布巾,蘸了温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点一点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与脓迹。每一下擦拭,都牵动着他的心,生怕弄疼了昏迷中的师妹。

清理完毕,狄云将一种气味辛辣的褐色药粉均匀地撒在创面上,又取过一种气味清凉的青色药膏,厚厚地涂抹一层,最后再用干净的、撕扯得宽窄适度的布条,重新仔细地包扎起来。他手法虽不娴熟,却极尽细致,力求包扎得妥帖牢固,又不至于勒得太紧。

或许是药物起了效用,也或许是那点穴止血与重新清理包扎终是起了作用。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狄云一直紧盯着伤口,发现那布条上洇出的血色与黄水,渐渐变得稀薄而缓慢。戚芳原本急促而灼热的呼吸,也似乎平缓了些许,虽依旧带着低烧的热度,却不再那般滚烫吓人。狄云探手试了试她的额头,那令人心焦的高热确已退去,只余下温温的低烧。他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几分,那狰狞的伤口处,感染化脓的凶险似乎正在缓缓消退。

然而,连续数日的亡命奔逃、恶战连场、心力交瘁,加之方才一番盗药奔波,狄云早已是强弩之末。精神稍一松懈,那如同山崩海啸般的疲惫便瞬间将他淹没。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千斤秤砣,无论他如何强打精神,眼前的油灯火苗也开始模糊、摇曳、重影叠叠。他伏在师妹的床边,握着戚芳那只未曾受伤的左手,意识如同陷入泥沼,越来越沉,越来越深,终于支撑不住,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梦境,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野马,将他带回那片魂牵梦萦的湘西山水。
麻溪铺的青山绿水依旧,阳光温暖和煦,洒在乡间的山路上。小师妹戚芳就依偎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步履轻盈。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乌黑的长发用红头绳系着,随风轻扬。她的脸上洋溢着纯净无暇的笑容,如同山间绽放的野百合,四肢健全,完好如初。她指着路边一丛不知名的野花,清脆地笑着:“空心菜,你看,那花儿开得多好!”
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佝偻的背影正在踽踽独行,正是师傅戚长发。
“师傅!” 狄云心头一热,忍不住扬声呼唤。
那背影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狄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只见师傅的脸上,赫然覆盖着一张僵硬而诡异的**傩戏面具**!那面具青面獠牙,怒目圆睁,色彩斑驳陆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与邪异,完全遮蔽了其下真实的面容!狄云惊骇莫名,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师妹——
方才还笑语盈盈、挽着他手臂的小师妹戚芳,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师妹!” 狄云肝胆俱裂,失声惊呼。
身后,脚步声杂沓响起。他猛地回头,只见十个人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围拢上来。为首两人,看那身形衣着,分明是万震山与那传授他剑法的老乞丐!然而,他们的脸上,同样覆盖着粗糙的、画着扭曲五官的**纸糊面具**!面具后的眼神空洞而冰冷。在他们身后,八个身影如鬼魅般站立,身形正是万家那八名弟子,脸上亦是清一色的纸糊面具,在梦境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这十张或狰狞、或诡异、或空洞的面具,如同索命的符咒,缓缓向他逼近……
“啊!” 狄云一声惊叫,猛地从噩梦中挣脱,坐直了身体!

冷汗已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然熄灭,一缕清冷的晨光正从阁楼的小窗缝隙中透入,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他急忙看向床上的戚芳。只见她依旧安静地躺着,脸色虽仍苍白,但呼吸却已不再急促,变得悠长而平稳了许多。那低烧的热度似乎也退去了几分。狄云颤抖着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实处。师妹,似乎闯过了昨夜那道最凶险的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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